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别有用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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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男孩的背影逐渐模糊，顾放毫不犹豫地再次灌下一杯酒，他已经有些醉了，倦意让他合上了双眼。
但并不是困倦，而是对自己方才熟练调情的厌倦。
“嗒，嗒，嗒。”
是脚步声，有人在向他靠近。
顾放心道这人还真是急不可耐，这么快就从厕所回来了。
但他并不介意继续配合这场虚情假意的戏码。
“宝贝，好了吗？”顾放仍眯着眼，往来人身上一挂，搂住了一个劲瘦的腰身。
他动作很大，几乎要挂在这人身上，甚至差点从椅子上滑落。
季从风没忍住伸出双手扶住了顾放挂在自己腰上的臂膀，一股烟酒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季从风皱起眉，扶着顾放让他稳稳坐回椅子上，但顾放似乎真的醉了，依旧靠在自己身上。
“去哪？”季从风嗓音清冷依旧。
顾放觉得有点耳熟，不止声音，还有气味。
“有点像他……”他嘟囔着发出一点声音。
“什么？”季从风皱起眉。
“去楼上，”顾放声音透着懒散，“开房间。”
季从风闻言怒气再难遏制，端起吧台上的冰桶朝顾放脸上泼去。
冰凉液体使顾放骤然清醒，而眼前出现了最意料之外的那个人。
“怕顾上尉这么醉着不安全，”季从风居高临下地望着顾放，“抱歉了。”
顾放整个人完全僵住，眼前人那张脸带来的冲击力远胜于朝着他迎面袭来的炮弹，清晰得不真实。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怎么不说话？不记得我了吗？”季从风姿态放松，却令顾放感到陌生。
“季…先生好。”
顾放没有泄露季从风的身份。
“不错，看来已经进入工作状态了。”
“……应该的。”
虽说明天就要正式上班，可顾放还完全没有做好面对季从风的心理准备，
“刚才那位是？”
几乎是一瞬间，顾放明白了季从风的来意。
六年前，两人的结束并不愉快，从他给出那个分手理由的那一刻起，他在季从风面前就被判了刑，刻下轻浮不贞的烙印。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即便当初是有意伪装，如今也都成为现实，没有道德地利用他人感情换取自我安慰，这些年来他就是这么做的。
好死不死今天碰巧被季从风抓了现行，这人恐怕是来算账的。
只是木已成舟，多说无益，顾放找准了自己的身份定位，决定破罐子破摔，一渣到底。
“季先生有事吗？”眨眼间，顾放已经挂上了玩世不恭的笑，熟悉的虎牙冒出小尖带出一缕邪气，的确是十足的渣男模样。
“没有，不过是想提醒顾上尉，夜深了，明天上班别迟到。”
作为前男友，季从风对顾放的私生活没有资格过问，但是作为顶头上司，他却可以横插一脚。
“刚才是我失礼了，给您道歉，不过季先生放心，我不会耽误工作，”顾放向身后吧台一撑，打了个哈欠，“打完这炮，回家睡觉。”
“那我们明天见。”
季从风说话时始终带着笑，但顾放分明感到一股寒意，让他极度不适，这样的季从风太陌生了，但他依旧笑着回答，“好。”
季从风说完迅速转身离开地狱，同时抬手唤醒了自己的移动终端。
“喂？出什么事了？”刚离开没多久的赵行突然接到季从风的电话有些意外。
“查顾放最近在干什么。”
季从风一向冷淡的语气中竟出现了明显的怒气，赵行停顿了一会，“你见到他了？在哪？”
“深渊。”
瑞博城最著名的同性交友之地。
——
喝醉的男孩终于从厕所出来，一个踉跄扑在顾放背上，“我好了，我们走吧。”
还在原地愣神的顾放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个人的存在，他迅速把男孩从自己身上拎起。
男孩对顾放突如其来的推拒不明所以，“怎么了？”
“你喝醉了。”顾放语气冷淡。
“所以呢？”男孩没有因为顾放的冷淡而偃旗息鼓，而是再次贴了上去，一只手从顾放身后向前，揽住他的腰，掌心慢慢向下滑去。
在他手掌滑到顾放小腹的一瞬间，顾放心中的烦躁、厌恶到达极点，加上身体的条件反射，他突然攥住了那只手，一个翻身将男孩的手臂向后翻折，死死摁在了吧台上，周围了服务员都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男孩因为手臂几乎骨折般地疼痛而大叫出声。
