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追根溯源（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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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觅语和顾放几乎是同时闪了出去，走廊上空无一人，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选择缄默，凝神屏息。
数息之间，顾放锁定了一个方位，他朝杨觅语打了一个手势，两人一起朝着东北方靠近。
这座楼里不该有人。
整个U区都不该有人。
但这狭窄空间内却有第三人的呼吸，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急促。
顾放一手伸向后腰，扣住扳机，诡异凉意从心底泛起，目标房间近在咫尺，他与杨觅语确认一眼，一脚踹开了门。
床底传来一个颤抖着的声音：“别抓我…别抓我……别抓我……”
杨觅语瞳孔颤了两下，那竟是个孩子，没有穿防护服，衣衫破烂污糟，脖子下挂着个布袋，全身暴露在空气中。
两人对视一眼，隔着防护罩向对方传达了心中震惊。
“你好？”杨觅语试探开口，“我不抓你，你出来好吗？”
那孩子看起来不过四五岁，伏跪在角落里，抖得像个筛糠。
“姐姐不抓你，先出来好吗？”杨觅语放缓语调，让自己的声线尽可能的温柔。
“咕咕唧——”
小孩依旧没有动，但顾放很明显听见了他的肚子叫了一声，他伸手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的营养剂，也蹲了下来，把营养剂递到男孩面前，平视他道：“饿了吗？可以先吃了再考虑要不要出来。”
杨觅语瞪了顾放一眼，示意他小孩不是这么哄的，然而下一秒，男孩微微扭过头看了营养剂一眼，呆滞片刻后他疑惑又犹豫地偷偷看了顾放一眼。
顾放没有说话，只把手里的营养剂又拿近几分。
那孩子像是忽然获得了某种信号，不再那么紧张，他试探地伸出手，接过营养剂，笨拙地想要撕开包装，杨觅语见状帮他打开密封口，男孩立刻拿着袋子往嘴里倒，尝了两口之后，他脸上流露出一些惊喜，嘟嘟囔囔小声说了一句：“又是这个味道！”
杨觅语和顾放对视一眼，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包粉末状的营养剂是莱特星军方特制食品，能够快速补充能量，顾放每次外出执行任务会带上一些，以备不时之需，不过味道都是随机的，这包应该是青苹果味。
男孩狼吞虎咽吃了几口之后，突然停止了动作，开始用手指按压密封口，想要把包装恢复原状。
“你在干什么？怎么不吃了？”杨觅语好奇道。
男孩看她一眼，没有说话，把按压好的包装袋小心翼翼塞回胸前的口袋，然后直勾勾地看着顾放，半晌说了一声“谢谢。”
“吃饱了？”顾放问。
男孩点点头，又摇摇头。
顾放：“那为什么不继续吃？”
男孩看着顾放的脸，眼睛很大很亮，皱着眉头像是在思考什么很重要的事情，顾放并不催他，也没有继续靠近，只是平静地等待他思考结束。
男孩最终下定了决心，瓮声瓮气地说，“因为要留给哥哥。”
“哥哥？”杨觅语疑惑地重复，“这里还有人？”
男孩又不回答了，看着顾放，似乎只想跟他一个人交流。
顾放继续问：“哥哥去哪里了？”
男孩听到这句话，满是脏污的小脸突然就皱巴起来，眼睛瞬间充满泪水，伤心得不行：“哥哥…哥哥被抓走了呜呜……”
顾放看着他因为哭泣而不断抽动的身体，缓缓伸出一只手，抚在男孩肩上，“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他声音并不柔缓，但那只有力量的、缓缓释放热量的手掌，似乎给这个脆弱的男孩带来了极大的安全感，男孩抽抽噎噎地说：“我叫斯瑞，今年五岁了，我哥哥叫万尔，”他说着掰起了手指头，“哥哥比我大七岁。”
