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追根溯源（五） ...
-
一连数日，杨觅语和顾放始终没有找到那间实验室，他们只好把调查重心转移到那批U区的幸存者身上。
这周顾放已经去过区政府大楼三次，想找上次那个孩子问个清楚，但不知为何，每每前往三楼的儿童区，都没再见过那个孩子的身影。而且每次顾放进入那栋楼时，他都能感到有人正在盯着他，所以即便靠近了那些幸存者，他也不敢多问，以免打草惊蛇。
顾放：“这样下去不行，时间不多了，咱们要想想其他办法。”
杨觅语：“我已经让他们几个拿了一部分U区幸存者的照片，去其他两个区打听，看看有没有人曾经见过他们。”
“那个莱斯也一直没有拿出疫情管控的方案，反而大部分时间都守在那栋楼里，”顾放补充道。
杨觅语：“那两栋楼里一定有问题，咱们要想办法进去看看。”
顾放：“那里的守卫挺严密的，我们要想办法先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我想想，”杨觅语一手拖着下巴，突然看向顾放，像是想起了什么，“哦对了，上次说的刘得生，我找宁君问过了，没听说地球互助会有这个人啊？”
“是吗？”顾放漫不经心道，“那可能是弄错了？”
杨觅语：“我觉得这个人在疫区挺得民心的，要是能为我们所用就好了，你觉得呢？”
顾放：“嗯，可以接触一下看看。”
杨觅语盯着顾放，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些什么，不过她失败了，顾放看起来挺坦然的，“那我们去找他聊聊看吧。”
既然从顾放这里问不出什么，那就直接去找刘得生，这两人中间一定有什么猫腻。
杨觅语说走就走，片刻后就到了X区，因为是白天，刘得生并不在家，他们打听了半天终于在一个小巷找到了这人，他正带着几个人在一些隐蔽角落进行消杀。
“刘先生，你好，我是莱特星派来地球调查希兰病毒的工作人员，我叫杨觅语，听说你在希兰病毒爆发后，在W区和X区的防疫工作中有突出贡献，我想跟你了解一下情况，你现在方便吗？”
刘得生放下手中的消毒器，转过身看着杨觅语，直接忽略了她身边的顾放，“了解情况？可以啊，想了解什么？”
杨觅语看他这么配合，还有些意外，先随便问了几个问题，试探这人态度，又让刘得生带着他们去看了X区的通风口。
杨觅语趁刘得生没注意，偷偷跟顾放说：“我觉得这人不简单，他回答问题相当有条理，思维很清晰，进行防疫工作也非常熟练。”
“嗯，是个人才。”
杨觅语冲着刘得生的背影扬了扬下巴，“你有没有注意到，这人走路姿势虽然看起来挺随意，还有点拽得二五八万那意思，但他的发力方式让我觉得很眼熟，像是从前接受过训练。”
“嗯，像个练家子。”
“怎么我说什么你就嗯什么？”
“你说得都很有道理啊。”
杨觅语扭头瞅了一眼顾放，又看看刘得生，这两人看起来纯纯是陌生人，眼神交流都没有，顾放的回答也找不出任何问题，她不由得开始怀疑，难道自己那天晚上看错了？顾放那晚找的不是这个人？
杨觅语正匪夷所思着，刘得生却忽然站定脚步，双手插兜，转过头来，“杨队长，你问也问过了，看也看过了，想要我做什么就直说吧。”
杨觅语怔了一下，没料到刘得生早已看出自己的来意，还如此开门见山。
刘得生：“我知道你们是不放心那帮医生，不然也不会特意来找我，我这个人没什么大志向，也不想当什么大英雄，做这些事情也就图个好活，如果能早点从这鬼地方出去，我反倒要谢谢你了。”
杨觅语怀疑道：“你为什么愿意相信我们，而不是那群医生？”
“那帮白大褂来希兰城这么久，我也整不明白他们到底在干什么，还对我们这些幸存者严防死守，”刘得生视线不经意间扫向顾放，“倒不如相信你们，说不定还有条活路。”
他这理由虽没什么高尚情怀可言，但胜在真实，而且态度也不藏着掖着，更重要的是他愿意配合，这对杨觅语来说绝对是好事。
杨觅语思忖片刻，不再犹豫，开门见山道：“你知道U区的居民搬迁到了区政府大楼吗？”
刘得生点头，“知道。”
杨觅语：“我们要进去那栋楼看看，想让楼里碍眼的人少些，你有什么办法吗？”
刘得生抱起双臂，食指轻轻在胳膊上敲了几下，“有了，那群医生会定期给X区和W区的居民做身体检查，那时会有大量医生出动，还会有守卫过来维持秩序，但这个月已经做过了，不过我可以跟他们说，最近挺多人不舒服，请他们过来看看，这样应该能让楼里的医生和守卫数量减到最少，这样行吗？”
杨觅语：“那如果检查出来这些居民身体没有问题，他们会不会怀疑？”
