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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四章 ...

  •   阿贾克斯抬起头。

      达达利亚抬起头。

      身着浅灰色战斗服的阿贾克斯,和身着深黑色战斗服的达达利亚。性格直爽的青年并没什么双重人格,二人的灵魂本是一体,此刻却因过于庞大的魔神诅咒,被强行一分为二。

      在空白无垠的意识世界之中,他们注视彼此,似乎要顺从奥赛尔的意图,进行一场吞噬彼此的争斗。

      但…

      “——开什么玩笑。”邪眼装束的达达利亚率先打破了沉默,他双臂环胸,显然极其不耐烦:“我正在海上打得开心,你突然拉我下来干什么?八虬的破绽可是很难找的。”

      大概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执行官装束的阿贾克斯忍不住笑出来。他摊开手,深感遗憾道:“是啊,但我有什么办法?是奥赛尔那家伙非要把你拉下来,它说你一直憎恶我对过去的事情耿耿于怀,想一举除掉我呢。所以不是?”

      “哈,你就是我,你怎会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吞噬你,这有什么意义?将自己的人性舍弃,变成一个毫无理性的疯子,难道就会变强?它在说什么胡话,”达达利亚连连摇头:“失去理性的战士,只会在疯狂中燃尽自己,那不是我们想要的。你既不想抛弃自己疯狂的一面,我也不想抛弃自己人性的部分。况且,”

      “连这种深海八爪鱼都打不死,又怎能击败天空。”达达利亚抬抬下巴,“现在它已经卸去警备了,别犹豫,杀了它。”

      “哈哈,正有此意。”阿贾克斯愉快地颔首,“所以,谁也改变不了我们——谁也改变不了我自己,对吗?”

      达达利亚摆摆手,急着回去打八虬了。

      但在临走之前,他又停顿了一下,看向站在原地的另一个自己。

      “其实,我一直觉得战斗是非常快乐的事,你一定也这么认为。”

      达达利亚看着阿贾克斯,良久,浅浅地弯了下嘴角:

      “就算会不可避免地经历痛苦和失去,但,记住他们,也是让自己变强的途径。对吗?”

      阿贾克斯点点头。

      他目送着邪眼装束的自己迫不及待地离去,转身看向那个撞碎屏障,立在自己身后的金色小石块。

      青年伸出手,让小石块跳到自己的掌心。

      “这么担心我?”他看向被那只石块撞碎的屏障,“…这个屏障,到底是什么?”

      “是魔神诅咒。它在你体内不断积累的同时,也在不断阻碍着我们的交流。不过,”小石块的身体一闪一闪,“若你坚持舍弃人性,我即是你最后的底线。在击败天空的契约达成之前,我绝不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

      “虽然我很感动,但你现在这幅样子…”青年捻动那只小石珀的一角,看着这位连人形都无法维持的钟离先生,“你…”

      未等小石珀开口,他将那位小小的钟离托在手心,贴上自己的脸颊。他感到小石块因拼命撞击而碎掉的一角,那伤口轻轻地触在自己的皮肤上。有温度的疼痛。

      青年闭上眼,轻轻开口:“——谢谢你,钟离先生。我听到你的声音了。‘成为你自己’…对吗?”

      没有回应。

      魔神的诅咒再一次将隔绝了两人的沟通,但达达利亚知道钟离一定听见了。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未来的钟离也好,过去的摩拉克斯也罢,每一个人都在与自己既定的宿命争斗着。没有时间留恋意识中的刹那温存,达达利亚试着睁眼,然后发现自己正被什么东西衔着绶带吊在半空,四肢向下耷拉着。

      他离开深海了。

      而奥赛尔的身下——摩拉克斯,若陀,还有归终,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被漩涡之魔神束缚住的自己。

      陆地之上。

      “深海的孽畜,你除了会些腌臜手段污人心智,搅得云来海尸臭熏天,还会做些什么?”若陀一挥岩枪,冲着奥赛尔破口大骂:“要战,便堂堂正正!将那名人类放下来!”

