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人类抛弃计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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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放惊异地回过头看向季从风，后者也是同样的意外。
“你来过这里？”季从风问。
“从来没有。”顾放说。
“那怎么会……”季从风拧起眉，忽而灵光一闪，“我知道我们怎么进来的了，是你的血。”
当时顾放中枪，血流了一地，满身满脸都是。
“我猜测是你当时无意中把血蹭在了什么隐藏感应器上，意外打开了这个墙后的空间。”
“可为什么是我的血？”顾放更加百思不得其解。
“还有，你之前说你听过刚才的电子女声说话，你是在哪里听到的？”
“是三年前，执行阿基琉斯计划时，安放最后一枚炸药时，我被防御系统攻击……”顾放猛一抬头，“对，那时也有血。”
“未知的因素太多，我们需要更多信息，”季从风把目光移回虚拟屏上，“既然控制台的权限打开了，我们还是先看看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吧。”
顾放开始尝试操作，屏幕上出现了一些图标，还有一个正在运行的程序，有一些正在发生波动的数据条。
“模拟测试场重启正常？”顾放看着程序上的字眼，“难道是因为我打开了基因锁才重启了程序？可这程序是用来做什么的？”
“找找有没有工作日志之类的，这里曾经肯定有人待过。”
“工作日志……有了。”
顾放迅速打开了相应的文件，上面果然有记录，最后一条的记录时间是，记录人处赫然写着“许惟意”三个字。
“我父亲？”/“你父亲？”
两人对视一眼后，顾放迅速拉动记录条，最近的一篇日志时间是2221年2月6日，翻到最后一页，最早的一篇显示时间是2219年12月3日。
“这个时间刚好是我父亲被被通缉后，消失的那段时间……”
“消失？”季从风并不知道其中详情。
“宁君的父亲宁生是我父亲的旧友，他曾告诉过我，当年我母亲怀孕后不久，我父亲就因为涉嫌危害联邦安全而被通缉，随后他消失了一年多，就是这段时间，再后来他被抓捕归案，2221年3月20日执行了枪决。”
“你知道他涉案的具体原因吗？”季从风问。
顾放摇摇头，“这也是一直困扰我的地方，即便是宁生当时受我父亲牵连入狱，也无从得知原因。”
“危害联盟安全的罪名可不小，他在身为人类迁徙计划第一总执行长，当年因为这样的罪名被枪决，时候却无人知晓具体原因，这太匪夷所思了。”
“先看看日志具体内容吧。”
顾放点开了第一篇日志——
2219年12月3日：今日顺利到达模拟传送场，基因锁打开的那一刻，眼前熟悉的一切让我再次感慨当年与顾盼做出这个决定的正确性，当年与顾盼决定违抗联邦命令，私自保留模拟空间传送场使用权限，并设置基因锁限制模拟传送场的使用，原本只是想为人类迁徙计划多留一条路，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这里竟然还能成为我的庇护之所，甚至是人类最后的庇护之所，我在此立誓，我愿以我性命，竭尽全力，换取更多的生存机会。
写给顾盼：我很想你，希望你与孩子此刻平安，感谢你的信任与支持，我不是一个好的丈夫，更无法做一个好的父亲。
2219年12月15日：经过多日的努力，今天终于成功切入人类迁徙计划人口信息库，我尝试更改了最近一批的迁徙人员名单，希望一切顺利。
写给顾盼：很想你，我无法原谅自己不在你身边，孕晚期了，希望你与孩子平安。
2219年1月25日：最近很顺利，目前名单的变动还没有被发现，我已经开始尝试增加名单的变更数量，就算一切已经来不及了，但最起码我还能让更多的人去看看那传说中的海伦星。
写给顾盼：想你，虽然离开前已经尽我所能为你做了我能想到的一切安排，但预产期将近，我还是担心得彻夜难眠，愿你生产顺利。
2220年3月8日：今天发生了一些意外，可能是最近变更的名单过多，太过明显，导致联邦开启了人类迁徙计划的系统自查检测，还好我及时切出，不过最近几天恐怕是无法继续工作了。
写给顾盼：一切安好吗？昨天夜里我梦见了你和孩子，我梦见我抱着孩子喂奶，你坐在旁边埋怨我动作笨拙，而我看着你们开心的笑。梦里的孩子长得像你，尤其是眼睛，我非常高兴，虽然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但这并不重要，我只希望风头过去，你们能顺利到达莱特星，然后平平安安地生活。常听人说做母亲的艰难，我痛恨自己无法在你身边为你分担，希望我们的孩子懂事听话少哭闹，好让你多睡几个好觉。
