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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臣心赤诚 ...

  •   泠娘一向勤快,天还未亮她便起床洗漱干净,先去敲了隔壁容翃的房门,容翃很快爬了起来,但睡眼惺忪的,也没来得及整理头发,乱糟糟的像个柴火窝。
      “眼睛又粘一起了。”泠娘笑道。
      容翃赶紧揉了揉眼睛,马上清醒了,憨笑道:“从小就这样,太爱赖床了,但是一听见你的声音就有精神。”
      泠娘道:“我的声音是锣鼓不成?就该治治你这爱犯困的毛病。”
      “不是一直被你治着吗?”容翃回屋拿了外衫穿上,“但是这样治标不治本,都说了咱俩该早点成亲,我喜糖都买了三回了,你总不答应。”
      那些喜糖当然都被当成零食吃完了,泠娘道:“成亲不成亲有什么打紧的,这样不好?就怕成了亲你这家伙就变成了懒.猪,再不肯听我的话了。”
      “不会的,”容翃保证,“成亲之后我肯定事事都听你的,以你为先,若我哪天犯了错就让羲玄教训我,给你出气,当然我绝对不会犯错的。”
      皇帝遇刺、尚江王重伤之事朝野上下都瞒着,只有几个重臣知道,不会随便透出风声,容翃自从跟父亲吵了一架之后就再也没回去过,因此很多事情他都不知道,不知道尚江王正在皇宫里头卧床养伤。
      泠娘自然更不知道:“关羲公子什么事?”
      容翃道:“他最爱吃你做的东西,肯定向着你。”
      泠娘失笑,捶了他一把。
      容翃简单收拾了一下,穿着粗衣跑到后院里劈柴打水,这是他的日常。
      他心里清楚泠娘为何不愿意嫁给他,全是为了他考虑,因为他有一个古板固执的爹,他就只是在客栈帮帮忙,容家就几次三番来找麻烦,更不会允许他与泠娘成亲,他爹狠起心来打断他的腿都有可能,若想与泠娘求得长久,除非他与他爹断绝了父子关系不姓容了。
      容翃叹了口气,今日劈起柴来格外有力气。
      泠娘则去了客栈前厅,大早上的没什么人,她把门板取下来,又去看柜台上的冬兰,两盆名贵兰草都是清隐别院那边送过来的,泠娘并不懂赏兰品兰,只是很喜欢兰花的味道,羲公子便特意让人送了兰花来,起初泠娘还担心她这小客栈配不上兰草的格调,羲公子却说相得益彰,配在一起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伺候完了兰草,平日里在客栈里做工的几个人也都到了,忙着擦拭桌椅,泠娘叮嘱了他们几句,正要去后厨忙活,瞧见门口走来一个老人,抬首看着门上的牌匾,神色间似是有些犹豫。
      泠娘迎了过去,热情道:“大叔早起还没吃饭吧?进来吃点什么?”
      老人愣了愣,问她:“你这里都有什么?”
      泠娘道:“想吃什么都有,面条也能做。”
      老人道:“给我来一碗面吧。”
      “好嘞,您请进。”泠娘笑容满面地请老人进到店里坐下,伙计则贴心地倒了一碗热茶。
      这名老人正是当朝相国容大人,他这几日都愁绪在心,吃不好饭也睡不好觉,不止是为操心国事,也不仅为皇帝遇刺后怕,更多的是在想尚江王这个人。
      他在反省自己以往的判断有了误……若都是在演戏,他认为没有人可以演到这个地步,那一点也不像是怀有狼子野心的人能够做出来的事。
      而今东境隐隐又起风波,西平王野心更重,他在思考如何为朝廷利用好尚江王这把利刃,或许他与尚江一脉也是可以化解干戈好好合作一番为国为民谋划的。
      今晨想着这些事,他又有些理解容翃对他的怨气了,便想过来看看儿子。
      结果一早上都没见着人,容翃一般都在后院和厨房帮忙,他还在专心地磨炼厨艺,并不知道他那令人生气的老爹想起了他。
      于是容相吃了一碗十分美味的面条,夸赞了泠娘两句,又独自落寞地回去了。
      ……

      这日清晨,六宫妃嫔到皇后宫里依例请了安便各自散去,她们都知道皇后喜欢清净,因而不敢久坐打扰,唯有宸妃自顾自留了下来,说是想同皇后请教烹茶的手艺。
      皇后叫人取来茶具,从烧水开始一一将烹茶的过程走了一遍儿,问宸妃:“学会了吗?”
