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见天日》春宝

6、第 6 章

　　宋致要么在嫌弃她，要么在跟她避嫌。

　　陈姝得出结论，总而言之，宋致不愿意和她扯上关系。

　　陈姝偷偷撇嘴，这样正合她的意思。她也不想和死人脸的宋致扯上半毛钱关系。

　　反正她妈和宋清明现在也只是在恋爱，最后能不能走到一起还够呛。等到以后他们俩分手了，她也就彻底和宋家拜拜了。

　　就算最后她妈和宋清明真的结婚了，对她也没有影响。她和姜姚是独立的个体，姜姚有她的事业和家庭，未来她也会去打拼自己的事业。她不会在姜姚身边待太久。现在她厚着脸皮跟着姜姚住进宋家，那是因为她想为自己讨一年有母亲关照的时间。

　　陈姝有理有据地哄好了自己。

　　她是决定在学校里跟宋致老死不相往来的，但抵不过他身边的人看上了她那张清纯灵动的鹅蛋脸。

　　从宋致口中听到“不认识”三个字，王子越摸着寸头咕咕哝哝：“不对啊，我刚才好像在校门口看到你扭头跟她说话来着的。”

　　宋致脚步一顿，听到王子越“难道是我看错了？”的自言自语，他继续沉默地推车前往自行车棚。

　　由于目的地都是自行车棚，陈姝难免要和他们同行一段路。

　　宋致和王子越推车到里面，陈姝就近在棚子的入口停下，找了个位置放车。

　　王子越大抵是深知他那辆破车不锁都没人偷，他大剌剌地将车子一停，就抬头去瞥陈姝。

　　主要是，陈姝长得太好看了，脸蛋只有巴掌大，皮肤白皙隐隐透着点粉，粉黛未施也没有任何瑕疵，一双微微上挑的猫眼十分灵动，比王子越这辈子看过的所有女孩子都好看。

　　王子越盯得入神。

　　陈姝对视线比较敏感，感觉到有人痴汉般地盯着她看，她抬头望了过去。

　　就这一眼，王子越尘封十七年的少男心狠狠萌动了。

　　他摸着心脏走近陈姝，话说得磕磕绊绊，“同学你、你好，我叫王子越，高二理科试验班一班的，我可以认识你一下吗？”

　　陈姝愣住了。

　　王子越看起来不像是有坏心眼的，陈姝便大大方方跟他介绍自己，“你好，我叫陈姝。”

　　王子越屁颠屁颠跟在陈姝身边，弯着腰问：“文科实验班的啊，就在我教室隔壁，你是新来的转学生吗？”

　　陈姝点头，刚想问他这边的学风怎么样，走在最后面的宋致快步越过她，拍了下王子越的肩膀，言简意赅：“要迟到了。”

　　王子越看了眼手表，扬天嚎叫了一声，就匆匆和陈姝道了别，跟着宋致快步跑上楼了。

　　陈姝没像王子越一样撒丫子狂奔，因为她刚收到她班主任的电话，让她先去实验班办公室找他一趟。

　　她边走边点进班主任的朋友圈，算是提前了解班主任的为人风格。

　　陈姝看到他的那一眼，着实呆住了。

　　她班主任是个秃头地中海又有着啤酒肚的男人，和他文艺青年的朋友圈风格实在南辕北辙。

　　“陈姝是吗？”老孙捧着个搪瓷茶杯，坐在椅子上，从眼镜缝里抬眼瞧着陈姝，边瞧边不住点头，“不错，不错。”

　　陈姝也不明白，班主任光是瞧她几眼就能看出她有远大前途了？比起老师，此刻的班主任更像是古时候拐卖妇女的人牙子。

　　办公室冷气开得足，陈姝摸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用余光扫视斜前方的光荣榜。

　　每个学校都有这样一张榜单，榜上的人是在刻板知识体系下的尖子生。陈姝在苏城一直是榜单前几名，不知道转学到杭城后的第一场考试，她能在这张榜单上排到哪个位置。

　　她盯住了榜首的位置。

　　看到宋致的名字，陈姝忽然觉得有点倒胃口。

　　她立马收回视线，熟稔地装出乖乖女的样子，听班主任讲话。

　　“你刊载在《萌芽》上的几篇文章我看过，很不错，我去年还让全班同学传阅了。”班主任看着陈姝乖巧听话的表情，越看越喜欢，他低头翻阅着陈姝的材料，突然抬头：“你计划只在这边上一年学？”

