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天》傲汝

26、云鹿

　　原本苏浅清已经好了很多，这一惊吓，刚退下去的烧又卷土重来，甚至更加严重。

　　一个小病却断断续续时好时坏，等彻底痊愈，已经到了春暖日和的时候。

　　说是痊愈，但也还是病恹恹的，好像所有灵气都被吸走了一样，整个人看起来都和从前大不一样。

　　就连出门晒太阳，也得步登云催促好几遍，最后抱着出去。

　　被春日暖阳笼罩着，苏浅清才恢复了点精力，好奇问道：“你刚刚在偏殿做什么？”

　　她看到步登云从偏殿出来，但偏殿现在应该没有人在。

　　望月宫已经几个月没有过黑夜了，每一晚都会把所有的烛火点燃。但苏浅清还是害怕，一定要抱着木牧才能入睡，便干脆住到了主殿里。

　　一边想着，就看见步登云不知怎么地又红了脸，“陛下说为了方便我照顾小殿下，叫我住在了偏殿里。”

　　苏浅清点了下头，又问：“那绯碧呢？”

　　这几个月都没有看到过她一次。

　　听到绯碧的名字，步登云便一下子满脸憎恶，“小殿下问她干什么？她跟步望月那些人一伙儿的。陛下不相信她，把她调回剑部去了。”

　　“那她可以继续修剑了？”

　　“她倒想。怎么可能呢？”步登云嗤笑，“做些打杂的活儿而已。”

　　苏浅清再次点头，闭上眼晒了会儿太阳，又忽然睁开眼，“我要去找她。”

　　“小殿下要找谁？”步登云问了一遍，才反应过来大概是绯碧。

　　正要阻止，又好像想到什么，便叫了个侍卫来，让她陪着苏浅清去。

　　“我给小殿下准备了礼物。”步登云弯腰对苏浅清笑道，“等小殿下回来就能看到了！”

　　“好，谢谢你。”苏浅清没什么兴趣，但还是道了谢，拉着女侍的手离开。

　　去剑宫外面转了一圈，也并没有找到绯碧。反倒在回去的路上遇见了步望月。

　　她就立刻甩开侍卫的手，跑过去拦在她面前，“步望月！”

　　步望月停下脚步，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你……”苏浅清拦住了人，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下之前的事，才生起气来，问，“你为什么故意教我那些看起来好像很厉害的东西？”

　　这几个月步登云教她乐曲，虽然看似无用又费时，但耐心练好后，随手吹出来的声音都是悦耳又充满攻击力的。

　　就算是在病中，每天只随便练练，她也成功在半个月前入了乐门。

　　要是按步望月教的，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步望月原本不想和她说话，但听她这么问，也还是一脸不耐烦地解释了一下，“绯碧说你不喜欢琴箫部，让我先给你展示一下琴箫能做到的不比剑少。”

　　“先教你一点能唬人的招式，让你对乐道有了兴趣，后面会教你音律组合的。”

　　那些好听的曲子本来就没什么用，只要知道其中规律，根本不需要一遍遍地去练习……

　　苏浅清只听到“绯碧说”，满腔怒气就莫名地瞬间爆发。

　　“你早就想好了，要是被发现了，你就这么说蒙混过去？你要是想教我早就教了，至少也该提一下让我知道了！”

　　“你就是想要我帮你偷那些你看不了的高等术法。你装得那么惊讶……但是绯碧知道我能看，绯碧告诉你了！”

　　“你要为萧毅之报仇，故意毁了红树说是我，害我被关到暗牢里！”

　　身处暗牢时的恐惧占据了她的心神，让她忍不住轻轻颤抖。

　　但步望月只是看着她，半点表情也没有。过了片刻，才问：“暗牢里吓到你的是什么？”
　　“毅之在里面一个月，出来后也只是时而失眠时而嗜睡，几天过后也就好了。”

　　一样的暗牢，一样年纪的两个人。到底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苏浅清只觉得她是在嘲讽自己。

　　萧毅之被关了一个月也没事，她只被关了一天，却被吓成了这个样子……听起来就觉得她是个废物。

　　但她并没有在暗牢里看到任何特别的东西，好像确实是她更脆弱更容易受到惊吓。

　　“……关你什么事！”苏浅清咬了下牙，怒道，“是你害得我，难道还要怪我不经吓吗？”

　　没得到回答，步望月便只是上下扫了她一眼，“哦”了一声，“不关我事。你想怪谁怪谁。”

　　然后就像是完全看不到她的怒火似的，竟直接转身走了。

　　苏浅清在她身后干生气，向着她走了一步，又忽然说：“我只是被吓了一跳而已，你以后再也不能修行了。想害我却害到你自己身上了！”

　　话说完便见步望月停下脚步，又回过头来。

　　以为她会生气，可她依旧是一脸冷漠，放佛说的不是她的事一样。

　　只扫了苏浅清一眼，又转头继续走了。

　　毫不在意的样子却让苏浅清心里更不平衡，忍不住想要追上去。

　　身后侍卫及时把她抱了起来，“小殿下别生气了，她也受罚了。”
　　“快回望月宫吧，登云说给小殿下准备了礼物，小殿下回去看看？”