      意思是:学会了就赶紧滚蛋。
      宸妃当然不是真的要学怎么煮茶,她品着那茶,先是连声称赞,又是责怪自己愚笨,最后才透露出真正的目的:“近来陛下忧思深重,龙体都消减了许多,臣妾实在是担忧,不知该为陛下做些什么才好。”
      皇后道:“陛下忧思国事,为国为民谋,难免费心,六宫之人若为陛下着想,便不要拿些鸡毛蒜皮去烦扰他。”
      你们这些人不整日里争风吃醋、斗来斗去便能省下好多事,我的耳根子也能清净些。
      宸妃偏装作听不懂,道:“娘娘说的在理,不过近几日陛下除了国事,最为挂怀的是宁王爷,为此常常不能安睡,如今王爷伤病养在宫中,咱们是否要去探望一番呢?”
      她悄悄打量皇后的神色。
      皇后身上难寻破绽,当年帝都里的流言却恰好是一个,这些年来无人敢提,宸妃却以为这是一个机会,若然皇后对宁王表露出一丝关心,陛下一定会介怀,皇后若肯去探望宁王,对她来说则更是一个挑拨生事的好机会。
      皇后一眼看穿了宸妃的心思,放在以往她懒得计较,这次却不一样,她冷冷道:“你是什么蠢.货?”
      宸妃脸色一白,皇后从前总是云淡风轻与世无争,少有这样面色冷厉的时候:“娘娘……娘娘何以斥责臣妾?臣妾是想为陛下分忧啊?”
      “你懂医术吗?”
      “臣妾……”
      “你知道怎么让宁王康复吗?”
      宸妃摇头。
      “宁王再得陛下礼重也是外男,你一不能为他医病二不能为他解忧,擅自凑上去是想惹什么闲话?”皇后道,“或许本宫忽略了什么事,宸妃,你当真是想为陛下分忧而不是有什么别的心思吗?”
      “皇后娘娘!”宸妃大惊,“娘娘怎能诬陷臣妾?臣妾所想全是为了陛下啊……”
      “当真如此才好。”皇后懒得虚以逶迤,直言道,“收收你的心思,管好自己分内之事,若还有闲心,便同本宫一起抄录佛经。”
      宸妃忙道:“娘娘教训的是。”
      赶忙认错告辞,她才不想抄什么佛经。
      “她又要去太后宫里告状了。”心腹宫女道。
      皇后无所谓:“随她去。”
      又推测:“她不是这么没脑子的人,突然跟我提起这些,说不定正是太后授意。”
      “太后在想什么?”
      “不知,”皇后饮着茶,“或许是急了吧,陛下一向孝顺,这几日却不曾去她那里请安。”
      她也从别处得到了些消息,覆羽卫似乎正在从太后的母族里调查什么事情,文氏整个一族都隐隐透出不安来,宸妃与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然也会心急慌乱,所以才急得来她面前弄这些没有水平的手段。
      文氏一族……
      皇后思忖:皇帝对文氏一族的不满跟宁王有关系吗?
      “娘娘,奴婢听说……宁王爷的伤势好像很严重。”
      “以后不要去听这样的消息。”皇后道,“我自是问心无愧,却不防有奸险小人想往我们身上泼脏水,为了彼此的安宁,什么牵扯都不要有才是最好。”
      她又不是医者,听说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是。”
      “不过,”皇后放下茶盏,“本宫身为皇后,对陛下总要尽到一些劝说的责任,以免他为奸.邪所累……陛下执意去披雾山,听说全是因为祝纤云的蛊.惑?”
