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骨》苏流年啊

22、来客

　　“所有的装备都是统一配发的，你包里的笔记本从哪来的？”杜渐显尾随着夏奚石，见夏奚石脚步没停，他又说：“自带的？”
　　夏奚石的笔记本一直随身携带，方便记录所见所闻，防止自己失忆。
　　当然，这话他不可能跟别人说。
　　“你的尾巴是叫纪鹤秋？”
　　对方脱口而出纪鹤秋三个字，一下就引起了夏奚石的警惕。
　　杜渐显被夏奚石恶狠狠的目光吓住，找补道：“看着我干什么？整个队伍的人员配置我一清二楚。”
　　夏奚石没搭理他，脚步稳健地大步前行，几乎没费多少力气，就横穿了荆棘林。

　　杜渐显意识到夏奚石有意躲他，他也便知趣地不再搭讪。
　　密林遮天蔽日，耳边虫鸣聒噪。
　　夏奚石口干舌燥，反手从包里拿水。
　　他拧开瓶盖往嘴里倒水时，才发现水已经见底了。
　　杜渐显离他半米的距离，递了小半瓶水过来：“喝吧。”
　　夏奚石夺了水，咕噜噜一饮而尽。
　　杜渐显瞪大眼睛望着他豪饮的举动，实在没憋住笑：“一看你就没有荒野求生的经验，野外的水都不能喝。装备的水有限，需要控制饮水量，不能渴了就喝。你和纪鹤秋所有的材料都是假的，你俩压根就没有接触过极限运动。”

　　被人一眼看穿，夏奚石只是冷笑了一声，毫不在意。他也没想过能瞒多久。
　　“你们没细查，说明对于我们的来历，你们也不在乎。”
　　这还是一个小时以来，夏奚石第一次跟杜渐显搭话，杜渐显高兴坏了：“你不也是？处心积虑地进俱乐部，一点也不在乎队伍的目的地是哪儿，中途有什么危险。虽然过程不同，但我们的目的都是一致的。”
　　夏奚石突然扭过头：“白雪岩发在论坛的滕龙熙悦俱乐部怪谈，是你授意的？”
　　杜渐显耸了耸肩膀，轻飘飘的：“这话怎么说？我不明白。”
　　“她是单数队的领队，在车上还是中了迷药。说明她在你们俱乐部的级别不高，不够格知道具体路线。当然，能当领队，至少比一般的会员有资历。这样的身份一旦把俱乐部历年探险有人意外去世的消息写在网上，肯定会被俱乐部查出来。纪鹤秋查到的论坛消息在网上发布有段时间了，一直没下架。这说明什么？”
　　夏奚石一步步地逼近他，庞大的气场压得杜渐显差点喘不上气。
　　“说明，是有人授意的。”
　　缜密的分析先是让杜渐显后背发凉，而后他突然笑了几声，鼓掌叫好：“你都说对了，可唯独错了一个。让她把俱乐部实情散布出去的，不是我。”
　　“是谁不重要。”夏奚石重新恢复了冷漠，“既然发在网上，就证明你们的活动早就不仅仅只对会员开放。因为有网友看到了帖，就会找版主白雪岩询问真假。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一旦加了微信聊天，下一步，白雪岩就会引着这些网友参与到俱乐部的活动中。”
　　杜渐显淡然的神色发生了改变。
　　夏奚石的分析也快接近要害：“可为什么你们俱乐部要在民间找人，为什么要放宽入会的要求呢？因为……”夏奚石声音低，却浑厚有力，“你们没人了，先前那些人都死在各种探险里。没人怎么找永生之海呢？”
　　杜渐显笑了：“挺聪明。据我所知，都是聪明人参与了我们的活动。参与者难道不也是希望自己能长生？”
　　提起长生，夏奚石沉默了。

　　杜渐显等了一会儿，见夏奚石没有接话，继续问：“你为什么想长生？”
　　“没人不想吧？”夏奚石收了神，故作淡定，“还需要原因？”
　　杜渐显抬头望着眼前这片郁郁葱葱的山林，脚步不由地放慢了：“俱乐部每年都会有各类户外探险活动。说是探险，其实是为了寻找切索那湖。没人见过那湖。只听说那是个人间仙境，只要在湖水里泡上一会儿就能延年益寿，还可以长生不老，与日月同辉。参加俱乐部的人都想如此，他们有的人病了，却有放不下的人，不能死。有人腰缠万贯，放不下黄白之物，不愿意死。而有人则想返老回童，给自己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不敢死。你呢？为什么想长生。”
　　“找一个真相。”
　　杜渐显对这个答案很诧异。
　　“切索那湖为什么能让人长生，你不想知道么？”夏奚石反问。
　　“哈哈哈！”杜渐显被逗得捧腹大笑，继而目光灼灼，“找到真相又能怎么样？”

　　对啊，找到了长生的真相又能怎么样？
　　夏奚石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也许是因为自己心里的执念。他想搞清楚，自己为什么与普通人不同。
　　切索那湖既然有永生的传言，说不定夏奚石能在那里找到真相，也许压根就没有，但至少努力过。

