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绝症患者的故事》顾慎川

52、□□-2

　　再次打开招聘软件的时候，无数的消息弹涌而出，淹没了徐梦蝶的视线。

　　熟悉的、讨厌的、让人想要呕吐的感觉汹涌而至，徐梦蝶强忍恶心，一条一条地点开查看。

　　她只是卸载了软件，并没有将找工作的状态修改回来，所以还是有很多HR找她，甚至直接在看过她的简历之后叫她去面试。

　　徐梦蝶一个个地看下去，不合适的通通设置成不合适，感觉可以又不太可以的就先留着，不拒绝也不回复，还有一些消息已经过去很久的，她就先问一句对方是不是还在招聘这个岗位，及时更新信息。

　　讽刺的是，在这些来找她的HR里面，她看见了一些熟悉的公司名字，那些公司都是她去面试过的，但是不是同一个HR。

　　她觉得很奇怪，这些公司都没有面试记录的吗？她都去面试过了，是公司把她拒绝了，现在这些别的HR又有什么资格再来找她，再来浪费她的时间？

　　徐梦蝶不太高兴的时候，就去跟这些HR说：“我之前去过你们公司面试，但是你们没有录用我。”

　　她知道这不会对这些HR造成任何的伤害，但是也许会让他们有那么一丁点的尴尬，那就足够了，徐梦蝶不想轻飘飘地掀过这些事，她自虐性地从这无聊的事情中寻找快感，她有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徐梦蝶也不再把找工作当成一件很迫切的事情，下个月的15号她就能拿到一笔钱，而她现在几乎不怎么花钱，她去十公里以内的公司面试都是骑的共享单车，她不搭地铁也不坐公交，只用早已开了月卡的共享单车，连出行费都省了。

　　虽然在南城骑车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但徐梦蝶已经无所谓了，她抱着一种“有本事你就把我撞死”的态度骑车，这样她还可以获得解脱，她连死都不在意了，其他什么的当然更加不在意。

　　不在意是一件好事情，被人用喇叭逼逼，被人骂骑车不看路，被人骂找死的时候，徐梦蝶都能一笑置之。

　　破罐子破摔，原来并不是多么坏的事情。她就那样骑着，骑到大汗淋漓，两眼迷蒙，气喘吁吁，到处乱撞。反正不花钱就行，什么都无所谓，她不怕死，她怕没钱。

　　早餐吃馒头，中午吃麦当劳的穷鬼套餐，晚上吃泡面，徐梦蝶找工作期间的一日三餐已经定型了，一天根本花不了多少钱。

　　最大头的费用在于房租，徐梦蝶找工作的时候总在想，她到底是在为自己工作，还是在为房东而工作？赚的钱一半都要给房东，她要是也有几个房间可以出租就好了，这样她不用工作也可以衣食无忧。

　　可事实是她连一个房间都买不起，幻想终究只是幻想。

　　这天徐梦蝶面试完，回来的路上经过大型超市，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了，她想进去买个打折饭当晚餐。

　　她知道这间超市每到晚上七点就开始打折，烧腊饭等快餐打八折，寿司、炒粉、凉面、卤味等熟食也是八折，而面包、蛋糕、中式点心等食物打七折，打完折之后都是很划算的价格。

　　不过徐梦蝶独在异乡，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东西，所以每次都只买个饭就走了。她不买别的，是因为房子里面没有微波炉，她又觉得没必要为了超市打折的东西特意去买个微波炉，所以也就作罢。

　　反正超市距离出租屋也不远，反正每天晚上都会打折，她想吃打折饭的时候，直接过去买了加热就可以了。

　　这天徐梦蝶拿了饭后，想要再逛逛超市别的地方，看看还有没有特别优惠的商品，她经过酸奶区的时候，却被一个酸奶推销人员拦住了。

　　“小姐姐，要看一下这边的酸奶吗？现在正在搞活动，很优惠的哦。”

　　徐梦蝶不想买酸奶，酸奶不在她的日常必需品的范围内，她连水果也是不吃的，更何况是酸奶？这些东西对她而言都是过于奢侈的东西，因此徐梦蝶皱了皱眉，说：“不用了。”

　　那推销人员却不依不饶：“真的不来看一下吗？现在正在搞活动价，很划算，买一送一，十九块九就可以把这两排酸奶通通带走了！”

　　徐梦蝶瞥了那人手中的酸奶一样，一排只有三杯，一杯约莫100毫升，那么小的酸奶，又不是什么酸奶界里面的爱马仕，九块九一排本就是日常价，十九块九两排叫做很优惠？这些人可不要为了赚钱出卖自己的良心。

　　因为钱是赚不完的，而良心是耗得尽的。

　　徐梦蝶挑起眉头，想让对方看见自己滑稽的讽刺：“这是活动价？”

　　“对啊，这是活动价，这个桑葚味道的很好喝的。”推销人员给徐梦蝶一个试吃杯，里面大概有5毫升的酸奶，“你吃一点试试，保准你吃完就想买了。”

