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绝症患者的故事》顾慎川

50、敏感神经-10

　　“燕姐，D商街的负责人想要我们填一下这份互联网自查清单，我应该找谁填啊？”

　　“找技术。”

　　“哪个技术？”

　　“左滔吧。”

　　“好。”

　　徐梦蝶是早上十点的时候将互联网自查清单发给左滔的，她斟酌词句：“滔哥，麻烦有空的时候填一下这份互联网自查清单，是D商街小程序后台的。”

　　左滔没有立即回复，也没有显示“已读”的标识。

　　等到下午的时候，徐梦蝶发给左滔的消息仍旧是未读状态。

　　徐梦蝶只好再次给左滔发消息：“滔哥，麻烦看一下消息，辛苦填一下互联网自查清单，客户那边急着要。”

　　这回左滔倒是读了，但也没回。

　　徐梦蝶：“……”

　　行，我已经把事情交给你了，你不回复也不拒绝，就这样干拖着，那这就是你的事情，反正我的交接和催促都已经到位了。

　　烦死人了，这公司都不知道有什么大病，部门与部门之间的合作是要用“求”的。很多时候，明明是这个部门分内的事情，但是是因为另一个部门需要某些东西，所以就要用请奶茶或者请吃饭这样的方式请求对方干活，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呢？公司请这些人回来，就是让他们各司其职的啊。

　　如果非得A请B吃东西，B才愿意干活的话，那B有什么资格拿这一份工资？

　　徐梦蝶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虽然她也很讨厌别的部门交给她的临时工作，可她从来就不会无视别人的消息，也不会说让别人给自己某些利益，才会愿意干分内之事。

　　正当她在边工作边纠结这件事的时候，肖燕突然喊她：“梦蝶，过来，我有个工作需要你现在完成。”

　　徐梦蝶应了一声：“燕姐，稍等我五分钟，我这里有一张券需要创建，负责人给我重新发送了确认函，活动明天就开始了……”

　　其实这个券她早几天就创建好了，但是今天那边的负责人突然找到了徐梦蝶，说他们的确认函给错了，应该是每个人限领10张券，而不是每个人限领1张券，需要徐梦蝶修改这个点，重新创券。

　　按照流程规定，那边的负责人需要重新提供一份修改并且盖章后的确认函到邮箱，徐梦蝶这边才可以给他们重新创券。

　　而活动明天就开始了，插卡通过不知道需要多久的时间，虽然这事跟徐梦蝶没什么关系，但她心里也有些着急，怕客户领取的券插不进卡包里面，那边的负责人会接到很多投诉。

　　她经历过客诉的事情，她知道这是多么的煎熬，所以她想尽快地帮对方把这件事解决好。

　　不过是一个小错，马上改正过来就好了，只要徐梦蝶这边的速度够快，对方就可以放下心头大石。徐梦蝶还没有被这个社会彻底规训，她还可以为别人感同身受，她还是一个善良的人，她希望这件事带给对方的损害越小越好。

　　但肖燕的脸上浮起了冷冰冰的神情：“那不是他们的错误吗？我不是已经让你跟他们说过，如果因为插卡延后的事情导致有客户投诉，那都是他们的责任吗？只要说清楚了这点，就跟我们没有关系。所以你只要在今天下班之前将他们的券重新创好插卡就可以了，别的你不需要管。现在你过来，做我让你做的事情。”

　　徐梦蝶愣了几秒，然后点头道：“好。”

　　她有些茫然，只是五分钟就能做好的事情，为什么要这么大动干戈？每个人都会犯错，责任的边界当然可以是清晰的，但人心一定要如此冷硬吗？

　　——你的错误，你的责任，与我没有任何的关系，谁管你的死活？

　　这才是一个社会人应该有的处事法则，是吗？

　　是的吧。

　　第二天，D商街的负责人在微信大群里艾特徐梦蝶，问：“互联网自查清单弄好没有？”

　　徐梦蝶说：“老师不好意思，技术那边还没有给到我，我已经在紧急催促技术了。”

　　打完这句话之后，她又去催了左滔一次：“滔哥，麻烦今天之内填一下这个表哦，D商街的老师又在催了。”

　　D商街的负责人：“。。。。。。”