      “人类?不,不,不…岩之龙王啊,他早已不是人类了。现在的它,是漩涡中的泡沫,死与新生的信徒,是吾之最爱的眷属。”奥赛尔的声音藏着压抑不住的狂喜,甚至还拎着达达利亚的绶带晃了晃:“为了满足眷属的欲望,我正任由它的分身,与我那位被同胞污了心智的宠物争斗。想必,如此疯狂却畅快的争斗,摩拉克斯,你给不了。”

      说罢,奥赛尔的双眼一扫摩拉克斯的右臂:“而且…你正在忍受深渊的痛苦,对吗?毕竟是陆地上的俗物,远不如深海足够包容万物啊……”

      看着被拎在半空之中,毫无反抗的达达利亚,哈艮图斯担忧地看向摩拉克斯。

      但摩拉克斯的神色毫无变化,或许是岩制面具将他的表情藏得太好,也或许是…

      摩拉克斯只是一直注视着达达利亚。

      他毫无动摇。

      归终的表情变了。

      少女明白了什么。她低下头,猛地揉搓眼睛,搓到眼眶通红一片,像是要哭出来似的,立刻站了出来:“…达达利亚先生是绝不会成为你的眷属的!奥赛尔,你不要在那里自说自话了,我,我们不相信…!”

      摩拉克斯看向哈艮图斯。

      他明白少女在做什么。

      “呵呵,一直躲在岩之龙王和岩之魔神的身后,我都要忘记你这位无能又无力的小魔神了。你才是那颗应该埋葬在海底的砂砾啊,自诩为尘王的小小蝼蚁,就让你亲自试试吧,”说着,奥赛尔松开了达达利亚的绶带,又将缠绕于他身上的束缚都卸了下去,“想必,我的眷属一定早就对魔神的鲜血,迫不急……”

      “哈…”

      “——是啊。”

      在奥赛尔松开达达利亚的一瞬间,魔王武装立刻包裹住达达利亚的身躯。深紫色的披风在半空中扬起,如群星迸发光芒,遮去漩涡之魔神的视线。

      随后,巨大的星空巨刃破空而出,在青年的挥砍下,再一次削去了奥赛尔的头颅。

      “注意防护!”摩拉克斯立刻下令,还能行动的夜叉纷纷跃至奥赛尔的周围,将即将散溢的诅咒封印其中,分毫未差。

      “想象力倒是不错。但你可比那只八虬要好削多了,软得像只章鱼。”达达利亚稍稍退后,为前来封印的夜叉腾出空间,将星空巨刃扛至肩上。

      然而,他的右臂被奥赛尔折断了,并没有恢复。青年并没有真正成为奥赛尔的眷属,自然也没有得到主人的治疗。

      “……”

      奥赛尔看着完全摆脱束缚,没有丝毫迷茫的达达利亚,不由得渐次睁开全身的复眼,恶狠狠地盯着对方:“你挣脱了。什么时候?”

      “抱歉,我不喜欢和弱者解释太多。想知道答案,就用武力赢过我。”达达利亚将长刃挥下,重新握紧:“——废话少说,开打吧,打完了还要去帮海上的我呢。”

      玉璋的力量再次覆盖了达达利亚的全身。青年意识到什么,看向站在地面上的摩拉克斯,而摩拉克斯也在看着自己。

      神明的神情毫无动摇,就像是知道自己绝不可能被奥赛尔的意志侵蚀那般。烙于达达利亚脖颈上的岩印与摩拉克斯的心脏相通,没有人比祂更清楚青年的状态。

      但同样,也没有人比达达利亚更清楚摩拉克斯的状态。

      青年忽然皱眉。覆盖在自己身上的玉璋的力量并不稳定,摩拉克斯的状态不对。尽管岩之魔神依然稳稳地立于大地之上,而他的身后,是被千岩军和夜叉围攻,不断尝试击穿防御障壁的龙形魔神…那东西是什么?

      达达利亚正感到疑惑,但奥赛尔立刻攻了过来。

      “好吧……那,这边交给他?”见达达利亚没什么问题,正与奥赛尔缠斗在一起,若陀龙王松了口气。他看向摩拉克斯,脸色却瞬间变了:“喂,你…”

      “…这里,距归离集依旧太近了。接下来,我们要将螭击退至石门附近。”摩拉克斯打断了若陀的话语。

      祂转过身,棕金色的长辫随之一甩。神明用元素力压下右臂的剧痛,再将口中的鲜血尽数吞去:

      “归终,若陀,不可怠慢。千岩诸军,继续进攻!”