“你想多了，”刘得生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冷笑一声，“都住在W、X这种地方了，还成天直接呼吸着辐射空气，你当这里有几个健康的人？”
顾放又补一刀：“只怕问题多得查不完，他们该头疼这回检查要怎么应付才是。”
刘得生：“杨队长，你这队员倒是挺熟悉情况的嘛。”
杨觅语：“……”
——
事情进行的很顺利，刘得生把情报汇报上去，医疗组的人不得不出动，顾放杨觅语还提前放出消息说自己当天要去U区，好让温达尔他们放心离开。
杨觅语和顾放提前摸清了楼里的巡逻时间，顺利地爬墙翻进了区政府大楼，谨慎考虑，两人选择分头行动提高效率。
顾放从进入病房区域之后，就发现了一件诡异的事情，整栋楼里充满诡异的静谧，因为大部分的幸存者都躺在床上，闭着眼，呼吸还在，但却叫不醒，这很明显是被药物控制的状态。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床位明明有居住痕迹，但却不见人影。
他一间一间查过，直到到达三楼的儿童区，这里同样安静异常，孩子们躺在床上陷入沉睡，看起来甚至十分安详。
顾放蹙起眉，这可怎么查？原本潜进来就是为了找人问问情况。难怪温达尔那帮人这么放心地就走了，原来是有两手准备。
但他没放弃，还是挨个房间看了一遍，想找找有没有漏网之鱼，果不其然，还真让他发现一个。
那孩子侧着身，听见有人进门后，被子就开始发出轻微地颤抖。
顾放不动声色，绕到那孩子床边，蹲下轻声道：“你醒着，对吗？”
颤抖的被子陡然一僵，像是被吓到呼吸都静止。
顾放轻轻拉开那蒙住脸的被子，然后愣了一下——这就是那天帐篷里哭闹着不肯走的那个孩子！
那孩子双眼紧闭，还在强装镇定，不愿接受已经被发现的现实。
顾放轻轻推了他两下，他仍装作没有反应，片刻后，顾放开口：“我知道你醒着，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认识斯瑞吗？”
男孩的眼睛骤然睁开，脸上表情由畏惧变成敌意，目光甚至有些凶狠：“你把斯瑞怎么了！”
顾放嘴角画出一抹笑，“果然，你就是万尔吧？”
万尔忽然坐起，揪住了顾放的领子，“你到底把斯瑞怎么了！”
这孩子人小，力气倒挺大，顾放双手举起，做出一个投降的姿势，“斯瑞很安全，他已经被我转移出U区了。”
万尔并不相信，“你撒谎！整个U区的人都是怪物！只会被人抓起来！”
顾放听到“怪物”这个词皱了皱眉，但他来不及细想，当务之急是安抚万尔的情绪，以免被人发现，他一把捂住万尔的嘴，低声严肃道：“如果你答应我安静些，我就给你看他的照片。”
万尔一时挣脱不开，顾放迅速调出照片，展示在斯瑞面前，图像里是一个换上新衣，梳洗得干净整洁的可爱男孩，正在吃饭，不过看上去有些忧心忡忡。
顾放感觉到手中的男孩在看到照片之后，挣扎的幅度瞬间减小，“别说话，我还能给你看段视频。”
这回男孩放弃了挣扎，用力点点头，顾放松开手，又调出一段宁君昨天发来的视频，画面中的男孩在小板凳上正经危坐，双手放在膝盖上，神情严肃，莫名很可爱。
“顾放哥哥，杨觅语姐姐好，我是斯瑞，林清哥哥让我跟你们说声谢谢，当然我自己也很想谢谢你们救了我，”斯瑞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医生姐姐说我很健康，不用隔离啦，我很开心！”但他笑了没一会儿就皱起眉，皱着眉犹犹豫豫，半晌才开口，“顾放哥哥，我想问问你们找到我哥哥了吗？我很想他，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啊？”
视频在此时戛然而止，应该是录制的人切断了画面，顾放看了看万尔，发现他眼眶通红，闪着点点泪光，可嘴唇却倔强地紧抿，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顾放没有出言安慰，只淡淡地说：“我没骗你，斯瑞现在很安全，我在U区发现了他，当时他正躲在一个资源储存中心，他告诉我你是为了给他找吃的才会被当成U区幸存者抓走。”
万尔侧头把眼泪往肩上一蹭，然后盯着顾放，“我要做什么才能见到斯瑞。”
顾放被他这样子逗笑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心疼，他才不过十二岁，就已经明白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全靠利益交换的道理。
“你不用做什么我也会让你和弟弟团聚的。”顾放认真地说。
万尔闻言满脸的不可置信和匪夷所思，“真的？”
