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3、障眼 ...

  •   褚阳绘好又折好一道传信符,鎏金光辉扑扇而去,而后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佟立修客套:“归一师兄放心,并不需你来当打手,只需要你们陪我一遭,毕竟……”他的眼神勾住即将飞跃阵界的符纸金光,“平安脱身,才是诸位的上上之选。”

      毋需他提点,谁也不想带着一身伤出阵,不仅丢脸,还很磋磨性命。

      晏清走过来,褚阳就对她说:“已然传信,另寻了弟子来接走还在行馆里的那个小姑娘,十七修为不高,不要让她离我们太远。”

      听这话头,便是答应一起破阵。

      不过不答应也没办法,毕竟强破而出代价高昂,且相比找到阵眼规规矩矩破阵,前者显然携着某些不可预估的风险,而列中两名可称毫无抵御之力的人都是褚阳的晚辈,不由得他不小心。

      破阵有艰辛一说,也就有轻易一说,褚阳虽然隐居多年,但绘符的功力不曾消退,又总是深思远虑,自预料到了和诏丘出行总会遇到意料之外、或是某人故意整出来的幺蛾子,身上时常备着可用的符纸。

      他就要摸索出一张去探一探此阵阵性,诏丘刻意将齐榭甩在身后,走过来笑说:“何必浪费符纸,我已然知晓,这是个守生阵。”

      褚阳的手还维持在半举不举,半掏不掏的姿势,闻言倒没有第一时间质疑,而是皱着眉,毫不掩饰,将他上下左右打量了一遍,然后冷笑一声:“手握那么紧干什么,摊开我看看。”

      诏丘拒绝:“你自己有手,看我的作甚?”
      褚阳不答,横眉冷对,鼻孔呲气,讽刺意味十足。

      他从小到大都是同龄人中身量最高的,即便对着诏丘佟立修这样高挑的一类修士,也毫无疑问能在身高上压他们一头。

      此刻心情不爽,眼珠下移,在某人正脸和拳头两处来回扫视,冷意更甚。

      庄宛童是能扒着诏丘就绝不放过,因为怼得太近,被自家师父浑身“不听命就去死”的气场唬得一哆嗦,立刻躲到诏丘身后。

      不过他这一躲了不得,正好瞧见诏丘含笑,将一只手往衣袖里使劲缩了缩,恨不得当场截肢。

      他有点灵性,又终日与褚阳这位威压满满的人作伴,且见过各式各样不遵医嘱还打胡乱说的病人,深谙一人若是被恫吓心虚会有如何表现,未卜先知的晓得大事不妙,又夹着尾巴挪走了。

      褚阳直接扯出他的手腕,掰开手指,果然见得某人手心一道坑洼肮脏的血痕。

      他怒火聚顶熊熊燃烧:“你找死?”

      诏丘往后看了一眼,发现齐榭在和晏清说话,不曾跟上来,松了一半的气,以拳抵唇:“小声些。”

      世间阵法尽皆不同,各种行立的轨则和破灭的规律总有相似之处。

      于是乎他找了一颗石子,挑了最尖利的棱角利索划了一道。

      守生阵阵性圆融平和,对于万事万物都是海纳百川般的涵化慈祥,绝没有如灭生阵一般的吞噬灵力一说。

      若是此地凶险,即便这伤口如何细微,身处阵中总会被阵意牵连,让他血迹蜿蜒,血肉外翻,久不愈合。

      可现下掌中这道浅伤已然有愈合的征兆,血迹凝结,要多正常有多正常。

      他强调:“是守生阵。”见褚阳脸色没那么臭了,还不忘嘱咐,“别告诉阿榭。”
      褚阳愤愤甩开他的手,低声道:“若要人不知……”他翻了一个白眼,“你还是爱惜小命吧。”

      诏丘微微一笑,摸出一道空白符纸,龙飞凤舞乱画一通,正好将滑落下来的一丝血迹涂抹转移干净。

      纸鹤翩跹,被掷到空中就被点睛而活,双翅猛力一震霍然延伸至七寸,灵体震跃出黄表纸,反而是一派温和漂亮的虚蓝色。

      废弃无用的符纸静立燃烧,给灵鹤翅尾渡上一层鎏金描灰的尾迹,如梦似幻,飘然远行。
      符灰下落,诏丘没管,挥手示意不懂符篆的庄宛童循迹而行。

      庄宛童对此大感兴趣,见着自家师父没拦,又屁颠屁颠跑过去抓着诏丘的手,叹道:“好漂亮!”

      诏丘得意:“是吧!”

