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俗 [相声]》养鹅的热心市民

52、第 52 章

　　夏至日之后又是一场新的轮回。
　　从前，很多烦人的事情都会集中在这个阶段，期末考试、等成绩、毕业典礼、熟悉新的环境再与老朋友告别，等等等。如果上天能允许他舍弃掉一个季节的话，夏天一定是首选。秋天很好，温度适宜，万物结果，但要想享受这样的黄金时期，前提是必须得历经酷暑的考验。
　　肖霖怕热又怕晒，这种毛病被统称为“娇生惯养出来的臭脾气”，也尝试过各种挣扎，然而到现在依旧还是残酷烈焰的手下败将。正如自己的名字一样，现在他迫切地希望能邂逅一场久下不停的甘霖。
　　飞机落地的那一刻，客舱开始激烈摇晃，在燥热和吵闹中醒来的感觉不是很舒服，更不用说接下来迎接他的是一场劫难。叔侄俩像是踩了两个风火轮，以窜逃的姿态一路溜进地下停车场，坐在车上还心有余悸，冷风直击面门，五分钟过后才恢复运行。
　　“现在去哪儿？”肖方问道，“今个全听你指挥！”
　　“先……先去万家灯火吧。”
　　车流如一淙挽留不住的溪水，偶尔会因为泥沙和石子暂时被堵塞。俯瞰的话，他们俩只是万千赶路人里的其中一个，而连接城市和机场的这条路见证过太多人之间的分分合合，并不会因为谁的事情比较紧急而宽容谁。
　　肖方骂骂咧咧的，昆北话有着最得天独厚的气势，比起其他地域更带了点辛辣。但这些都无济于事，一路上大概走走停停了十几次，最终还是在一个高架桥上停了下来。他摇下车窗，热浪翻滚而来，差点就漏掉了身边人的发言。
　　“你刚刚跟我说话了？”
　　肖霖说：“这得堵到什么时候去啊？”
　　“难说。”肖方啧声，“看这情况，估计得午后一两点了。”
　　肖霖心烦意乱地将视线瞥去旁处，没再说下去。
　　这让他想起自己某个被同学哄骗去蹦极的夏令营。脚下是万丈深渊，可风景极好，成片如翠玉般的树林带着绸缎的柔度，风一吹，夏天变成了冬天，翠林变成了冰柜里的绿舌头。时间真是一个奇怪的东西，既留给了人理性思考的时间，也浇灌了心中疯长的惶恐。他将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吼出自己平生最粗犷的声音，但真的到了那一步又开始害怕。
　　拖得越久，肖霖就越不安起来，“您说我这样做，好吗？”
　　“哟，爷们，现在后悔有点晚了吧？那我现在帮你把后路堵死得了，省得你反水。”肖方递出自己的手机，“看看，五十六通未接来电，你妈打了三十通，你爸打了二十六通，有三条语音，我还没来得及看，估计也是找你的。”
　　肖霖的脸上一副“不愧是你”的表情，说：“咱俩这下算是完蛋了？”
　　“可别带上我！”肖方连忙否认。
　　“不带反悔的！昨晚您还说咱们是战友！”
　　“那不一样！我是成年人，且是协同，顶多是顿批评教育！再说了，你叔脸皮厚，你爸嘴皮子薄，可你就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你这个臭小子！”肖方转脸骂了他一句，“你面对的可不是什么‘警察抓小偷’的游戏，懂吗！”
　　“可是万央明明就……”
　　“社会是社会，人心复杂，没有规则，更没有所谓的输赢，熙熙攘攘皆为利。而你手里的那玩意儿摆明了要划定黑白两方，别怪叔没提醒你，没有十足把握就不要冒险。”肖方又打断了他的辩解，“少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迟来的正义本就没什么意义了。但是，你也不必太过沮丧。”
　　肖霖抬起头，不解地看向他。
　　车流终于有了一点动静，肖方再一次点着引擎，说：“你才十九岁，这些话你留着慢慢明白。现在，先去疯，疯完再学着长大也不迟！”

　　拐入熟悉的街道，路比之前还难走。小商小贩提前预支了这条街的主权，架起顶天的帐篷，那架势看起来大有不放过每一个路过的外客的意思。
　　然而，外面有多热火朝天，里面就有多阒无人声。门口的那对石狮子圆眼怒睁，牙齿外翻露出犀利的锐度，刚踏进万家灯火的第一步，肖霖就感受到了一股不太欢迎他的气息。面前像是站着一堵无形的墙，还是用冰砖垒起来的，在和石狮子对眼了一会儿后，才有人向这边靠过来。
　　都是一些生面孔，看着年纪尚小，毫无顾忌地跑过来问他是谁，但在一听见“肖泽翎”三个字后，他们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为难的表情，无论再怎么说都不愿意透露半个字。
　　前来凑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其中不乏好几个大嗓门的，都是一些露天营销市场的隐藏高手。窃窃私语变成公开讨论，避讳也不再是人群的重点，他们反而开始对肖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更加好奇。
　　忽然从影壁的背后传来两声响亮的呵斥，算盘背手走来，从背后看，气场足足有两米多高，“看什么看，功课做了吗？贯口背完了吗？这个月的考试是都能满分了？去去去，赶紧回去！”
　　主家的人不在，大师哥的身份在这里如鱼得水，人影如涟漪般慢慢散开。阿荣得了机会从后方钻出来，两手一圈、一收，瞬间就将肖霖就地正法。
　　“你不许走！”
　　还没等肖霖有所反应，算盘一把拽起他，骂道：“哭什么哭！别哭了！”
　　“你又不是师父！要你管！”
　　争执之下，结果两个人都红了眼圈。肖霖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这个小一号的“白禹”转身又抓住肖霖的领子，但因为身高不够，只能充分利用表情和语气表达自己的愤怒，“你回来干嘛？你还好意思回来！我对你太失望了！”
　　“我，我回来当然是，是……”肖霖躲闪着眼神，“我当然是舍不得你们了！而且，工资这不还没结给我呢嘛？”
　　“哟，您肖小爷还在乎这点钱？”
　　“一瓜两子也是钱啊！”
　　“去你的吧！”
　　阿荣一直憋着的泪水终于决堤，迎来久违雨季的河床上波光粼粼。算盘也再没了怄气的心思，这张脸像是一块干干巴巴的抹布，浓重的叹气声与眼泪碰撞，有愈演愈烈的征兆。
　　二人合力抗洪，等待风雨后的平静，肖霖有些急了，又问道：“你们俩说句话？其他人呢？都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