　　苏浅清只是深呼吸几次，没说话。等怒气散去，又疲惫起来，便靠在侍卫的肩上，也不想再去找绯碧了。

　　回到望月宫，侍卫才把苏浅清放下，牵着她的手走着。沿长廊到后面院子里，就看见步登云和另一个女侍正忙着什么。

　　身后侍卫把人送到就离开了，苏浅清也不想去打扰步登云，便安静地站在廊下，看着她们。

　　那两人背对着苏浅清，面对着一个笼子。笼子里是一只通体洁白的小动物，看起来既像猫又像狗，头上还长着一对小小的鹿角，也不知道是什么生物。

　　“是云鹿！”

　　步登云面前的女侍惊喜道：“是要把这个送给小殿下吗？”

　　那叫云鹿的东西长得可爱，苏浅清看到就有点喜欢，听到是要送给自己的，便更仔细地观察起来。

　　“是啊，世上肯定不会有比云鹿更可爱的东西了，小殿下肯定喜欢。”步登云得意道，“这东西可不好抓，我费了好大功夫呢。”

　　那女侍也顺着她的话问：“是怎么抓到的？”

　　云鹿这东西很是团结，敢攻击它们中的任何一个，周边数十里的云鹿都会赶来相救。要是抓走了更是不得了，只要它还活着，它的族群就能找到它，一辈子追着你，不胜其烦。

　　“不难，让它被云鹿群主动驱赶出来就好了。”

　　步登云笑嘻嘻地和她说自己做过的事，“冬日最缺粮的时候，悄悄把别的云鹿藏起来的粮放到它的洞里，再在洞里做些小机关。”

　　“等其它云鹿闻着自己留在食物上的气味找过来时，启动机关攻击它们，让它们以为是被对方攻击了，就会为了抢夺食物互相打起来。”

　　“当然了，谁都抢不到。”步登云说，“机关启动时就全都给它们毁了，被偷的云鹿会以为它把食物藏起来了，它自己则会以为其它云鹿是故意来找事，趁机反倒把它的粮食偷了。”

　　“多来几次，食物被毁得太多了，总有一些云鹿不得不饿死。云鹿们受不了，就会把它赶出族群了。”

　　“等它被赶出来之后就不再去捣乱，那些云鹿便更加确定是它所做，再也不会管它了。它自己也被伤透了心，不会再相信自己真正的同伴了。”

　　“然后就能放心地把这只小云鹿带回家了。”

　　步登云轻轻地摸着笼子里可爱的生灵，笑道：“这样它就是我们的了，我们想把它变成什么样就把它变成什么样。”

　　女侍听得眉峰微蹙，嘴唇动了一下，也只是说：“……登云你也太有耐心了。要是我，就随便抓只野猫给小殿下了。野猫也很可爱的。”

　　“那怎么行？”步登云被夸耐心，还有些自豪起来，“给小殿下的东西，当然要最好的了！”

　　也不知道陛下能不能看到她为小殿下做的事……

　　苏浅清站在长廊下，看着那要送给自己的“最好的”东西，只是静静地发着呆。

　　心里想：

　　要让它被自己的族群抛弃……

　　女侍也只微微抿唇，轻轻摸了摸云鹿，又略带担忧地问：“云鹿不是很活泼的吗？这只怎么这么安静？”

　　“安静了不好吗？不会伤人。”步登云说着，又捏着云鹿的爪子向女侍解释，“它被族群抛弃了难免难过，而且就算高兴，它也活泼不起来——”

　　“我怕它伤到小殿下，把它的尖牙磨平了，爪子也拔掉了。”

　　……尖牙要磨平，利爪要拔除。

　　“对了，”步登云又拿出一把钳子，“你抓着它。我怕一次全拔了它受不住死掉了，只拔了一半。现在把剩下的也拔了，小殿下回来刚好给她。”

　　“啊？”那女侍有些不忍心，但也只好帮她把云鹿按着。

　　痛苦的吼声传来，才把苏浅清从莫名的呆愣里拉了出来。她看见云鹿爪子上满是鲜血，便立刻跑了过去。

　　“你们在做什么？”把云鹿从两人手里夺走，苏浅清便按着它的前爪止血，又道，“登云你找些药给它。”

　　“我去吧。”女侍松了口气，怕步登云阻止，立刻就去取伤药。

　　回头却看见步登云并没有要反对，反而很是高兴的样子。

　　她有些疑惑，不知道步登云怎么又不害怕云鹿伤到小殿下了。

　　便又去看苏浅清。

　　就见苏浅清温柔地抱着那只云鹿，一边安抚一边给它止血。而那云鹿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也紧紧地抱着苏浅清的手，怕自己再被抛给步登云，便蹭着她的手哀求挽留。

　　最重要的——

　　“让小殿下来救它，它才会依赖小殿下，粘着小殿下呀。”见女侍好奇，步登云便在她耳边小声地解释。

　　这样才能变成一个合格的宠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