“我说，你喝醉了，”顾放神情满是轻蔑，“晦气，不玩了。”
“什么？”男孩半晌没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你这个神经病！”
但顾放毫不在意，他松开了手，男孩一时失去支撑因疼痛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而顾放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地狱。
——
从地狱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三点了，季从风困意全无，几分醉意也在看到顾放后消散殆尽。
看到顾放出现在酒吧跟人熟练暧昧的时候，他甚至分不清顾放提出的分手理由和眼前的场景哪个更令他错愕。
六年前两人不欢而散，顾放毫无征兆地提出分手，面对令人错愕的分手理由，季从风第一时间想出的解决办法是给双方留出一个冷静的时间和空间，他不相信两年的朝夕相处就是一句“玩玩而已”。
可他没料到顾放会辍学，从此杳无音讯。
当时他也面临着人生巨变，承受着从未体会过的痛苦，父母突然遇刺离世的现实将他重重击垮在地，即使他知道自己依旧深爱顾放，他也没有任何精力来处理两人的关系。
季从风是在顾放离开的第二年开始起疑的，那时他动用各种关系寻找顾放，但顾放在莱特星的生活轨迹，似乎停留在了2240年，此后全部空白。
成为联邦议会议员后，他利用自己的人脉调查人才信息库，发现顾放的信息全部被加密，不仅如此，他还发现顾放的母亲顾盼也在顾放离校之际更换住址及联系方式，下落不明。
一开始他怀疑是顾放被选中去执行特殊任务，当时正值地球与莱特星交战，各地驻军中的确有许多军人加入地球远征军，前往地球前线，顾放也有可能身处其中。
几年过去，战争惨烈无法言说，顾放依旧音信全无，他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却十分担心顾放的安危，每每莱特星派遣军队前往地球前线时，他都托人打探那个墨绿色瞳孔的男人，却都无功而返。
一次次期待，又一次次失望，就这样过了一年又一年。
他甚至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或许顾放早就死了。
三年前战争结束，荣归故里的军人名单里依旧没有顾放这号人，也是这一年，季从风发现顾放的母亲顾盼身份信息有变动，显示户籍注销，这意味着顾放的母亲去世了，可顾放依旧没有出现。
失望的次数太多，就会渐渐不再抱有期望。
两人曾经也并不是好聚好散，他本就心有不甘，更何况他找了顾放这么多年，获得的只有失望，顾放这个名字越来越成为他痛苦的来源，他不想再自我折磨，所以让赵行停止调查，将几年来所搜索到的信息全部销毁。
那时的季从风想，这次他和顾放的故事，真的要结尾了。
两年过去，他学习着用忙碌的工作占据自己的生活，默默接受现实，忍受着刻骨的孤独，活在没有光芒和温暖的日子里，不知道这样的生活何时才会过去。
黑暗里，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魂落魄，回忆扯开绷带，他被刻意隐藏的陈年旧伤，原来从未愈合。
他突然发现，他的太阳好像真的不在了，他已经淋了六年的雨。
——
季从风的出现就像在顾放心头放上了一捧终年不化的冰雪，冻得他彻夜无眠，他完全摸不清季从风对自己究竟是什么态度，第二天一大早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去了议会大厦报道，在季从风办公室里装模作样地来了一段自我介绍。
“季议长您好，我是联邦安全部为您安排的保镖，顾放。”
他眼下的那片青黑落在季从风眼中，是昨夜纵欲过度最佳证明，看来那炮没有落空。
季从风脑子里不由地回忆起今早赵行发来的图片，顾放与不同的男人亲昵调情，嘴角挂着轻佻的笑。
顾放回到莱特星的第一天就在地狱楼上开了间房，之后整个假期都没离开过，十四天的时间，跟他回楼上的有六个，昨天那人大概也是他炮友中的一个。
而眼下这人却站在自己面前做自我介绍，一本正经的表情仿佛将两人前尘往事尽数抛光，他右手不自觉攥紧了手中的笔。
他心中燃起一团火，却因为眼前人若无其事的态度无法宣泄。
原来自己始终迈不过去的六年，对顾放来说早已是过眼云烟。
主动的人往往会输得一败涂地，既然如此，他演也要演出一份从容体面。