还记得当年我们一时兴起，采样了你的声音作为模拟传送场的系统音吗？就是空间传送技术测试成功的那一天，我现在闲着没事时总跟系统说话，就好像我还有你在身边，不过人类科技总是有缺陷，那声音不及你千分之一动听，但我还是听着它一遍遍重复那些单调的字眼，我从没想过听你说话竟然也成为一种奢望，原谅我无法与你联系，但我的心里时时刻刻都在想念你。
“原来那是我母亲的声音……”难怪听起来莫名的熟悉。
季从风：“叔叔阿姨的感情应该很好，字里行间能看出来。”
顾放点点头，他心里五味杂陈，除了感慨，还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隔阂感，他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也从未听母亲提起过，看着这些文字，他觉得里面描述的都是别人的故事，与他无关，他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与季从风相比，说出这样的话或许太过冷血无情了。
顾放一连往后又翻了十几篇，内容大致相同，都是很简短的日常工作记录，每篇末尾都有写给自己母亲的话，或长或短，共同点是每篇都强调希望顾盼与顾放平安，“这里应该是一个模拟空间传送场，或许是曾经空间传送技术开发阶段的产物，而他和我的母亲私自保留的这个空间传送场的使用权限，因此躲到了这里，可他所说的更改名单是指什么？”
季从风：“你父亲是总执行长，他的什么工作会涉及大量的名单？”
顾放思忖片刻，“那只能是迁徙批次的人员名单，据我所知，最初的人员迁徙顺序是以区域为单位，可他为什么要做出大量改动？而且很显然，他的行为不被联邦所允许。”
“继续看看。”
顾放继续打开日志，想要搜寻出不一样的信息——
2220年8月27日：联邦最近的清查行动次数越来越多了，这样下去我迟早会被发现，虽然我早就清楚我现在所做的一切不可能拯救所有人了，但我总以为做比不做要好，可是这八个月里，我竭尽全力也只能改变数万人的命运，太慢了，顾盼，我该怎么办！
2220年9月15日：联邦发现我的存在了，他们很快就会更换迁徙系统，我的时间不多了。
2220年12月28日：系统关闭了，一切都结束了，顾盼，我只能走到这里了。
“他所做的一切是要被发现了吗？”季从风说。
“时间不对，他肯定还做了其他事。”顾放说，“有了，看这个。”
2220年1月9日：结局已经无法改变了，我知道只要我踏出这里，等待我的就是死亡，这些天我想了很多，我原以为，不到最后一刻，总会出现转机，但现实无数次向我证明这个世界已经无可救药，我决定将一切记录下来，日后就算我的存在轨迹会被抹除，终有一日，人们会发现这场虚伪的骗局。
我叫许惟意，曾担任人类迁徙计划的总执行长，我和我的妻子凌顾盼立志为人类命运奋斗终身，我们希望通过空间传送技术带人类逃离深渊，可是在空间传送场建立完成后，联邦立刻要求对地球上的所有人类按照财富、基因质量、身体素质等多重因素进行排序，将人类分为三六九等，而人类迁徙的顺序也由此决定，从实际操作来看，财富显然是其中最突出的指标，为此我与联邦据理力争，但是成效甚微，我只能通过特殊手段来维持其中的平衡，我在不同批次的迁徙人员中混入他们口中的“平民”，为他们争取更多的生存机会。
然而，这一切很快就被联邦发现，他们要求我停止对迁徙人员的调整，并用我的家人威胁我，我为了稳住局面假意答应，却因此发现了更深的阴谋，原来联邦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让所有人类离开地球，所谓的“人类迁徙计划”，其实是一场人类抛弃计划，他们要通过人为的筛选，挑选出所谓“更适合生存的人类”前往莱特星，而剩下的人类在他们看来“不配活着去占用资源”，他们会在日后找机会中断人类迁徙计划，任其在地球自生自灭，这场人为的人类浩劫被他们美其名曰为“优胜劣汰”。
这一切都比我预想的更加糟糕，我们夫妻俩命中注定被卷入这场阴谋，我没有办法违背自己的良心去助纣为虐，我把事实告诉了顾盼，尽管她当时已经怀孕，可空间传送场对她来说就是另一个孩子，看着自己的孩子被人利用迫害，她心如刀割，她无法接受自己耗费毕生心血建成的空间传送场，竟然变成了一把刀，一把人类用来自相残杀的刀，可是凭我夫妻二人之力，我们没有办法解决这一切，当时我几乎已经自顾不暇，为了她和孩子的安全，我想尽办法，最后利用自己的权限安排了一场事故，让顾盼在休假期间“意外去世”，好在此前她为了工作没有向外人透露过自己怀孕的消息，而她保密的工作性质也很难让人去大肆调查她死亡的真实性。