顾放鼓励般拍了拍男孩的肩：“好，斯瑞，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和哥哥发生了什么？”
男孩哭声渐止，“我和哥哥爬通风管道，想找蔡婆婆，但是这里没有人，好奇怪，蔡婆婆也不在家，”男孩脸上写着独属于孩童的天真的困惑，“对了，哥哥还不让我进蔡婆婆家，然后我饿了，哥哥就带我去找吃的，他让我躲在旁边，自己进了一个楼，我在外面等了很久，最后看到了一群人，穿着和你们一样的大白衣服，然后他们把所有人都抓走了，哥哥，哥哥也在里面。”
斯瑞说着说着又抽泣起来，杨觅语听着他嘴里的零散字眼，开始拼凑事件经过，她掏出一包湿巾，给斯瑞擦了擦脸，“斯瑞不哭，我想办法帮你找哥哥，但你能不能先回答姐姐几个问题？”
斯瑞听见可以找哥哥，立马点头，不再抗拒和杨觅语交流。
杨觅语：“你和哥哥为什么要来找蔡婆婆？你们住在希兰城吗？”
斯瑞摇摇头，“我和哥哥到处住的，蔡婆婆住在这里，她给我们吃饼，我们很喜欢她，但是哥哥突然听人说希兰城好像出事了，哥哥不放心。”
杨觅语皱起眉，“到处住是什么意思？”
“就是到处住啊。”斯瑞也皱起眉，对杨觅语提出的问题感到奇怪。
“这两兄弟应该是流浪者，没有固定住所。”顾放解释道。
“嗯嗯，就是这样。”斯瑞点点头。
杨觅语继续问：“你们为什么爬通风管道进来？”
斯瑞：“因为大门关了，我们进不去，所以哥哥带我爬了洞，再走到这边来。”
杨觅语：“你刚刚是在跟踪我们吗？为什么呢？”
斯瑞有点心虚，但还是点头承认，“你们穿的衣服和抓走哥哥的人一样，我想跟着你们去找哥哥。”
杨觅语点点头，“最后一个问题，能带我去哥哥被抓的楼吗？”
斯瑞点点头，从床底下爬出来，“我带你们去，不远的。”
男孩个子很小，顾放将他一把抱起，“那你给我指路。”
果然，没走多远，杨觅语和顾放就看到了一栋建筑，正门口的牌子写着“希兰城U区资源储备中心”。
“是那三千多名幸存者当时被发现的地方。”顾放说。
“看来他的哥哥是被当成幸存者带走了，防疫点应该能找到。”杨觅语说。
搂着顾放脖子的斯瑞听见这话，高兴地挥了一下手，“真的吗！能找到哥哥吗？”
“嗯，应该能找到，”杨觅语说，“斯瑞，哥哥被抓走后你一直一个人待在这里吗？有没有不舒服？”
斯瑞点点头，“嗯，我一直一个人躲着，那个大房子里能翻到一些吃的，”他说着指了指资源储备中心，随后语气有些急促起来，“我们没有不舒服，我非常舒服的，不会给哥哥姐姐添麻烦，哥哥姐姐能不能快点带我去找哥哥？”
“不急，”顾放说，“能不能再带我去一下蔡婆婆家？”
杨觅语看他一眼，眼底闪过几分意外，但没有作声。
“好。”斯瑞很乖，勾着顾放的脖子继续指路。
他口中的蔡婆婆住在U区的一个小巷里，顾放把斯瑞放在门口，“斯瑞，站在这里别动好吗？”
斯瑞点点头，大大的眼睛还是闪烁着一点疑惑，“哥哥也不让我进去。”
杨觅语和顾放撬开了门锁，房子很破旧，角落里堆着一些零碎破烂，房子的主人可能以此为生，顾放推开卧室门，眼前的场景让他瞬间明白，为什么那个叫万尔的男孩不让斯瑞进去——卧室的床铺上还有少数没有被腐蚀殆尽的尸体残渣，床单上满是被血迹和□□浸泡过后干涸的印记，头部的位置散落着白发。
杨觅语回头看了一眼，确认斯瑞站在门外没有进来没有看到这可怖的一切。顾放走到床头柜边，拉开抽屉翻了翻，找到了居民居住信息卡，上面写着房主姓名“蔡英华”，与斯瑞所描述的姓氏、年龄都相符合。
“他没有说谎。”杨觅语说。
顾放点头，“保险起见，确认一下，走吧。”
顾放将房门关好，斯瑞乖乖站在门外，有些局促地捏着手指，没有挪动过一步，“哥哥，蔡婆婆还是不在家吗？”
顾放一把抱起斯瑞，“是的，蔡婆婆搬家了，她不住在希兰城了。”
斯瑞：“那我要去哪里找她呢？”
顾放：“她去了很远的地方，以后可能见不到了。”
斯瑞皱起眉，大眼睛里装着天真的认真，“蔡婆婆死了吗？哥哥说人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了，就像我从来没见过爸爸妈妈。”
顾放沉默片刻，最终还是承认，“是的，蔡婆婆死了，你会难过吗？”
斯瑞的脸肉眼可见的耷拉了下去，“我很难过。”
顾放以为他又要哭，伸手在他背上拍拂几下，这毕竟只是个五岁的孩子，让他直面死亡还是太过残忍。