顾放揉了一把他脑袋上干枯的头发，“如果你能帮到我当然是好事，但如果你只想和弟弟见面，那也没有问题。”
万尔盯着顾放陷入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顾放没有打扰他，只是半晌过去，顾放听见万尔肚子叫了一声。
万尔有些不好意思，但顾放从自己兜里掏出一支营养剂，递到他面前，就像当初递到斯瑞面前一样，脸上浮现淡淡的笑，“又是青苹果味。”
万尔看着那支营养剂，又看看顾放的眼睛，然后他伸手接过，却并没有打开，只低头看着，似乎正在做出什么决定，时间滴滴答答过去，他终于开口，“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吗？”
顾放知道他愿意配合自己了，也不客套，先打开了终端的录音功能，然后冲着旁边的床位一扬下巴，“先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做到没有陷入昏睡的吧。”
万尔撸起自己的袖子，上面套着一只手环，那东西顾放见过，温达尔说这是莱特星的最新技术，带上可以实时监测人体各项机能数据，方便掌握这些幸存者的状况。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我发现它能让人昏过去。”他一边说着，手上发力一把将手环脱了下来，“我手上的骨头天生比较软，能把它弄下来，所以我没晕。”
顾放接过那手环瞧了瞧，没看出什么名堂，于是将它联上自己的终端，把里面所有的数据拷贝下来，带回去再分析。
顾放：“第二个问题，我发现这楼里有些人不见了，你知道他们去哪里了吗？”
万尔摇头，“我们每次被带走都会蒙上眼睛，他们还会把我们电晕，我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每次？”顾放心道原来这并不是巧合，而是蓄谋已久，“你也被带走过？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万尔还是摇头，“不知道，每次醒来已经回来了，但我发现每次回来身上都会多些针孔，”他说到这里抬起手臂，给顾放看自己身上的针扎痕迹，随后低声道，“而且不是所有人每次都能回来，隔壁那个床位，已经换过三个人了。”
顾放眼中闪过惊异之色，霎时间他心中已经涌起数种猜测，但他没有说出来，这对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来说实在太过残忍，只是他还来不及给出回应，万尔又再次开口：
“他们是在做人体实验对吧？”
“为什么这么说？”
顾放实在难掩心中惊讶，万尔看他表情已经明白了七八分，继续说：“这种事我见多了，我没来希兰城之前就听说过，前段时间还闹得很凶，说来这边做实验，能得一大笔钱，我认识的不少人都去了，却再也没回来。”
他说这话时语气平淡，甚至有种与他年龄极不相称的成熟，种种线索在顾放脑中汇集，他心念电转，立马接着问：“这栋楼里有没有你曾经认识的人？”
万尔点头，“有，还不少，不然我也不会跑去那个楼里找吃的。”
“最后一个问题，”顾放说，“你说U区的都是怪物，是什么意思？”
万尔拧了拧眉，神色纠结，“就是…就是感觉很多人都不太正常，我听人说他们之前被人关起来了，好像是被抓去做了实验，他们有时候会发狂，还会咬人，哦对了，他们每次发狂完，都会吐出一大摊很恶心的东西。”他说到这里脸上露出嫌恶表情，像是想起了什么很恶心的东西。
顾放：“那东西是什么颜色，被咬的人会被传染吗？”
“很奇怪的颜色，像泥巴，又有点红，不过不会传染。”
顾放心中升起一个可怕的猜想，他没有表现出来，用安抚地语气对万尔说：“我问完了，谢谢你的配合，但是我没办法立刻带走你，我需要找人前来援助，因为想要和家人团聚的不止你一个，还有这栋楼里的其他人，你能再等等我吗？”
万尔低着头没有说话，但顾放能看出他脸上的失望，就在他决定破罐子破摔，不管三七二十一今天先把万尔弄出去时，男孩抬起头，用清亮的眼睛看着他，“我相信你，麻烦你照顾好斯瑞，告诉他哥哥很想他，叫他乖乖等我回去。”
顾放再次为这个孩子的反应感到惊讶，甚至令他有些不知所措，他给了那孩子一个大力的拥抱，“你自己小心，不要反抗，也尽量别让他们把你带走，等我来接你。”
离开病房前，顾放又回头看了万尔一眼，男孩已经躺回床上，他伸出一只胳膊，手环被他重新套在手臂上，掌心攥着那支营养剂，用力挥了两下。
作者有话说第63章 追根溯源（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