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烟流水》途茗

53、幽宫秘语

　　“你只需像星辰一般闪耀。”
　　于我眼中如星辰，你的天赋、你的体魄、你的韧性、你的倔强都是如此令人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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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意？”
　　“随心自在，做你想做之事，成你想成之人。”
　　做到这种程度，便已经足够耀眼了，自由的灵魂最为耀眼。
　　“哪怕是复仇雪恨这种事？”
　　“嗯。”
　　“我不太懂。”霍池道。
　　其实他是故意的，他只是不想接楼羲玄话里颇具分量的信赖，好似他真的能够像星辰一般璀璨耀眼了一般，明明他手脏心也脏，从不忌讳做出什么过分的事，他没有与星辰匹配的资格，也不该被如此寄予厚望。
　　如果是别人，他会装作没有听到，但他又不想不给羲玄回应。
　　“一句话而已，何必这般沉重。”楼羲玄推了他一下，清冷的眸子里似是有迷蒙雾气，罩住了他的沉静淡然，慢慢流露出几分缱.绻之色，“你说想为我做些什么。”
　　霍池撑起身体，看着他的眼睛：“求你说别的事。”
　　楼羲玄道：“抱紧一些。”
　　“……”
　　霍池抱紧了他。
　　忍不住沉.溺于他的气息。
　　沉醉于亲.吻。
　　尚江王这张脸实在美的出尘脱俗，昏黄光线下更是如同深秋盛景一般，无限瑰丽无限引人向往，霍池一看就心动，然而……那盛景之下伤痕累累，无论是身体还是别的地方都像是走过了炼狱之后粉身碎骨再重新组装，此时此刻该是经不起半点折腾了。
　　“……我是禽.兽吗？”对着这样的羲玄放肆，霍池感觉自己跟禽.兽没多少区别了。
　　慌忙又停下。
　　楼羲玄也只是随口放肆了一把，他看出来霍池身上的伤也不轻，本该是要捆在床上养着动也不能动的，可这家伙却出现在了他面前。
　　“怎么跑来了？”
　　“很想见你，就托乐尧把我带了进来，没有人发现。”他低声道，“你身在皇宫之中，我很担心。”
　　楼羲玄道：“这是皇帝对我的看重。”
　　他的语气很平淡。
　　“什么时候可以回别院？”
　　“等我真正‘清醒’过来，他还要在众人面前表演兄弟情深君臣相和，我也要配合着演戏。”或许是被旧梦所扰，莫名想找一个人倾诉，而这个人又正好出现在眼前。
　　霍池道：“会累吗？”
　　他从来不是懵懂天真的少年，他经历过太多尘世坎坷，听得懂羲玄的话，更能领悟那短短几句话间所隐藏的波澜万千。
　　“很累。”
　　“累的话，不如试着离开？”
　　“做不到，我在笼子里，”楼羲玄声音很淡，“我的姓名，我的血脉，我的所知所学皆为囚笼。”
　　天地君亲师，仁义礼智信，这些也都是世俗束缚人心的枷锁。
　　“如果你想，你可以摆脱这一切。”
　　“不，”楼羲玄把手放在他的后颈上，轻轻抚.摸，“那只是一种逃避，也是懦弱的体现，什么都保护不了……只有真正掌控一切，才能够活得相对自在，妥协退让，便只能任人宰割。”
　　这是尚江王不会轻易吐露于人前的话。
　　霍池看着他的眼睛。
　　两人对视。
　　霍池道：“应当如此。”
　　楼羲玄的手移到他背上，触摸着他的背脊，又往上抚.摸他的蝴蝶骨，轻声道：“你好像忘了一件事。”
　　若有再见之时，告诉我你的名字。
　　霍池愣了一下，似是有些忐忑于开口，踟蹰良久，最终还是履行了约定：“我的名字……霍池。”
　　霍翾的霍，池宴雪的池。
　　是不能够轻易说出口的名字。
　　……其实还差一点叫池霍，但因为母亲觉得不太好听有点像骂人，就把名字给他反了过来。
　　“霍池……”楼羲玄唤着他，又轻轻重复了一遍，“霍池。”
　　声音温柔到了骨子里，霍池听的意动神摇，抱怨道：“咱们什么都做不了，你别勾我了。”
　　两个残废隔着被子相拥，楼羲玄笑了笑：“别这么抱，进来躺着。”
　　霍池迫不及待，他刚要钻进被子里，忽然警惕抬眸，而后迅速爬了起来，消失在帷幔后，不曾弄出一丝动静，就像从没有出现过一样。
　　不过，楼羲玄熟悉他身上清澈又冷冽的气息。
　　皇帝忙完了几桩要事，便匆忙赶过来探望尚江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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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王之心复杂难测。
　　楼胤觉得这是天下人对帝王最大的误解。