      ……据史书记载,天空欲擢执政者共七,故令群神厮杀,众从善如流。

      至此,方舟各方势力,或联合,或对立,纵横捭阖,鏖战千年,无所不用其极。纵使是被后世冠以武神之名的摩拉克斯,也无法在朝夕间结束这场争斗。

      岩之魔神强大,螭之魔神同样强大。二人麾下战士亦为骁勇之士,双方拼杀这久,千岩军只勉强将战线北推至无妄坡以南,便再也僵持不动。

      魔神可以无休止地争斗下去,但人类战士总归需要休息。是夜,螭魔匿去身形,为麾下的战士降下壁垒;而千岩军们也纷纷扎营,篝火一个接一个燃起,蛇形甩开,远远地消失在山麓尽头。

      军营之中,归终放下帘子,轻叹一声:“要是我更有力量…”

      “话不能这么说。要是没有你为大家做出的机巧连弩,我们也破不了螭的防御罩。”若陀挥挥手,“眼下虽然胶着,但对方也没有得手,反倒是被我们逼退许多。大敌当前,断不可妄自菲薄啊。”

      “若陀所言极是。若非你为归离百姓争取时间,马科修斯也无法将城中人护送转移得这般周全。”摩拉克斯颔首,“事已至此,忧思无益,还是抓紧时间调息吧。”

      归终点点头,放下了帘子。

      “但,海上的战斗,总不能全交给达达利亚先生…我们三个,总得有个人过去才行。”

      归终说着,看向若陀。

      若陀立刻看向摩拉克斯:“你去吧?那小子跟你有默契。”

      “不。”摩拉克斯摇摇头,伸出自己的右臂:“我现在需要远离深海。”

      二人看向摩拉克斯的手臂,原本明晰的金色纹路在此刻变得晦暗闪烁,显然是被深渊侵蚀过久。

      归终面色凝重:“没有解决办法吗?歌尘真君的琴声或许……”

      “我只以掌心接触过人鱼魔神的喉咙,所以侵蚀并不算深。况且这些时日,我与达达利亚相处这久,大略习得如何应对这种力量,只需休息几日便可完全恢复,也就不必劳烦歌尘真君了。她今日力量使用过度,又以仙血续琴弦,实在需要休息。”

      “怪不得早些看你面色不对,竟不想,这世间还有能侵蚀得你的东西…”

      若陀皱起眉,想要碰触摩拉克斯的手臂却被对方躲开:“不,暂且不要碰我。深渊的力量会污损提瓦特之上的一切,或许也包括你,若陀。”

      若陀收回手:“这未免太过疯狂了。魔神之间的战争,怎么会用上这样——”

      ——怎么会用上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东西?尽管深渊之力对所有生命来说都是剧毒,但现在,很多魔神正在不计后果,不顾一切地调查,接触,使用这股力量。

      这股扭曲到底因何而起?是谁为此间带来了剧毒的种子,以胜利的欲念作为养料,将其播种在每位魔神的心中?若陀龙王没把话说完,但哈艮图斯和摩拉克斯都明白。

      三人沉默许久,最终还是归终喃喃地开口:“但…这并不能怪达达利亚先生。这并不是他的错…”

      “我当然没有怪他的意思,那小子又没到处嚷嚷,说自己的力量不同寻常,用来杀魔神更是方便极了什么的…”

      说着,若陀摇摇头:“但很显然,海洋中的家伙正在贪求那小子的力量。深海本就比陆地具有更强的包容性,假以时日,深渊的剧毒对他们来说,也并非不可利用之物。或许现在,他们已经非常得心应手了…”

      摩拉克斯没有回答。

      帐内的火光映着岩之魔神的面具,黑色的阴影盖住了神明全部的表情。

      这是一个无法继续的话题。要怪罪达达利亚?还是怪罪未来的钟离?亦或是怪罪将达达利亚推下天空的巴纳巴斯,又或者……事已至此的一切都并非偶然,而是必然?

      “…那,到底谁去呢?”不想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归终将问题扯了回来,“灶神正在护卫归离集的民众,众仙也在归离三山待命,不能擅离。”

      “我们总不能…真让达达利亚先生一个人对付奥赛尔和八虬吧?”