　　徐梦蝶看到这一串句号的时候，心都快跳出来了，施悦将D商街转接给徐梦蝶的时候，就跟她说过：“你要注意一下D商街的这个老师，他的脾气很暴躁的，他的任何消息你都要在第一时间回，跟他说话的时候也要注意字斟句酌，反正不要让他炸了。他要是炸了后果很恐怖，他之前就炸过几次了……”

　　现在算不算炸了？

　　徐梦蝶心惊胆战，又说了一些抱歉、不好意思、会尽快给您之类的话。

　　肖燕也看到了群消息，她转过头来，眉毛高高拔起：“你将清单给谁填了？”

　　徐梦蝶说：“左滔哥。”这不还是你叫我去的吗？怎么自己又忘记了。

　　肖燕又问：“他怎么回你的？”

　　“他没有回我，我已经催了他好几次了。”

　　“你搞不定他不会跟我说吗？客户都投诉了我才知道这件事。”

　　“我……”

　　“你搞不定他的时候就应该第一时间跟我说，而不是等到客户投诉了才让我知道。”

　　“是。”

　　肖燕没说话。

　　徐梦蝶小心翼翼地问：“燕姐，我现在再催一下滔哥？”

　　“不用了。”肖燕将手机摔到一边，“我来找他沟通吧。”

　　徐梦蝶观察着肖燕的神情，心跳如擂鼓：“好。”

　　“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你搞不定就第一时间跟我说搞不定，不要拖着。你拖一百年都搞不定左滔。”

　　“好的。”

　　“做人要聪明一点，不要呆头呆脑的，这样是没有用的。”

　　“我知道了。”

　　过了十分钟左右，肖燕将填好的自查清单发给徐梦蝶，说：“发到群里艾特他。”

　　徐梦蝶说：“好。”

　　她没有打开检查清单是否真的填好了，反正是肖燕发过来的，肖燕叫她发出去的，应该没有问题，有问题也不能是她的问题，徐梦蝶就直接发出去并且艾特D商街的老师了。

　　那个老师回了个“好”，就没说话了。

　　徐梦蝶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但再过一天的时候，她又被那个老师艾特了。

　　“@徐梦蝶，表里有一些没有填的，是不涉及还是不符合，再看一下，除了下面抽查的之外还有一些空项是什么情况。我今天就要拿到完整的表格，不想再看到这种只填了一半的表格。。。。。。”

　　徐梦蝶连忙回复：“好的，老师，我立刻联系技术方，今天就把最新的完整表格给您。”

　　她以为这个回答已经很妥帖了，没想到肖燕啧了一声，问：“你是技术吗？”

　　“啊？什么？不是啊。”徐梦蝶不知道肖燕问这个做什么。

　　“那你能知道技术什么时候能把表格给你吗？就这样夸下海口——今天就把最新的完整表格给他？万一技术那边做不到呢？那是不是要我们运营来背锅？”

　　“可是这个表格不是很快就能填好的吗？而且也就剩下几个空了，今天填完应该是没有问题的。而且这个老师也说了，今天就要拿到完整的表格，如果我不答应他，他要是炸了……”

　　“停停停，闭嘴，我要听的不是这些话。这个东西是技术负责的，技术什么时候能给到我们都没关系，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协商和沟通。所以你不是技术方，你就没资格替他们立下任务完成日期，而且你说的都是想当然的话，工作最不需要的事情就是想当然……”

　　徐梦蝶麻木了，她已经懒得思考到底是肖燕对还是自己对了，或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理，那都没有关系了，反正肖燕是领导，听肖燕的就对了。

　　“那我现在要把这句话撤回来吗？”

　　“……客户都看到了，你撤回来有什么用？你现在就把表格发给左滔，线上催不动就线下催，走到他的办公位旁边催，每隔半小时去一次，催到他帮你搞定为止。”

　　“每隔半小时去一次？”

　　“对。”

　　可是这样不会让左滔觉得厌烦吗？想说的话绞杀在喉咙里，徐梦蝶只能答应：“好吧。”

　　肖燕说：“现在就去。”

　　徐梦蝶站起身：“嗯。”

　　她硬着头皮走到技术部的办公区，来到左滔身边，说：“滔哥，麻烦填一下我发给你的那个表格，客户那边催得很急。”

　　左滔眉头紧蹙：“知道了，但是我现在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忙，要晚点再给你。”

　　徐梦蝶说：“D商街的客户今天就要……”

　　左滔说：“我下午给你。”