　　身在这个位子上没有一时半刻可以放松，他的胸怀里要装着他的臣、他的民、他的国以及他的权，他虽然不能像太.祖爷一般圣明仁德，也不能像父皇那般雄才大略，但也自认兢兢业业，继位几年来，除了在祝纤云的事情上略微放肆了一些，其他地方他从来没有忘记过君王的仪范和责任，他一直都想做一个明君仁君，政通人和，四海平定，百姓爱戴，八方臣服。
　　但是这并不容易。
　　他的朝堂常常难以平复波澜，文武重臣中的容相、镇国公皆是三朝老臣，他们思想顽固，与他的政见总是出现分歧，而他又不好枉顾他们的意见，因此在朝.政上难免束手束脚。
　　母后温柔和蔼，对他不可谓不关爱，甚至他当年能够成为储君也全是有母后的关系在，除了母后身后的文氏一族，还有兵重权盛的尚江王，老宁王为何愿意扶持他，他一直都心知肚明，因为曾经过于仰赖母后，母后便也养成了习惯，很多事情都想替他做决定，这并不合适。
　　再说到四境，南境部族庞杂，各族之间时有纷争，扰的百姓不宁，虽都只是些疥癣之患，然他记挂在心里，却一直腾不开手去整治。
　　西平王叔原本对朝廷忠心耿耿，可自从父皇驾崩之后他就渐渐暴.露出了野心，他不想对新君俯首称臣，因此屡屡挑衅帝王威严，近段时间动作频出，很是让人头疼。
　　北川国兵马强盛，一直都是大雍的强敌，从太.祖靖元帝时期到如今，几十年过去，战事仍旧不断，损兵耗力，威胁颇重，幸而近些年朝廷几次派人北征都取得了成果，如今更是有霍弈用兵如神，他的大将军终于要逼得北川停战，但却不知这和平能维持到几时。
　　东境夷沆之威胁比之北川有过之而无不及，夷沆人更阴险狡诈，擅使诡计，所幸尚江一脉在东，不曾给过夷沆侵入大雍的机会，年轻的尚江王更是在战场上大展锋芒，杀的夷沆数年内都没有再兴战事的力量。
　　可是，尚江王本人的存在却开始让人难以安心。
　　楼胤清楚自己面对尚江王时有诸多心病，可他又需要尚江王。
　　他常常想，如果西平王尚江王能够像臣服父皇那般忠诚于他，大雍该将迎来怎样的盛世昌隆？不，只需要尚江一脉就够了，如果能够让尚江王真心予他臣服，那么摆平南境、收拾西平就不成什么问题。
　　或许这也是他不断试探尚江王的原因。
　　虽是用了些手段，但他对羲玄从没有过真正的亏待，最好的恩赏总是先赐予尚江，美人美酒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部分。
　　天下谁不知道皇帝对尚江王的宽厚优待？
　　羲玄没有让他失望。
　　如今他看到尚江王不仅忠诚于他，甚至愿将所有的权柄献上。
　　任是谁都要为此动容。
　　这样一个视权势名利如浮尘秽土、重伤之下也要全力保护他的人，不可能怀有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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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披雾山上的杀手很快便被覆羽卫查清楚了底细。
　　这日清晨，太后刚刚用过早膳，便见着皇帝下朝之后来给自己请安，她露出笑意，虽则上了年纪，她的容颜却不曾消减多少，依稀能够瞧出曾经的美丽。
　　楼胤走入殿中，没有像以往那般行礼，而是吩咐满殿宫侍都先下去，太后意识到了什么，然而从容不变：“胤儿，今日朝中有什么事吗？”
　　“东境传来急报，夷沆有几条船藏在会陵江东岸，大船爆.炸引起尚江百姓恐慌，东境仍旧不算平稳。”楼胤坐下来，脸色沉沉。
　　太后道：“夷沆兵败，主要战力都已被剿灭，几条船说明不了问题。”
　　“正因为兵败，夷沆人行事才更加疯魔，此前覆羽卫便在境内发现了夷沆荀氏的踪迹，那几条船隐蔽的极好，若非出了意外谁也发现不了，如此种种，足以说明他们有报复之心，仍旧不肯放弃对我大雍的觊觎。”
　　太后劝慰他道：“就算有报复之心，也不过是一些不成气候的小打小闹，威胁不了东境。”
　　“他们当然威胁不了东境，”楼胤道，“有尚江一脉在东，无论是小打小闹还是大动干戈都不会让人担心结果，羲玄会让朕安心。”
　　太后沉默下来，楼胤也没再说话。
　　良久之后，太后道：“你还是这般感情用事，需知对臣子最不应该以感情衡量，你要把他们捏在掌心里，自己首先要十足清醒。”
　　楼胤看向她：“母后为何能够做到不记挂一丝感情呢？朕记得当年羲玄在帝都，您一向对他疼爱有加，难道那疼爱都是做给老宁王看的吗？”
　　太后脸色微变，片刻之后又平静下来：“是，他们都只不过是维护你君位的棋子，而今楼羲玄独自主掌尚江，他心机深沉，远不是他父王那般虔诚，迟早有一天会成为你的威胁，不趁东境外敌平定之时除去他要等到什么时候？你平素不让人操心，唯独在此事上优柔寡断，你愿意包容他，可知他的心中是否拿你当成君王？”