      若陀刚要举手,却被摩拉克斯打断了。

      “不。眼下,二位还是以击退螭魔,将战线向北推至轻策为重。”

      无视若陀和归终的眼神,摩拉克斯继续说道:“归终,你需驻守此地,以沙尘作障,使敌不得进;若陀,螭魔此行与海中诸神联手,动用深渊之力,对众生有害无益。你需时时调整地脉,避免魔物泛滥,保证土地不被污秽腐蚀。”

      “……至于我,”摩拉克斯握紧右手,“我会尽快调息,恢复状态。与使用未知力量的螭魔战斗,绝不可轻敌,所以在这之前,我不会近深海半步。”

      良久,归终将茶盏端起:“…我知道了。毕竟你的心中,总是以归离集的百姓为重的…”

      “那,要是你老婆真被人打死了怎么办啊?”若陀反问。

      被若陀过于直白的反问惊到,归终一口茶呛进嗓子里,咳得脸都红了;反倒是摩拉克斯依旧淡定,并没被问得动摇半分。

      “我说真的呢,可没跟你开玩笑啊,”不顾归终呛得满脸通红,若陀向后一仰,双手撑住地面:“那小子是有点能耐不假,但同时和奥赛尔与八虬战斗,又被折去一只手…摩拉克斯,你现在也是有家室的人了,就算给了对方岩印保护,也不能这么心大吧?”

      “若我信任他呢?”

      摩拉克斯反问道。

      若陀一挑眉。

      “我信任达达利亚,信他定会战至最后一刻,凯旋而归。在实现愿望之前,他绝不会死去…”

      摩拉克斯的语气平静又从容,像是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况且,如果与群魔争斗便是他的愿望,我又有什么理由去阻挡呢。他真正要实现的目标……可比这个狂妄多了。”

      若陀和归终对视了一眼。

      归终一甩袖子,表示自己已经无话可说。

      见到归终的表情,若陀也忍不住笑出来,他一拍地面:“算了,咱们也没有家室,不太懂你们的默契之类的…”

      “呵呵…也没有想什么。我并无十足的把握,确保达达利亚能赢下这场战斗。只是,岩印告诉我,他的状态很好…甚至是,非常好,”摩拉克斯说着,摸向自己的胸口:“他在享受这场战斗,且不需要任何人帮忙。而我,不过是尊重他的想法,顺势而为罢了。”

      “况且,现在的战况,也不容我过多分神。无论如何,”摩拉克斯抬起头,重新看向归终和若陀:“归离百姓,仍是我先得守护的对象。”

      “嗯…听你这么说,我反倒放心多了。”归终说着,将茶盏放回原位,松了口气:“若你都这么信任达达利亚先生,我们又有什么不去相信的理由?这样,我们只要同千岩战士们齐心协力,战胜螭魔,归离集就又能安稳许久啦。这不是很好的事吗?”

      至此,一直紧张的气氛总算轻松些许。若陀也给自己斟一杯茶,用茶盏搅去琉璃百合的叶片:“好吧。等喝完这杯,我就出去镇压地脉了。你们也抓紧休息,螭魔可能还会再袭,毕竟夜晚对深海之物来说,是最好的行动时机。”

      “嗯。我也去看看伤员,马上到了换药的时候了,我怕大家忙不过来,”归终说着,站起身,对摩拉克斯说道:“你也要抓紧调息啊,我们三人里,就数你伤得最重了。我让人给你熬一碗解毒汤,虽然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反正你先喝着。”

      摩拉克斯颔首:“好。”

      待二人走出营帐,摩拉克斯才缓松一口气。他唤出自己的茶具,给自己斟一杯茶,右臂却颤颤地抖个不停。

      深渊侵蚀的剧痛从掌心处传来,比白日更烈,简直像是一柄毒刃贯穿掌心,且不断向前突进,挖掘,直至肩膀——摩拉克斯知道,以这样的状态前往深海,只会被毒素加速侵蚀,绝无生还的可能。

      失去一个人鱼魔神,换来摩拉克斯的一条右臂被剧毒侵蚀。深海为摩拉克斯设计了精妙的陷阱。毕竟岩之魔神总是将眷侣带在身边,从不分离——诸神皆知摩拉克斯对达达利亚深情一片,固知祂不会留下青年一人,面对必死的战局……

      所以,要么是摩拉克斯靠近深海,最终被深渊剧毒吞噬;要么是达达利亚被魔神击败,作为深渊之力的源泉,被祂们利用至死。

      无论怎么看,都是必输的结局啊……

      夜深,云来海上,漩涡之魔神的痛号响彻云霄。

      达达利亚的一只手垂在体侧,嘴中叼着以血凝成的巨刃,足下踩着的是跃至半空的纯水巨鲸,利落地削去了奥赛尔的第二柱。

      此刻满月当空,青年的半张脸早已被鲜血覆盖,眼中却并无半分惧色。

      战斗,厮杀。将世间强敌悉数碾碎,将无尽的狂喜烙入灵魂。

      你要利用我?你要吞噬我?

      ——现在,奥赛尔,你还这么认为吗?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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