　　徐梦蝶心想，是吗？那你可要碰壁了。

　　她半口就将酸奶吃完了，是有一些桑葚味道，但是工业糖精的味道也不轻，徐梦蝶摇摇头：“不是很喜欢，不要了。”

　　“诶……”推销人员居然直接上手拉住了徐梦蝶，“不喜欢桑葚味道的不要紧，这里还有牛油果味道，这款可是热销款，美容养颜……你可以带两排牛油果味道的回家，错过这回，下回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搞活动，之后再买可就没有这么便宜的价格了……”

　　“你是不是每天都这样说？”徐梦蝶想要甩脱推销人员的手，却甩脱不掉的时候，神情便从嘲讽变成了愤怒。

　　有病是吧？她都说了不买了，这人是聋了没听见吗？居然还敢上手抓她，这人的脸皮未免也太厚了吧？

　　“不是。这真的是我们的活动价，不信的话你可以问一下超市的别人，我跟你说，我自己都是趁着搞活动的时候才买了两箱回家，平时根本是不舍得买的。”

　　“是吗？那平时是多少钱一排啊？”

　　“……”

　　推销人员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很快恢复了笑容：“如果你不喜欢牛油果口味的话，这里还有香蕉口味的，哈密瓜口味的，蓝莓口味的……”

　　“再不放手我就报警了。”徐梦蝶懒得再跟推销人员掰扯了，她今天在外奔波一天，累得麻木，她现在只想快点回到那个小小的出租屋，吃饭洗澡然后躺尸。

　　“报警”二字的威力过大，那人嗖地一下缩回了手，徐梦蝶翻了个白眼，大步流星地离开了酸奶区。

　　回到出租屋吃完饭，有一个陌生号码给徐梦蝶打电话，电话号码显示的归属地在南城，徐梦蝶按了接听键。

　　“喂，你好？”

　　“你好，请问是徐梦蝶吗？”

　　“是的，你是？”

　　“哦，我是XX公司的HR，昨天你来我们公司面试过文员这个岗位，你还记得吗？”

　　“噢，记得的。”

　　徐梦蝶知道，HR给自己打这一通电话，要么是叫她去二轮面试，要么是决定录用她了。不管是哪种结果，对现在的徐梦蝶而言，都算是一种好结果。

　　HR问：“经过我们的重重筛选，现在很高兴地通知你，你是目前为止最适合这个岗位的人，请问什么时候可以入职呢？”

　　徐梦蝶说：“随时都可以。”

　　HR说：“入职需要三个月内的正规医院体检报告，毕业证书和学位证书，建设银行的银行卡，还有上一家公司的离职证明……这些东西都可以在入职一周内补齐，那请问你明天可以来上班吗？”

　　明天是周四，上两天班就可以休息两天了，徐梦蝶说：“可以。”

　　HR说：“你这边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徐梦蝶说：“请问可以说一下工资有多少吗？因为在面试的时候，你们并没有说具体工资有多少。”

　　HR说：“文员岗位的工资有三千五，其中包括了两千五的基本工资和一千的绩效工资，绩效工资包括全勤和奖励，其中全勤有三百块钱，也就是说你一个月不请假不迟到不早退就能拿到这部分的工资，奖励有七百块钱，怎么样才能拿到奖励呢？不犯错就可以拿到奖励，如果你在本月的工作中没有出现任何失误，就可以拿到这七百块钱……”

　　希望都化作了绝望，徐梦蝶忍住骂人的冲动：“如果我请假半个小时，全勤也是拿不到的是吗？”

　　“是的。”

　　“如果我在工作中犯了一个小小的错误，那奖励是扣多少呢？奖励的扣除是否有一个明确的标准？”

　　“有明确标准的哦。奖励的初始构成是70分，犯一次小错扣十分，犯一次大错扣五十分，扣到零分的话，这部分的工资就没有了……”

　　“就这点工资你是怎么好意思出来招人的？”徐梦蝶满腔怒火，“我记得你们公司在招聘软件上面写的工资是五千到六千，现在看来就是在放屁，犯一次小小的错误都要扣一百块，请半个小时的假也要扣三百块，不包吃也不包住，剩下两千块钱你要人怎么在南城活下去？垃圾公司连正常的工资都发不起，迟早倒闭，我劝你也早点另谋出路吧。”

　　噼里啪啦骂了一通之后，徐梦蝶才不管对面怎么回，直接挂掉了电话，并且将这个号码拉进了黑名单。徐梦蝶还嫌不够，她打开招聘软件，找到了这家公司，先举报了公司发布虚假信息，然后将公司也拉进了黑名单。

　　她想不明白的事情又多了一件，只要这个HR没有精神错乱，她都会明白这公司的薪资构成是极其不合理的，抛开良心不谈，只要她还是个正常人，哪怕只是为自己考虑，都不应该继续在这个公司继续待下去。

　　徐梦蝶拉开窗帘，昏黄的路灯将一切肮脏都罩得朦胧，仿佛灰尘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她本可以自欺欺人，可惜虽然眼睛看不见，她的心瞧得却实在是太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