　　夜幕降临时，杜渐显的卫星电话响了，是白雪岩在呼叫他。
　　“我暂时安全，你呢？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杜渐显看了眼夏奚石，如实说了自己的情况。
　　“夏奚石是一个很厉害的户外探险者。攀岩、潜水、滑翔伞都能搞定，你跟着他很安全。”
　　杜渐显看着夏奚石一口喝了一半的水瓶，长吁了一口气。
　　“靠他还不如靠自己。”杜渐显嘀咕。
　　“你说什么？”
　　“没。”

　　一旁的夏奚石正在看卫星定位。
　　白雪岩的位置很偏僻，花臂男和另外一个队员的定位显示跟她是一起的。
　　三人结伴而行，确实安全些。
　　白雪岩应该受了伤，说话一直在呼哧呼哧地喘气：“我有对比了一下黄总给我的地图。”
　　她支支吾吾地说：“这里……很可能……找不到切索那湖。”
　　“又是错的？！”杜渐显一拳砸在地上，“这种事情今年俱乐部发生了二十一次了。离开之前不是再三确认了么？怎么还会错？！”
　　白雪岩被吼，声音一下就弱了不少：“离开前，俱乐部确实找人确认过。但你也知道，切索那湖早在百年前就在地图上销声匿迹了，它存不存在，还不确定呢。俱乐部也是这两年通过最专业最顶尖的探测设备，才探测到有切索那湖的迹象。”
　　“我知道这些，你不用跟我说！”
　　“有可能出现切索那湖的地方都极为危险，大多只能通过简单探测，具体的……还是得实地考察才能完全确定。”
　　“把数据汇报给俱乐部吧……”杜渐显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显得乱糟糟的，“既然确定了位置有误，就没有再继续深入的必要了。你召集所有人撤退，宣告本次任务失败。”
　　“少爷，这次的情况跟以往的还不相同。森林盆地内部地势复杂，直升机根本没有可以降落的地方。否则……我们也不会选择最危险的跳伞进入了。”
　　杜渐显简直要被她蠢哭了：“所以你的意思是……这次撤退，得靠双手爬上去？！”
　　“不是，不是。”白雪岩慌得赶紧找补，“攀岩是其中一个方法，但还有更简单的方法。我们给所有队员都提供了潜水的装备。虽然这里的湖不是切索那湖，但那湖泊的深处有水下岩洞，水下岩洞和附近云母江是相通的，可以走水路。”
　　直到电话挂断，杜渐显的脸上都没露过一个笑。
　　“每年花钱养俱乐部这些人都是干什么吃的！上周在会上，言之凿凿地说这次绝对错不了。现在居然告诉我，情报有误！一群饭桶。”
　　夏奚石全程听完了这两人打电话，气定神闲地抻了个懒腰：“都二十二次了，也该适应了。”
　　杜渐显：“？！”
　　“你很悠闲？”杜渐显气得差点炸肺，赶紧找了处干净的位置坐下泄火。

　　入了夜，赶路困难，索性就原地修整，等天一亮再走。
　　“风景不错，我还挺喜欢。”
　　杜渐显呛他：“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从未被开发过的盆地森林，跟无人区有的一拼，危机四伏，还赏风景？你倒是一点也不担心你的小跟班。”
　　“来都来了。”夏奚石拾掇了些干柴堆在一起后，又捡了些枯草做引燃。
　　轰地一声，周遭火光四射。
　　“控制一下火。”杜渐显深吸了口气，决心把乱七八糟的事抛之脑后，“多数野生动物惧火，但也可能引起一些猛兽的注意。”
　　“哦。”夏奚石只得卸了一部分柴火。
　　火很快就小了，火堆里的柴有些没干透，烧起来噼啪作响，火星飞溅。
　　两人围坐在火边，全身被烤得暖烘烘的。

　　趁着光亮充足，夏奚石认真地写起了日记。
　　野外的条件有限，本子放不平整，钢笔写的字就断断续续的，完全认不清。
　　一个黑影凑近，夏奚石抬眼一看，原来是杜渐显递了支圆珠笔过来。
　　“用这个。”
　　夏奚石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拿了。
　　杜渐显也没闲着，在附近找到了几棵芭蕉树，用刀削了好些芭蕉芯，坐在火边啃得嘎吱响。
　　对方吃得这么香，引得夏奚石的肚子咕咕叫。
　　他快速写完了今天的见闻，把本子一合：“呐。”
　　他把笔递给杜渐显。
　　“送你了。”杜渐显一边咬，一边含含糊糊地回应。
　　夏奚石也不推辞，把笔往口袋一塞，跟他一起啃芭蕉芯。
　　“虽然没味道，但能补充水分。这是最干净，也是最方便的水源。”杜渐显咽下去，“对了，还能填肚子。”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一阵喧嚣。
　　夏奚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后，闭眼一听。
　　“东南方位有脚步声，五个人。”
　　“我们的人？！”杜渐显说完，就意识到不对劲。
　　跳伞死了两个，白雪岩一行三人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再加上纪鹤秋，夏奚石和自己……剩余拢共才三个人。
　　哪来的五个人？
　　“朝我们这边来了。”夏奚石很冷静。
　　杜渐显赶紧挖土，夏奚石帮忙，两人一起将火掩埋住，趁着周围漆黑一片，躲进了林子里。
　　半人高的草堆里探出了脑袋，正窥探着靠近的一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