　　陈姝正准备开口时，办公室门被人从外面敲了两下，“孙老师。”

　　见是宋致，老孙点点头，“进来，作业收好了是吧？”

　　宋致抱着理科实验班的一叠语文试卷走进过道，与陈姝擦肩而过。男生的体温天生比女生高一点，还带着走廊袭来的暑热。虽然没有接触到皮肤，但陈姝似乎感受到一股很微妙的热度。

　　陈姝没有看他，宋致也只是对她视若无睹，在孙行延桌上放下试卷。

　　两人默契地在学校里当陌生人。

　　“宋致，你再数一叠试卷出来给你们班做一下。”孙行延指指他桌脚的一沓试卷，忍不住数落，“你告诉你们班那群兔崽子，他们有本事在高考考场上就做数理化不做语文试卷的，可以不做我的作业。”

　　宋致低低地应了声“好”。

　　孙行延的话题回到陈姝身上。

　　“哦你高三要回苏城？”孙行延看陈姝的表情带了几分礼貌的探究。

　　陈姝点点头，言简意赅：“户口还在苏城。”

　　文学专业的孙行延看到建档信息父母关系一栏上的“离异”两字，也不再多说什么，“那你这一年要辛苦点，这边的课业要上，苏城那边的进度最好也赶一赶，不要落下，毕竟两省的高考题型还是有很大差异的。”

　　陈姝没想到孙行延会对她这个不会对他履历表产生任何作用的插班生考虑得这么长远，她语气认真：“我会的，谢谢孙老师。”

　　“行。”孙行延知道陈姝会对自己上心，他就不啰嗦了。他从柜子里拿出一叠新教材和试卷给陈姝，“你带去班上看吧，你的位置在班长林知语旁边，我不在的时候你有事可以找她，也可以找——他。”

　　孙行延忽然拍了下宋致的胳膊，“隔壁班临时班长宋致。”

　　孙行延用三个字来形容宋致——靠得住。

　　陈姝面上对宋致展颜一笑，实际却在心里撇撇嘴。就算是天塌下来，她也不会靠上宋致的。

　　——

　　杭城二中的文科实验班和她原来的班级也没什么不一样。

　　这里也有争分夺秒埋头苦刷题的题海刷子，也有表面对学习游刃有余实则夜晚点灯熬油的大骗子，还有零星几个真的单靠天赋留在实验班的天命之子。

　　陈姝自认为自己三者都搭点边，但不典型。

　　她属于那种会高效利用每一分时间的时间管理者，除了最基本的上课时间听课和刷题一心二用之外，也会借上下学时间听英语播客锻炼语感。但她学习有度，除了学业，她还能挤出时间去上形体课和舞蹈课以及播音课。

　　这是她为自己做的规划。

　　陈姝趁上午最后一节自习课刷完一套数学题，收笔时放学铃声正好响起。

　　激荡的卡农，让原本不怎么饿的陈姝忽然感觉到饥肠辘辘。

　　不知道二中食堂怎么样。

　　“公主，要一起共进午餐吗？”同桌兼班长的林知语学着时兴的表情包，对陈姝做了一个夸张的邀请动作。

　　陈姝被她逗笑，拿出饭卡，跟她一起走进饿虎扑食的人流中。

　　打好一荤两素一汤一饭，陈姝端着盘子跟在林知语身边。食堂到处都是人，空位都难找，陈姝有些犯愁。

　　林知语拍拍她，指着窗边，“我朋友在那给我们占了位置，一起过去？”

　　陈姝乖顺地点头。

　　她不社恐，再说林知语这人热络又大方，朋友的朋友不会差劲到哪里去。

　　可是跟着走到窗边四方桌，看到宋致的那一刻，陈姝十分后悔刚才的决定。

　　她和宋致应该互相不打扰才是。她干站着，默默盘算现在应该找什么借口离开。

　　“嗨！这么巧！”王子越却没有给陈姝离开的机会，一看到她，王子越就眼睛一亮，招呼她坐宋致对面那个空位，“知语同桌就是你啊，我和知语是初中老同学，咱们好有缘分呐！”