      ……

      “太后雇佣浣飞烟杀手,全是通过文氏一族,如今皇帝动怒,已经向文氏施压。”乐尧报说最近的消息,又禀报手下探查到的事情,“文府之人一年前便已经跟浣飞烟有过接触,雇佣浣飞烟多半便是他们向太后提议。”
      “雇杀手刺杀权王,最后差点杀到了皇帝,”毒医探着楼羲玄的脉,“罪名很大嘛,这得诛九族了吧。”
      楼羲玄道:“有太后在,文氏不会覆灭,至多落下一些不疼不痒的责罚,并且皇帝受太后的影响很深,他对文氏一族的感情不同。”
      乐尧道:“覆羽卫确有掩盖痕迹的意思。”
      “覆灭不覆灭的不重要,太后和皇帝这对母子之间要出现裂痕了吧?”毒医冷笑。
      楼羲玄沉默不语。
      乐尧道:“因为各种原因,他们之间本来就有一些矛盾,我们不过是帮他们把矛盾扩大而已。”
      “我不明白,文氏为何如此仇恨你们?尚江跟他们八竿子打不着吧?”毒医道,“还有太后,当初扶持楼胤成为储君的最大助力是你尚江一脉,按理来说,应该先倚重你几年才是,就算东境如今没了战事,皇帝那位子还没有坐的十分稳当,怎么都不该这么早对你动手,过河拆桥难道不怕拆到他们自己吗?骂他们阴险无情都是夸赞,这难道不是蠢吗?”
      “叶先生忘记了,”乐尧说,“若非有我们帮忙,朝廷现在还不知道西平王的种种动作,最多只是怀疑。”
      在他们眼中,西境基本安稳,北境将定,南方部族不足为惧,自然就最想整治尚江王。
      皇帝或许还有些迟疑,他背后的太后与文氏一族早就坐不住了,因为他们希望皇帝更为倚重的是文氏一族而不是尚江一脉,这其中诸多利益权势的诱.惑,足以让他们不顾一切。
      况且……太后如此心急,恐怕不止是为扶持文氏,她在担心什么?他们为何认定尚江王会成为威胁?
      因为他们在担心尚江王有一天会知道赤珠果的内情,如果尚江王知道了天鼎帝有意不让他痊愈、为此不惜杀死神医的事,还怎么可能对当今陛下忠心耿耿?
      不过是心中有鬼罢了。
      那么皇帝呢?
      这场飞烟刺杀中,他被各方摆弄,好似很无辜,好似是一个多么身不由己的君王,但其实他一直都在放任,他清楚自己还需要尚江一脉,却又实在忌惮尚江一脉,所以当西平州的危机未曾浮出水面的时候,他默许了朝中老臣对尚江的连番试探,他也知道自己的母后对年轻的尚江王有多么不放心,同样默许了文氏一族对尚江的针对,并且认可了用荣安郡主威胁尚江王的举措,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也是与他有着血缘的妹妹,但他丝毫没有考虑过她的幸福安稳,就那样把她当成棋子放到承阳用来拿捏她的哥哥。
      皇帝当然不会认为自己有多么过分,毕竟他大多数时候都只是默许,当老臣们对尚江王充满怀疑的时候,他还会站出来劝两句说尚江王是朕最好的兄弟,明面上更是对尚江王关怀备至,谁也不能说皇帝没有仁德。
      如果没有其他的威胁,如果四境当真太平、朝堂也任由他来把控的话,他会迫切希望尚江王溺死在帝都之中,再惋惜悲哭一场向天下人展示他的痛苦。
      可是不行。
      皇位不是一个好坐的位子,四境诸侯因西平州起了野心而隐隐异动,朝堂之上他受各方钳制也不能完全做主,并且一路扶持他的母后在他登上皇位之后又开始一心记挂文氏的荣辱,总想让文氏一族强大煊赫到镇国公府那种地步,强大的外戚没什么好处,当下有一个镇国公府就已经足够了,皇帝当然不能容忍。
      他太艰难了。
      他需要助力,他需要可以全心信任的重臣,镇国公府是他手中的强力,他也不会放弃拿捏住文氏一族,可是这还不够。
      他想把尚江一脉也牢牢掌控在手中。
      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吗?