　　楼胤不谈这些，只道：“母后可知，您找的杀手是北川国人，他们不是为了您刺杀尚江王，他们是为了北川国，一旦酿成恶果他们不会遵守约定替母后掩藏，而是会宣扬于天下搅起大雍内乱，北川在战场上不敌霍弈，便想从此处骚.乱大雍，羲玄若死于帝都，东境就再也不会太平了。”
　　太后脸色一白，平静的假面渐渐维持不下去。
　　“那些人善于隐藏，不怪母后没有发现他们的背景，”楼胤道，“可母后知道吗？当日杀手不止要取羲玄的命，他们更想要的是我的命。”
　　太后扑过去握住他的手：“胤儿。”
　　楼胤道：“母后真是找了一群好手，覆羽卫都无法应对，若非羲玄全力相护，此刻我已经身首异处，而现在他就躺在那里奄奄一息，又一次为我而受苦。”
　　太后正要说些什么，楼胤又道：“事发之后朕一直在想，如果羲玄真的对朕有怨言，或者他有什么野心，当日在披雾山上他不必护着朕，尽可以让朕为杀手所害，这么好的机会他都没有用。”
　　“胤儿，都是母后识人不清，可你也要明白人心难测，”太后仍旧不能放下戒心，“他不是什么恭顺良善之人……”
　　“朕又在想，”楼胤打断她的话，“朕是不是也如同母后一般，对尚江一脉亏欠太多，这愧疚就变成了疑虑，因而总怀疑尚江受了太多委屈便会有异心。”
　　他轻轻叹息道：“排除他与朕的血脉相连，不说他这些年的劳心劳力，也不说他对朝廷一直以来的恭谨退让，只说这件事发生之后，母后，羲玄愿意将他的一切权势交到朕的手中，任凭他的一切被主宰，这一点，就连从来谨小慎微的毓王都做不到。”
　　太后无话可说。
　　“朕若当真应了他的请求，便与畜生无异。”楼胤起身，“杀手之事朕已经叫覆羽卫压了下去，不会让人知道母后的手笔，这些人朕会全部抹除，母后，也希望您以后敛住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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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过来，体贴关怀了宁王一通，承诺必定将杀手千刀万剐为他报仇。
　　待皇帝说完了一通废话离开后，霍池才从帷幔后走出来。
　　“躲什么？”
　　搞得像偷.情一样。
　　“我只想见到你。”霍池褪.了外衣，扑上床榻，飞速钻进被窝里，又道，“我就是在与王爷偷.情，王爷可喜欢？”
　　外冷内邪，别有惑人的手段。
　　楼羲玄道：“原以为你是个内敛的人，没想到……”
　　他勾了勾霍池的下颌，“不仅喜欢特别的姿.势，还喜欢特殊的情节。”
　　除了嘴上不太放得开，行动上还特别放得开。
　　霍池拱了他一下，没敢用力，红着耳朵道：“我就这样。”
　　楼羲玄说：“我很喜欢。”
　　霍池心里一阵温软。

　　他们在这昏沉的宫殿里相拥，伴着苦药味接.吻，亲昵之时不掺杂情.欲，而只有纯粹的温柔和怜惜。

　　如果可能的话，霍池想永远跟羲玄这样待着，可他察觉到了自己的不适，那些冰冷寒意又在身体深处冒出了头，他的五脏六腑都在承受着煎熬，他不想让那些冰冷的东西挨着羲玄，也不想给羲玄注意到自己的异样。
　　霍池亲了亲楼羲玄的额头，轻声道：“你好好养伤，我得走了。”
　　皇宫也不是他能久留的地方。
　　霍池欲起身，衣领却被拽住，楼羲玄问：“去哪儿？”
　　霍池：“我有该去的地方。”
　　楼羲玄没忘记他说的那句“我想再见你一面”，既然是“一面”，便说明这家伙还是要离开，与他只是一场露水情缘。
　　不让人放心的小混蛋。
　　“你的伤很重，不许再乱跑，让重栖帮你配药，若有急事便请司空帮忙，不要怕欠他人情，往后还给他就好。”楼羲玄其实已经察觉到了霍池的异常，他有很多事情想跟霍池说开，然当下却精力不济，多说一句话心口都要难受，因此他只能先拉住霍池不让他乱跑，“我回到别院时要看到你。”
　　霍池从不介意楼羲玄对他偶尔强硬的态度，甚至是喜欢的，听他这样略带支配感的话语，他心底莫名涌起一股兴奋，这是在只有面对羲玄时才会有的心动，可是……霍池很犹豫。
　　尚江王捏住了他的下巴，素来平静淡然的男人此刻眼眸里隐隐有一股危险之色，威胁他道：“霍池，你若不肯听话，我的伤药也就停了。”
　　“哪有人这样的？”霍池很无奈。
　　哪有人用自己的安危去威胁别人的？他也就看准了霍池会在意会心疼。
　　楼羲玄又软了些神色：“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也想听你说。”
　　霍池愣了愣，尚江王撒起娇来威力非比寻常，他只能妥协：“我答应你，我会等你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