　　林知语伸手重重拍了下王子越的寸头：“别看到个美女就没分没寸。”

　　她转头拉陈姝坐下，看看这位温顺乖巧的新同学，又看看对面存在感十足的冰山脸帅哥，“你们是初次打照面吗？那我跟你们都互相介绍一下吧。”

　　“宋致，这位是我同桌陈姝。”

　　“陈姝，这位是我朋友，也是王子越的发小，宋致。”

　　桌板下，假装初次见面的陈姝脚趾都能抠出三室一厅了，她尽量自然地对对面的人说了声你好。声音很轻，听起来有些羞涩，倒也符合她的乖乖女人设。

　　对面的宋致看了她一眼，垂下眼，低低“嗯”了声。

　　桌上的王子越和林知语都对宋致的寡言习以为常了，他们开始动筷，陈姝也开动筷子。

　　红烧茄子太油，小炒黄牛肉里有香菜，炒冬瓜里有葱，这几道菜陈姝夹了一筷子便不再动。幸好食堂免费汤是西红柿鸡蛋汤，咸淡适中，又不油腻，陈姝就着汤吃米饭。

　　林知语见她几乎都没有吃过菜，开口问：“你吃不惯我们杭城的菜吗？”

　　陈姝愣了下。

　　未来一年她要在杭城生活，就不能在还不熟悉的时候在当地人面前说当地的不好。

　　陈姝笑笑解释说：“都挺好吃的，就是我胃口比较小，早餐又吃多了。”

　　这茬就在他们面前揭了过去。

　　但是陈姝没能扛过水土不服。

　　这天半夜，陈姝迷迷糊糊肚子痛醒。她开了灯，用手按了下肚子绞痛的位置，差点发出惨叫。

　　可能是晚上在路边随便找了家店吃的麻辣香锅不卫生，但她清楚，闹肚子的感觉不是这样的。

　　陈姝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她直觉这次有点严重，要去医院。

　　也不知道姜姚回来了没。

　　她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拨了姜姚的电话，想要让姜姚送她去一趟医院。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

　　她又给姜姚办公室的座机打了电话过去，那边倒是接通了，只是接的人是姜姚的助理，“姜总正在开跨国视频会议，大概要一个小时后才能结束，需要我现在找她吗？”

　　陈姝忍着痛缓声说：“不用，不用，您忙。”

　　她挂断了电话。

　　肚子的绞痛越来越烈，陈姝呼吸都感觉到巨大的疼痛。她肯定熬不到姜姚回来。

　　她下床，费力穿上拖鞋，扶着墙缓慢地走出卧室。

　　宋清明提前说过他出差去了，现在这栋房子里也就她和宋致在。

　　陈姝弓着腰，一手捂肚子，一手扶墙走到宋致卧室门前。抬手要敲，犹豫几秒后她还是没能敲下去。

　　算了吧，她不想当麻烦鬼，讨人嫌。

　　陈姝转身，打算慢慢走去小区门口打车。

　　“咔哒。”宋致的卧室门锁响了一下。

　　宋致穿着宽松的黑色T恤和黑色中裤，握着手机拉开了门。

　　陈姝下意识问：“你去哪？”

　　宋致视线在陈姝惨白的脸上晃了下，说：“去小区便利店。”

　　小区便利店就在出租车和网约车接送点旁边，对于陈姝来说正好顺路。

　　陈姝扶着墙，忍痛地咬了下下唇，才开口说：“不好意思，可以麻烦你顺路扶我下趟楼吗？”

　　“好。”

　　宋致看了眼陈姝的样子，从他房间里随便抓了校服外套出来搭在手上，紧实有力的臂膀抓着陈姝的两侧手臂。

　　送她走到小区门口时，正好陈姝约的出租车到。

　　宋致拉开车门，陈姝上去后，靠在椅背上轻轻对宋致说了谢谢。

　　宋致什么也没应，转头绕到另一边，拉开车门坐到后座她旁边的位置，对司机说：“师傅，去二院急诊室。”

　　偏头，和表情茫然盯着他的陈姝对视一眼，打量着她更加不佳的脸色，又催促：“麻烦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