安顿好顾盼后，我逃亡到了这里，这是曾经的模拟空间传送场，简而言之就是空间传送场的前期试验品，这个地方当年被联邦下令封锁销毁，但我和顾盼不忍心自己曾经的心血被毁，因此私自保留了权限，这里的设备非常先进齐全，因而我可以借助这里的科技力量远程切入人类迁徙系统，继续想办法更改迁徙人员名单。
但是现在我已经彻底无法改变这一切了，我的坐标已经暴露，只要走出这扇门，我就会被抓捕。可我并不甘心，这一切不能就此被掩盖，所以我留下了这封信，希望未来终有一日，人类能够发现这场惊世的阴谋，同时也给地球的人类留下一条自救的道路。
按照联邦的计划来看，未来他们抛弃人类时，必然要毁掉地球的空间传送场，为此我和顾盼已经更改了地球空间传送场的核心防御系统权限，以我们两人的基因为基准设置了基因锁，据我们推测，以核心防御系统的防御等级，未来百年内，人类的科技手段都无法突破，只要确保了核心防御系统的安全，那空间传送场就无法彻底被毁。同时我还更改了这处模拟传送场的权限，倘若空间传送场真的被毁，这里就会成为地球人类最后的退路，模拟传送场的规模虽不比空间传送场，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况且这已经是我们夫妻二人能做到的极限。
最后，希望找到这条退路的人类永远牢记，人类之所以伟大，不在于科技进步，而是人类具有人性，即便地球已经如此破败，但这个世界上永远会存在为众人抱薪者，只要他们存在，人类永远有希望，所以请不要灰心，人类永不会行至山穷水尽处。
季从风看到完最后一句，头脑一片空白，他从未想过自己为之努力了半生的人类迁徙计划，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原来莱特星对地球的恶意，早在数十年前就已经开始。
不，那根本就是人类对人类的恶意，用所谓的标准将人划分为两极，凭什么有人就该高高在上，有人就该烂在泥里。
“是我……”
顾放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季从风惊惧回头，看见了顾放苍白的，泪流满面的脸。
“是我毁了这一切……是我毁了父母的毕生心血，是我毁了人类最后的退路，他们那么努力想要守护的一切，全都毁在了我的手里！”
顾放几乎是在哭吼，此前堪堪控制住的情绪彻底崩溃了，他一连退了数步，最后跌坐在地上，痛苦地抱着自己的头，埋在膝上哭吼。
“不，不是这样的顾放——”季从风几步跨到顾放身边想要安慰他，却被顾放打断。
“是我！我就是这一切的开端！如果我从一开始就拒绝执行这个计划，或者我早就死在了战场上……对，我早就该死在战场上，为什么那些子弹没有射死我，为什么那些刀捅穿了我，我却还活着！无论是谁，只要执行阿基琉斯计划的人不是我，一切都不会到现在这个地步！我就不该活在这世上！”
“顾放！你冷静些！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季从风吼道。
“不，季从风，你不明白，”顾放拼命的摇头，眼睛里满是无助和空茫，“我在地球待了六年，我不害怕战争残酷，我也不害怕死亡，第一军校让我们牢记‘人类命运与星河永昼’，我也曾把人类命运作为毕生使命，可是真的我越来越不明白这场战争究竟有什么意义，它到底保护了谁？伤害了谁？明明都是同胞，明明十几年前他们还有一个叫做‘人类迁徙计划’的美好约定，可是我只看到周围的战友在用最先进的武器屠杀摧毁，看着对面名为同胞的人类朝我偷袭，毫不犹豫地对着我挥刀，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多么可笑啊，我还自以为正确，自以为高尚，我妄想拯救所有人，可是到头来我连自己都救不了！”
长久以来，顾放在地球就像个异类一样活着，周围的人都会执行命令，射杀目标，可他却总是做多余的事情，抱起来不及撤离战场的孩子，听完敌方士兵的遗言，甚至完成他们临死前的嘱托，他总是希望用最小的伤亡取得胜利，无论是己方还是敌方，因为他是真的想要拯救所有人。战友们不理解他，只会因为他实力超群远远仰望，甚至后来他自己也无法理解自己，他没有了归属感，觉得自己既不属于莱特星，也不属于地球，他像被抛弃的船，放逐在太空中，就此迷失了方向。