“比正式上班时间来的还早，看来顾上尉身体素质很不错，我没选错人。”季从风嘴角挂着浅浅地笑，分不清是真诚还是戏谑，“不过顾上尉还是要注意节制——”
“议长是在暗示什么？觉得我纵欲过度？”顾放打断了他的话，轻蔑一笑，“那议长您又为什么出现在地狱？总不会是专程去找我吧？”
季从风偏头笑一下，仿佛听见了什么可笑的事情，“巧合而已，”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尽力表现出毫不在意，“我对你的私生活也没有兴趣，只是想提醒顾上尉，我行程比较满，你的工作可能会很辛苦，要注意身体。”他解释的语气平和而真诚，似乎是真的在向自己的新下属表示关心。
“那倒是我误会了，”顾放点点头，脸上挂着虚伪的歉疚，“多谢议长关心。”
“时间还早，让安迪带你去楼里转转，熟悉一下工作环境吧。”
季从风的秘书安迪是个年轻小伙子，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带着一副金丝眼镜，很有几分精英的派头。
与季从风的气质倒是很搭，顾放想。
“顾上尉，我是议长的秘书，你叫我安迪就好。”安迪笑着朝顾放伸出手。
“叫我顾放就行。”他伸出右手在安迪手掌上轻轻一拍，并没有相握。
安迪倒也没有因为他的态度生气，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收回了手，“好的顾放，我先带你看看你的办公室。”
“这是与议长办公室相连的一个隔间，有两个出口，方便保护议长还有自由进出。”
隔间不大，但设施齐全，看得出来议会的配置向来大方。
安迪是位很负责的助理，领着顾放去了几个常用的会议室，给顾放发送了整栋楼的建筑平面图，带着顾放看完了各个安全出口，同时简单介绍了议长的日常工作行程。
“议长通常会提前半小时到办公室，你需要在七点之前到他家接他。”
“议长大部分时间在议会工作，但也常常出去开会，你记录好各个参会地点和时间，提前做好外出准备和安全措施。”
“议长生活方面的一些问题也需要你考虑到，稍后我发一份详细的电子文档给你。”
安迪巴拉巴拉介绍了一路，没收到半点回应，于是侧头瞥了顾放一眼，这位顾上尉一出办公室便像换了个人一样，收起了笑容，表情淡漠，一副生人勿近地姿态。他继续说道：“议长的司机姓李，你可以喊他何叔，这是他的联系方式。”
“？”顾放皱皱眉，终于换了个表情，像是怀疑自己听错了。
“因为他全名李何哈哈哈…”安迪笑了起来，很是爽朗，“看顾上尉好像心情不好，开个小玩笑，原来你在听我说话啊。”
顾放咳了一下，掩饰自己的尴尬：“我就这样，你不必放在心上。”
安迪虽然听他这样说，但不由地想起简历上的那张照片，那分明是个英姿飒爽，朝气蓬勃的年轻人，眼里的光彩带着不可阻挡的锋芒，甚至让人怀疑眼前这人是不是有个双胞胎哥哥。
两人继续在楼里走着，“顾放，你与议长从前认识吗？”安迪突然换了话题。
顾放皱了皱眉，有些疑惑，照理说，季从风应该不会把自己过去的私人关系透露他人，而自己的信息应该是加密过，以安迪的权限不一定能看到。
“为什么这么问？”
安迪看出顾放的警惕，很自然地笑了一下，“别紧张，我只是随便问问，刚才在说到议长生活习惯的时候你反应很平淡，像是在听自己很熟悉的事。”
顾放一愣，这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细节。
“而且今天你见到议长的时候，没有上下级第一次见面时应有的紧张，”说到这里安迪腼腆一笑，“议长还没上任之前，我还在给他当助理的时候，第一次见他我都紧张得后背湿透。”
顾放一脸无所谓地解释：“我见到上司从不紧张。”
“那好吧，”安迪尴尬笑笑，“其实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什么？”
一路走来顾放脸上始终没有太多表情，此刻安迪看着那张难得露出疑惑的脸，狡黠一笑：
“其实你不是安全部为议长挑选的第一批保镖，在你之前，他们已经派人送过三次共二十六位保镖供议长挑选了，之前议长看都不看一眼就直接让我回绝掉，我一直以为他是不喜欢有人跟着他，再加上议长出身于第一军校，寻常保镖并不及他自己可靠，可是——”
安迪语音一顿，直视顾放眼睛，“直到那天我无意中念出你的名字，议长一反常态地看了信息表，直接就选了你。”
顾放心底一沉，果然，季从风把自己放在身边就是别有用心。
再联系上昨晚的事，顾放几乎是瞬间就肯定了自己的猜想——这人就是要找自己算账。
顾放心中情绪翻涌，但表情依旧不起波澜，笑着说：“是么，那或许这个问题你该去问你家议长。”