　　徐梦蝶如蒙大赦：“好的好的，谢谢滔哥。”

　　回到自己的办公位，徐梦蝶说：“燕姐，滔哥说下午给我。”

　　肖燕眼皮都没抬：“你去跟客户说。”

　　“哦哦好。”

　　下午两点的时候，肖燕问：“你去催左滔了吗？”

　　徐梦蝶一怔：“滔哥不是说下午给我吗？”

　　“万一他没给你，客户找你还是找他？而且你还不了解左滔的工作效率吗？他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做没做，继续去催他。”

　　“……好。”

　　徐梦蝶只好又去找了左滔：“滔哥，那个D商街……”

　　左滔不耐烦地打断了徐梦蝶：“没看到我在忙着吗？都说了下午给你，你不要像个催命鬼一样行不行？你这样只会影响我的工作效率，让我更晚才能把东西给到你。”

　　徐梦蝶说：“滔哥不好意思，打扰了。”

　　左滔的眼睛里就差没写个“滚”字了，徐梦蝶灰溜溜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她现在不确定左滔是不是真的能在下班前把东西给她了。

　　好烦啊。

　　如果现在不是在公司，徐梦蝶就会握紧拳头捶一下桌子，她快疯了。

　　如果左滔不能暗示将东西给她，那么肖燕会怪她，客户也会怪她，反正都是徐梦蝶的错。

　　没有人会责怪左滔，因为他是高级技术经理，肖燕也不敢得罪他。而客户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他只知道跟自己对接的是徐梦蝶，而徐梦蝶说话不算数，就得找徐梦蝶的麻烦。

　　徐梦蝶一直忐忑地等到下班前，又去催了一遍左滔，左滔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等会就给你。”

　　徐梦蝶哀求道：“滔哥，真的麻烦了。”

　　她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焦灼地等待着一个“等会”，等会是多久，谁都说不出一个准确的数字。但徐梦蝶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等她想再去找左滔的时候，左滔下班了。

　　她不过是去上了个厕所，左滔就瞅准这个时机偷偷下班了？

　　卧槽，那她的事情谁来解决，她怎么办啊？

　　肖燕也已经下班了，徐梦蝶只好在企微上问肖燕：“燕姐，滔哥还没将清单给我就下班了，我现在应该找谁？”

　　肖燕：“……”

　　肖燕：“你看着左滔下班的？”

　　徐梦蝶：“不是，我刚刚去上了个厕所，回来之后就发现滔哥下班了。”

　　“技术部还有什么人在？”

　　“只剩张哥了。”

　　“你使唤得动他吗？”

　　“我不知道。”

　　“那你就自己去跟客户解释吧。”

　　徐梦蝶无语了。

　　她深呼吸一口，决定垂死挣扎，跑去找张哥问问，结果她一起来，就发现张哥已经走到打卡机旁边打完卡了。

　　徐梦蝶瞪大眼睛，犹豫了五秒的时间，张哥整个人就消失了。

　　好了，这回不用挣扎了，直接死了得了。

　　徐梦蝶打开微信，跟客户解释：“不好意思老师，因为今天技术这边很忙，没能抽出时间填写这份清单，实在是对不起……”

　　D商街的负责人秒回：“你们的服务态度就这样吗？”

　　徐梦蝶还在输入：“不是的……”

　　D商街的负责人又马上艾特了运营部的部长：“给我换个对接人，我不想再跟这种言而无信效率又差的人说话了。”

　　徐梦蝶将自己刚刚输入的道歉话语删掉，她也不想说话了，她不是没有脾气的人，她已经忍得太久了。

　　好累，毁灭吧，她现在只想一拳把地球打爆。

　　徐梦蝶关上电脑，背起包打卡下班回家，她今天走得气势汹汹，见到谁都恨不得给人一拳，世界上哪里有好人？全都去死好了。

　　她回到家，怒气冲冲地拆了两袋泡面，又打了四个鸡蛋进去煮，她今天食欲暴涨，把胃塞满了，就什么也不想了。

　　明天就是周五了，等过了周五，就可以休息两天了，可以不用看到公司里那一张张讨人厌的脸了。

　　可徐梦蝶一大早去到公司的时候，人事就跟她说：“梦蝶啊，经过我们的评估，你不太适合这个岗位哦，做完今天就可以了，下班的时候记得把你的东西都带走，本月的工资下个月会打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