      帝王权术,施以威慑,再施以恩宠。
      牺牲在权术之下的人从来不足为道。
      尚江王主动来到了帝都,不管是为了妹妹还是为了尚江五府他都只能向君王表示忠心,不敢轻举妄动。
      可皇帝看着这样恭顺的尚江王,却觉得他们之间有裂痕。
      他不可能完全放心,他一直都在思考如何填补这些裂痕。
      表面上来看,他像是希望他们能够像五年前那样,当时羲玄在帝都,他们互相照顾,如同亲兄弟一般。
      而实际上他只是想更好的掌控尚江王。
      君王不能轻易袒.露自己的内心,所以没有人知道他的矛盾、他的嫉妒、他的伪善、他的冷血。
      然后披雾山上,尚江王将一颗毫无保留的赤诚之心捧到了他面前。
      在这样一颗赤诚之心面前,所有的犹豫和怀疑都不应该有。
      ……

      尚江宁王总是能够轻而易举看透别人的内心,是因为他遇到过各种各样幽暗叵测的人心。
      “忠心是一套枷锁,既套住了臣,也套住了君,你们的关系这样复杂,从前是一团迷雾,如今是坚固的堡垒,短时间内谁也无法摧毁了。”
      乐尧禀报完诸事后便退了出去,毒医不紧不慢地收拾着药箱,他说:“君仁臣忠,先维持这样近似于真的假象就好了吗?现在没有人会怀疑你了,朝堂上那些老狐狸恐怕都已经深信不疑,天下人人都知道尚江王对皇帝既忠且义。”
      楼羲玄垂着眸子:“嗯。”
      “这对你来说也是枷锁,从今往后,你都要示以天下你的忠心。”
      楼羲玄:“岂非一直如此?”
      毒医一愣,是啊,一向如此。
      大义近伪,伪心似真,所有人都不得不去相信那就是真。
      “他会真的信你?”
      “不重要。”
      的确,不重要,尚江王要得到上至君王朝臣下至黎民百姓的信任,让他们不得不信。
      “你会信他的动容吗?”
      楼羲玄只是淡笑了一声。
      皇帝愚昧并且无辜吗?不,他比谁都狡猾。
      从始至终,他才是最有心计的那个人,自责是假,懊悔是假,予尚江王的关怀是假,他在所有人面前都不会脱下假面,还是那句话,他只是想更好的掌控尚江王。
      那么尚江王便让他以为尚江一脉可以被掌控。
      这场兄弟情深、君臣相和的戏码,总是要演下去的,就看谁的演技更为精炼。
      如毒医所说,披雾山刺杀一事后,在未来一段时间内,皇帝与尚江王之间坚固的“情谊”谁也无法摧毁。
      “请问王爷,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楼羲玄:“待身体养好,为君王尽命,为朝廷分忧。”
      “不愧为忠义贤王。”
      “过奖。”楼羲玄神色仍旧如同往日平静,平静之中却隐现幽暗血色,“我不会违背自己的誓言。”
      他只会在誓言之下改写轨迹。

      毒医不知道他的誓言,只想提醒:“但我要警告你,这次没伤着根本是万幸,下回再胡乱折腾你人就真没了,能不能小心点?”
      楼羲玄看向他。
      毒医莫名有几分歉疚。
      楼羲玄道:“我会小心,也会按时吃药。”
      头一次见他主动这么说,毒医都愣了愣,这是好事,他稍稍放下心来,又想起一事,纠结着道:“当年我一时气愤,有些话跟你说的过了头,你不会放在心上吧?”
      楼羲玄摇头。
      “那就好,没事我先走了啊。”毒医不擅长跟人矫情,说了那两句他自己先不自在。
      “重栖。”楼羲玄唤住他,“霍池的伤,还要麻烦你多尽心。”
      一提霍池,毒医别扭起来:“不是只帮他解流离散吗?我不想救霍家的人。”
      楼羲玄:“过了那么久,还是不肯原谅?”
      “原谅?”毒医嗤笑了一声,“霍弈就是个混蛋,他们霍家人全都是混蛋!”
      他情绪渐渐激动,言语之间藏着说不尽的愤恨和怨怒:“不要跟他说你认识我!不要让他知道我在哪里!不要让他找到我!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他!”
      “好。”楼羲玄答应,又道,“霍池的事是我的请求,跟旁人没有关系。”
      毒医揉了揉额头,极是痛苦地垂下眼睛,尽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半晌才道:“行,全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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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臣心赤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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