不知道为什么，安迪看着这个笑容后背有点凉，他几乎瞬间感受到了这个笑容里的敌意，立刻解释道：“顾放，你别误会，我对你没有意见，你能来给议长做保镖我很高兴，因为真的给我减少了很多工作量，今天是我多嘴了，我向你道歉。”
这话说得诚恳，即便顾放盯着他眼睛也没看出什么名堂。
顾放：“行了，谢谢安迪秘书，麻烦问一下吸烟室在哪？”
“这条路走到顶，”安迪面色显露几分犹豫，顿了两秒还是开了口，“那个，议长他不喜欢烟味，顾上尉还是少抽些，对身体也不好。”
顾放愣了一下，“好的，”顾放摆摆手，“你回去工作吧，我自己逛就行。”
说完他不再看安迪一眼，转身走进了下一个安全通道。
第一天上班，顾放跟着季从风外出开了两个会，大部分时间里，他只需要自己在会议室外面呆着，感受时间的空耗。
很无趣。
但很符合他的心理状态。
除了要跟季从风打交道外，新工作还算可以接受，顾放想。
季从风其实变了很多，人比以前干练成熟，话比以前多，就连笑容也比以前多，不过大部分是假笑，顾放能看出来。
季从风从前并不喜欢这种场合，即便良好的家庭教育使他熟练掌握了社交技能，可若非必要，他并不爱与人打交道，周身也总萦绕着一层可以将人阻隔开的气场，看起来不好接近。
他看着季从风熟练地和这些人打交道，巧妙地回应一个又一个带着或是试探或是讨好的问题，和每个人维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他知道从前季从风就能将这些做得很好，只是当时他并不愿这样做，看来如今已经改变了自己的选择。
光华璀璨的名利场背后是真刀真枪的勾心斗角，季从风不但选择了这条血腥的路，还在短短几年内就爬到了如此高度，背后的付出必定是旁人难以想象的。
愧疚之感再度攀升，顾放不禁想到，如果自己当初没有离开，这一切会不会不同。
好在季从风已经走了出来，无论这条路是否如他所愿，他都走得很好。
顾放大可以用季从风不错的现状来安慰自己，他不需要再去跟季从风解释什么，不需要做任何挣扎，像过去的几年一样，继续烂在泥沟里，这对双方都好。
下午六点，顾放懒散地倚在会议室门外的墙边，手上闲不住地去裤袋里摸烟，忽地想起安迪说季从风不喜欢烟味，顿了片刻又把烟放回了口袋，正巧季从风开完会走了出来，顾放见他走过来才站直了身体。
“顾上尉，新工作还适应吗？”
“还行。”
其实适不适应对他来说都一样，活着的每一种方式在他看来都没有差别，不过他还是恪尽职守地一路护送季从风上车。
季从风今天难得没有加班，直接回了家，顾放护送他到家才知道，他们居然住在同一个宿舍区。
季从风没有住在自己家，为了办公方便，他搬到了联邦统一建设的公职人员宿舍区，顾放新分配的宿舍也在那里，不过两人级别不同，季从风住在核心区域，进出多设一道关卡，顾放的住处则是外围的普通宿舍，不过这样倒也方便。
把季从风安全送到了家，顾放晃悠着走向自己的宿舍，暮色将至，天边的海伦星再度抹上粉紫色烟云，群星闪烁点缀其中，美好得让人如临幻境，这样的景色对莱特星的人来说是日常，对于离开了六年的顾放来说却是恍如隔世，倒显得有点不真实。
“顾放！”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不远处一个身着藏青色军装的高个男人朝顾放扑来，不待顾放作出反应，男人的手臂已经将他紧紧圈住。
“你小子终于回来了！”男人颤抖的手暴露了他内心的激动，声音里的激动情绪更是无处藏匿。
“田研……”顾放几乎呆滞在原地，“你怎么……”
“是我带田处长来的。”罗弈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田研过了半晌才松开顾放，“我前几天在安全部内网看见你的任命通告，一开始还不相信，于是查了跟你同一批回到莱特星的军官信息，正好罗弈又分配在我手下，我就直接让他带我过来了，居然真的是你！”田研说完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又把顾放拽回自己面前，“你小子！当初为什么说走就走！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他说着说着忍不住哽咽起来，“妈的，憋了半天，还是要哭。”
眼泪滴落下来，掉在两人之间，灌不满六年的日日夜夜。
顾放垂下头，快速眨眼，想要抿去眼睛的湿润，旧友重逢，他却无言以对。
罗弈走上前来分开两人，“走走走，我们上楼说。”
作者有话说第6章 别有用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