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图国》白如是

30、苏格时代

　　人类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一边通过教育告诉学生不要非黑即白看问题，一边又习惯性把人分成男和女两个类别，分男女不说，有人还非常喜欢靠外表来区分男女，仿佛男女之间有一个天然存在的鸿沟，而那些活在鸿沟上的人，注定两边都不沾边，比如像归零。

　　从小到达，不少人都会凭借外貌把她归为男生，她也不辩解，别人说她是男生，那她就是男生，反正嘴长在别人身上，最先开始的时候，姨妈每次听到别人说归零像男生，都会瞪着眼睛说一句“我们归零是女生”，后来见归零不甚在意，也就不再多言了。

　　归零从来没考虑过性别这种跟生活相距太远的问题，她从小都是一个喜欢过具体生活的人，那些抽象的概念，她从不放在心上，而且她的世界很小，小到只有姨妈一家跟自己的小日子，家里的盐巴没有了、院子的水龙头坏了、今天可以去田里捡人家卖了剩下的生菜了等等这些才是她的生活。

　　归零也不喜欢工作，她觉得工作是束缚人类的存在，所以工资只要够生活就行，她上了一个普通的二本大学，毕业之后回到小县城找了一份清闲但工资低的小区物管工作，每天下班就是骑着电单车去现场里的各大菜市场买点好吃的东西带回去跟姨妈一家人吃饭、聊天、看电视，日子日复一日，她活得很轻松满足，直到他们来找她，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是她，但是她也没问，反正问题冲着她来了，她只能不断选择和决断。

　　归零不后悔选择穿越来这里，因为她不希望姨妈有事，虽然她也不喜欢这里，但在这边也能活下去，而现在，云霄竟然说他们要把她送回前人类社会，她恍若隔世。

　　等归零回到移民之家的住处时，前台递过来一个包裹，她抱着包裹推开房间，打开一看，见里面是一个木盒子，她去除木盒翻开盖子，见里面摆着一枚玉筛徽章，最下面还压着一封信，信纸上打印着三句话：我活着走过了冬芽行动，这枚徽章请替我带回前人类社会，我在这里很好。

　　被送到拉图国的十位打探者，除了归零，加上欧拉、劳改、条住、七哥、花草、易剩、云霄和方仿房，就只有这最后一位打探者了还没有露面了，她不知道这最后到底是谁，她也不想知道，这些现在对她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归零的结局似乎早就已经被注定了，人家送她来她就得来，人家送她回去她就得回去，兜兜转转一大圈，好像又回到了原点。

　　归零也懒得想这些，她现在只想再坐一次诗人号，可是却被告知诗人号已经报废了，她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米花园。

　　一抬头，那块红漆金字牌匾依旧如初，“米花园”三个大字仿佛在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两扇朱红色的大门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敞开着。

　　归零走进去，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客厅门口，对方正盯着走廊上的一幅画，那幅画上是一双捧着《水浒传》的手。

　　“你来了。”一个声音从前面传来。

　　归零没做声，只默默站到花草旁边，两眼也盯着墙上的那副画。

　　“他画这幅画的时候，我还是前人类社会里一个默默无名的网络写手，他说我的作品一定会像《水浒传》那样名留青史的。”花草的眼眶里闪着亮光。

　　“你……”归零盯着花草，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突然她睁大双眼，“你是谢首？”

　　花草转头望了归零一眼，“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还能听到这个名字。”

　　“你，原来你不是失踪了，而是穿越来了这里。”归零指着面前的画，“这个是米知音帮你画的？”

　　花草点头，“你知道吗，我差点就成了他的妻子了。”花草挑着嘴角，“只可惜还是差了一点。”

　　“为什么？”

　　“他是书香世家嘛。”花草抬手解开系在脖子上的白色丝巾，“还有这个……”她指着自己的喉结，“他接受不了，觉得我欺骗了他。”

　　“那，《景好的一生》你怎么不写了？”

　　“那本书其实已经完结了，只是我没有发在网上而已。”花草又重新系好丝巾，“我那时候刚接触电脑，还用不惯，内容是我手写，他帮我录入。《景好的一生》完结的第二天，我们就分手了，后来我去找他要手稿，他说手稿丢了，后来他的未婚妻来找我，我才知道手稿其实是被他的未婚妻烧了。”

　　“那，真的有安图玛这个部落吗？”

　　“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可能有吧。”

　　“《景好的一生》刚连载的时候，我收到一条私信，对方问我，安图玛的男人靠抢夺外族女人完成婚配，那安图玛的女人怎么办，难不成也是抢夺外族男人吗？”

　　归零顺着话头也问了同样的问题，花草沉默良久，朝着前面的画走近三步，她伸手摸着画上那个贴在手指上的创可贴，喃喃道：“还能怎么办呢，那里的女人，无非就是孤独终老嘛，你都不算个人，你的生理需求和心理需求也就不算需求了。”

　　归零还想问点什么，但又不知该从和问起，最后她拍了拍花草的肩膀，“你还有花骨朵，你还可以继续讲故事。”

　　花草转头，微微点头。

　　回去的时候，归零像往常一样先去买了一包营养棒，却发现所有人正朝着京都广场走去，她混在人群中，人家到哪儿她也去哪儿。

　　“快看，天幕显现了。”

　　“说的什么？”

　　“现在还看不清。”

　　“你说……”

　　“唉唉唉，看到了，不过那个第三条又是什么意思啊，难道也是字面意思？”

　　“我看看，咦，这个第三条怎么……”

　　归零仔细观察着身边的人，有的脸上长着白色雀斑，有的穿着肥大的工装裤，有的挎着一个用几十把长度不等的不锈钢直尺点缀的包包，有的抹了黑色的口红，有的扎着五个丸子头……她仿佛看不够这鲜活的世界，连别人脸上长着的小红疹子都逃不过她的双眼。

　　这时候，有一群初中生模样的人走到红毛面前，其中一个望着归零的头顶上方惊叫一声，“你们快看，他头上竟然没有显示数字。”

　　归零的注意力被惊叫声吸引，他收回视线，寻找叫声的来源。

　　“他竟然没有数字编号。”

　　“是啊，他到底是谁啊？怎么还会留在这里啊？”

　　“她不是我们的同类。”一个声音吼了一句。

　　“不是同类。”

　　红毛没走几步，突然发现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一低头，只见一个刀尖映入眼帘，她慢慢倒地，眼见着无数把不锈钢直尺朝着自己刺来，从人群的缝隙中，她见天空中漂浮着几个字：

　　苏格时代已然到来。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