      褚阳说庄宛童不适宜修行,但没说不能让他长见识,即便解一解眼馋也是好的。

      庄宛童连连点头,向外走了几步,果断又拉上齐榭,自己居于最中一蹦一跳地跟着灵鹤尾迹。

      澄蓝尾迹弯弯绕绕,一路将他们带到一间商铺前。

      那是一间居于街道边沿的商铺,正面有粗直角柱两根,檐角高翘,下有檐铃,两侧各挂着一条长长的莲瓣雨链。

      若论细节,确实是嘉州建筑惯有的制式,但若要论整体轮廓,却不似商铺,更像是民居。

      而诏丘之所以断定这是商铺,是因为此地门外,房梁和执柱交界一带,坠着一片火红的店招巾,上面用白漆抹着一个硕大的“米”字。

      诏丘抬首:“好熟悉。”

      庄宛童立刻解放双手,左右各招呼一次:“我去敲门啦!”
      他的小腿倒腾得飞快,余下六人的“别去”脱口而出,也赶不上他伸出去的手。

      噗通一声,庄宛童失力摔倒在地。

      诏丘走过去:“你倒是积极。”

      他将小家伙一把抱起,后者蜷伸活动手指,又探了一遍。

      原本朱木嵌避水纸的店门从他指尖穿过,准确来说,是指尖从木门穿过。

      褚阳站在原地不动:“既然懂得不多就不要乱跑,你素日看的杂书不足以应付这些东西。”
      他招手:“过来。”

      庄宛童倒没哭鼻子,只是瞧着很委屈,很败兴,诏丘留在原地,手心抚着他的后背将人推回去,他非要两手满满当当不可,执着的要抓住齐榭和褚阳两个人。

      诏丘不急着进门,而是信步走到雨链前。

      这东西倒是和他记忆中的模样不贴合。

      雨链长达九尺,上挂九朵铜制引水莲,以蛇骨形铜链相连,每一处都被拉扯得笔直,最近一片莲瓣上还有深色的锈迹。
      除了丝毫不动之外,看着逼真极了。

      他回过头:“褚师兄?”
      这个语气是真正询问的语气,褚阳肃色:“嘉州下界,米铺。”

      他们说话如同密语,余下几人根本没听懂,佟立修要闷不住一些:“什么意思两位,能否细说?”

      有些话不好明说,恐牵扯到什么人的伤疤,诏丘提示得很隐晦:“宣殊门。”
      佟立修颔首:“懂了。”

      不少阵法都会在边界设下虚境,于不懂法术的平头百姓来说如同迷宫雾林,稍微绕行久一些就会没有滋味,让他们一头雾水悻悻而归。

      而针对略懂法术误入其中,或是目的在此的修士,虚境就会呈现出如现世一般的景致和建筑,用以混淆来人的视线,绕走来人,护住阵中的东西。
      亦是遇强则强的一种幻术。

      按理来说,虚境为虚相,再厉害也只是障眼法,只算第一层禁制,并非阵中灵力汇聚的要地,要想破解也极其简单,直接引咒风吹散虚景即可。

      这类禁制为求真切和简便,往往都是描摹着现世的诸多细节去复刻的。
      断没有平白多出东西这样的疏漏。

      更何况,这“疏漏”比虚景还要细致逼真。

      原本他还抱有一腔侥幸,觉得若是闯入第一层禁制最里,虽然要被绕一会儿,但只要寻路得当,说不定可以直接丢下这个烂摊子。

      但若是冲着这东西……

      “我们现在距离阵眼不远了。”

      雨链多用于规模宏大,幅地辽阔的上界殿宇,或是下界的土地庙野观一类,普通民居自砌建之日,便早早依据四时天日和节气变换定下斜檐屋顶,若逢雨季,自有屋檐瓦当可引扑簌流水。

      但上界不同。

      所容弟子太多,落址地高居山地,又要兼顾本门本派的开山意旨,以及当任尊主的喜好,将居室各自建成或恢弘奢靡,或开阔飘渺,或本朴纯质的风格,少不得多加缀饰。

      据他所知,嘉州上界的大部分门派,莫浮派,太山派的派址都有雨链,不过嘉州多引雨,而太山和莫浮则还需引雪水,仅此而已。

      阵眼附近不同于阵界,最能汇聚灵力,无论是否脱离阵主,独立成阵,都会承其旨意和心性。

      这样的虚景不算虚景,更像是阵主另造出的一方世界,以虚物之态成可观景致,将阵法和现世隔绝开。除却脚踏的地方是实实在在的,所见的任何东西都可能是假的,从外纳草木灵气而来,甚至是雾气化来。

      而所谓的阵中地界,可能并不是看起来这般辽阔,甚至有抠抠搜搜的阵主多设几个障眼法,来人在指甲盖大小的地方绕上十来圈,还以为自己到了旷远之境。

      佟立修问:“长溟,依你看,这是什么阵法?”
      诏丘扒拉了一下雨链,果真捞了一手水雾:“要么是困灵一类,要么是容象一类。”