但真相总比想象更令人窒息，命运总爱玩弄人于股掌，偏偏要让他遭遇这阴差阳错，机缘巧合，现在他知道了父母沦为这场阴谋的牺牲品，自己成为了助纣为虐的推手，就算是无意之举，他又怎么肯放过自己。
看着顾放因为情绪崩溃而耸动的肩背，季从风心疼得快要碎掉，直到这一刻，季从风才终于明白，顾放耿耿于怀的究竟是什么，他的太阳沦落泥尘遍体鳞伤，失去信仰，曾经眺望海伦星的宣誓在这里竟成为一场笑话，人类命运可以与星河永昼，也可以被弃之如敝履。
季从风单膝跪在顾放身边，张开双臂，想要给他一个完整的拥抱，顾放一次次将他推开，他却不厌其烦地一次次将双臂再次合拢，直到顾放累了，终于没再把季从风推开，两人就这样静默着，一个无可奈何，一个执着守候。
“你为什么还不走？”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放忽然哑着嗓子说。
“我走去哪？”季从风问。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顾放想问的是季从风为什么还能这样温柔地抱着自己，明明拯救地球人类同胞是他的毕生目标，可这目标被自己毁了大半。
“顾放，我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语言才能让你不要这么难过，但请你听听我的心跳。”
季从风抓起顾放的手掌，贴在自己的左胸上，然后他又将自己的手掌，放在顾放的左胸上，两人静默了数秒，季从风清楚地感觉到抚在顾放胸前的手掌上落下几滴泪，心跳声在方寸间不断放大，不知是出于巧合，还是爱人间的心有灵犀，两人的心跳竟真的渐渐同频。
“感受到了吗？我的心跳，和你一起。”
顾放抬起头，不明所以地看着季从风，他黑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细碎的眼泪，额角眼角都挂着伤，领口沾着血，唇色苍白，整个人像是快要破碎。
季从风松开了手，捧起顾放的脸，温柔而坚定地回望，无比认真道：“无论你是否炸毁了空间传送场，无论你所做的一切有没有意义，于我而言，你都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存在，并且我相信，这对叔叔阿姨来说也是如此。”
“我不在意你现在怎样看待自己，我只要你记住，我季从风，会永远义无反顾地站在你的身边，永远认同你的一切，永远和你一起面对一切。你不是异类，你只是掉进了黑夜的太阳，暂时没有办法发光，你所坚持的一切都有意义，只是没有被人看到，但我全都明白，如果你的信仰在黑暗里丢失了，那我就陪你一起驱散黑暗，把它找回来，就像你父亲说的，这个世界上永远会存在为众人抱薪者，曾经是他和顾阿姨，如今就是我和你。”
“空间传送场被毁了，那我们就建新的，何况我们还有模拟传送场，人类迁徙计划是骗局，那我们就让他成为真正的事实，第一军校让我们牢记人类命运与星河永昼，那我们就摧毁一切阻碍，让所有的人类一同回到光明之中。”
顾放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永远强大得不容拒绝，好像只要被他那双黑且亮的眸子看一眼，就能无端生出许多勇气，来面对难捱的一切。
“你为什么可以永远无所畏惧？”顾放问出了藏在心底许久的问题。
“因为我曾遇见过太阳，而我现在希望太阳能重新回到我的身旁，和我一起面对风浪。”
顾放从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大的能量，可季从风的笃定几乎快让他迷失，但所有的一切一瞬间在他眼前闪回，他努力挣脱开季从风的手，痛苦挣扎道：“我真的没有办法接受自己所做的一切……”
“顾放，你是许惟意和凌顾盼的儿子，从他们决定为空间传送场设置基因锁的那一刻开始，你就注定要面对这一切，因为只有你，也只能是你，能让这一切重见天日。”季从风紧紧握住顾放的手，“何况一切并没有无法挽回，如果没有你，我们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这场惊天阴谋，如果没有你，我就要费心去筹谋重建空间传送场，那又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和时间，但现在我们找到了模拟传送场，这是地球人类最后的机会，也是我的机会，更是上天给你的机会。”
“顾放，你愿意抓住这个机会吗？”
作者有话说第74章 人类抛弃计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