      前者自是用弯绕蜿蜒的阡陌小径将灵物困住,以其熟知的气息和地界为锁链,让它从身到心都不想脱离此地,压制也有,欺瞒诱惑也有,多定向灵物内心最深的渴望,以此豢养或囚禁。

      后者则是一心一意为了物主,毕竟能被放进阵法,那东西不是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就是什么大能的心血结晶。
      什么东西要送给谁,自然要有凭据。正主归位,自可循着宝物落定的位置直接取用,而有心篡夺的小人或是无干人士,只能两眼一抹黑,在里面乱翻乱跑了。

      只是诸多细节都对得上,唯有一点,他实在想不通。
      “为什么阵主要把雨链放在米铺呢?”

      如此景致,外物和阵主心意已然混杂在一起,让面前的虚景显得不伦不类,住所不像,商铺也不像,倒像是阵主发癫,硬是凑出自己喜欢,但旁人不能理解的东西出来。

      越到阵中,显露出的端倪越接近阵主心意和执念,也就越裨益破阵。

      佟立修两指摩挲下颔:“这位修士的一生,颇为复杂混乱,波折起伏啊。”

      他晓得佟立远的嫌疑最大,自然遇到什么都往他身上想,再加之诏丘所言,虚境内也是嘉州景象,甚至是宣殊门之景:“难道当年,宣殊门饿过他?”

      诏丘气得发笑:“你想多了。”

      宣殊门当年再清贫,都不会克扣弟子的膳食。且不说筑基后期就可以择日稍稍辟谷,依这位的脾性,只需随意一站,就能吓唬心志松软胆怯的人悉数交诸家财,双手敬奉。

      要饿到他,且还要他对此耿耿于怀,实在是难。

      “其实也可能不是佟立远。”

      诏丘素来直白,更何况他和佟立远看不对眼不是一两年,何必在此刻伪善,直呼其名道,“之前毕竟是我猜测,现在入阵,反而觉得与他无关。”

      他的眼神扫过面前高柱长梁的单房。

      若是摒弃乱七八糟不搭调的坠饰,这里反而最像他当年曾叩门的地方。

      诏丘转过头:“要不要问问长洐?”
      其间四人,一人辞世,两人正杵在房门前,若要询问,便只有向最小的那个下手。

      褚阳一哽,满脸都是“不敢苟同”,“你师弟的性子你不晓得?”
      诏丘又转过去,“也是。”

      严温不会有什么东西是需要留在嘉州城的。

      若真要有,也不会弄个神神叨叨的阵法,在里面化出混杂怪异的米铺。
      他就算有执念,也不在这些地方。

      阵内诸多安排,或多或少会受布阵者脾性和喜好的影响,而他眼前这条虚雾化出的雨链,就是布阵者下意识的反应。

      特别讨厌,或是特别喜欢。

      否则不会设个阵都要将这东西牵上。

      如是修长秀气的东西,若是褪去上面斑驳的锈痕,大概十分赏心悦目,且他扫眼远望几圈,这样的雨链还不止一条,那大概率就是后者了。

      他回首招呼:“我进去一趟。”

      不等其他人说好还是不好,他已然双手负后,一脚跨过雾气累成的假门,裹着蓝色外袍的身形被雾一吞,如同悄无声息没入水里。

      乍一看,就像他从未没来过。

      齐榭有一瞬愣怔,抿紧了唇,手指不自知地蜷起来。

      阵中虚境也是有好有坏,运气好,碰到没加设禁制的祥和地界,内里布置都是死物,除了将人绕得头晕没有半点用处。

      运气不好,那就如同进入一座陵墓的墓缘,七弯八绕之外,还会夹杂不少天性狠戾的守墓兽,精怪灵妖,动物或是植株,应有尽有,根本不用愁被打得不够五花八门,死得不够凄惨僵硬。

      即便身手好,修为高,也要挂彩带伤,才能不辜负阵主的煞费苦心。

      只一瞬,他下定主意要追随,但身侧的佟立修“哎呀”一声,又摸出那柄乌骨扇,唰地展开,一摇一晃,“真小气,不带上我。”

      他笑着就要跟上,褚阳适时出声:“你别去。”

      佟立修也不向后收步,偏要往前定脚,折扇掩面:“归一师兄不怕他死在里面?”

      褚阳下意识捂住庄宛童的耳朵,然后露出一种“只要你不乌鸦嘴,那他大概就不会”的表情,幽幽看着他。

      佟立修虽然脸皮很厚,但褚阳体质独特,专治此类铜墙铁壁,眼神如刀,顷刻将佟立修的自得无赖剐去三分。

      他扫过庄宛童一眼,笑意深深:“好吧,我不去就是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03章 障眼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