但斯瑞并没有发出哭声，他强忍着泪水，有些哽咽的说，“但是哥哥说，人死了也不要哭，因为活着的每一秒都是很珍贵的，不能把时间浪费在难过上。”
顾放听着奶声奶气的声音，说出这样一番话，不由得怔住。
“可是我真的很难过。”泪水从斯瑞脸颊上滑过。
一旁的杨觅语捧起斯瑞的脸，为他擦去眼角泪水，“斯瑞，如果很难过就哭出来吧，人可以难过，只要不会因此放弃生活。”
顾放扭头看她一眼，觉得这话不只是说给斯瑞听的。
斯瑞是个坚强的爱哭包，他很快从泪水中挣扎出来，声音颤抖，满是担忧：“哥哥会不会也死了？你们可不可以快点带我去找哥哥？”
杨觅语柔声道：“斯瑞，我们知道你哥哥在哪里，但是那个地方很危险，我们没办法带你一起去，先把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可以吗？”
斯瑞定定地看着顾放，杨觅语生怕他下一秒就要闹起来，可这小孩似乎对顾放有种天然的信任，“你们真的能找到哥哥吗？”
顾放看着他的眼睛，“我会尽全力。”
“好，”斯瑞用力地点头，伸出小拇指，“拉钩。”
顾放嘴角轻轻翘起，“拉钩。”
——
收到消息的宁君很快赶到了希兰城外，杨觅语和顾放早已在约定地点等候。
“你们让我找的靠谱的医护人员，我带来了，”宁君身穿防护服，看着站在顾放身侧的男孩，“这是什么情况？”
杨觅语：“这是我们在U区发现的一个孩子，他哥哥意外被当作幸存者带走了，现在还摸不清里面是什么情况，所以想请你帮忙照看他一下。”
“U区？他没有被感染吗？”宁君速来柔和的脸上此刻也满是震惊。
杨觅语：“所以我们让你带了专业的医护人员过来，你先让人检查一下他身上是否携带病毒，避免造成传染，最好是能给他找个地方先隔离几天，还有，别让人发现他了。”
宁君点头，“没问题，交给我。”
顾放：“这个孩子很重要，我觉得他或许是病毒免疫者，麻烦你多费心照顾。”
“免疫者？”宁君更加意外，“你放心，我这就带他去做个全身检查。”宁君说。
“好，那有事随时联系。”
顾放看着宁君的车消失在视线里，对杨觅语说：“走吧，正好出来了，顺便去看看斯瑞说的那个通风口。”
杨觅语皱起眉，“你还不相信他？他只是五岁的个孩子。”
顾放对杨觅语语气里的不满视而不见，突然低头解开了防护服，然后一把掀开自己的作战服。
“你干什么！！会感染的！”杨觅语大喊。
“这一刀，只差半分就能捅穿我的胃，动手的是个六岁的孩子。”顾放语气没什么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寻常小事。
杨觅语看着顾放腹部那条狰狞的伤疤，伸手想将顾放的防护服穿上，指尖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先穿上，先穿上！”
“希兰城外围每天都会消毒，没那么容易感染。”顾放把衣服穿回去，看着杨觅语的眼睛淡淡说，“不要轻信地球上的任何人。”
他说完开门进了驾驶室，杨觅语愣了一下，坐进了副驾驶，她偷觑着顾放的表情，那张脸依旧平静无波，仿佛那骇人伤疤并不长在他身上。
顾放按照斯瑞所说的位置，找到了那个隐匿在砖墙下的狭小洞口。
顾放：“应该没错了，而且这个洞口大小确实只能够孩子通过。”
杨觅语点头，“嗯，看来就跟我们想得一样，两个孩子是误入希兰城，那个叫万尔的就是被当成幸存者带走了。”
顾放：“那些幸存者，我怀疑就是那家医疗器械制造厂里逃出去的实验体。”
杨觅语皱起眉：“我觉得我们还是要回去一趟，那个制造厂的隐藏空间还没找到。”
“走。”
两人再次回到了那栋建筑，这次他们直接在一楼搜索地下空间。不出所料，在一楼深处的楼梯间下有暗门，门锁有被撬动的痕迹，地上也有凌乱脚印。
两人对视一眼，从后腰掏出枪，一前一后走了进去，黑暗走道不算长，尽头有道钢质大门，门侧还有个配电箱，顾放一把拉起电闸，门上显示屏启动，顾放掏出刚才那张在王琦房间搜到的卡靠近扫描器。
“验证通过。”
大门打开，门后是狭长走道，左右两侧是一个个独立房间，外侧有窗，焊着金属栏杆，许多房间大门打开，两人直接进了右手边第一间，房门上写着“I区101”里面密密麻麻摆放着二十张床铺，四面灰墙，一地狼藉。
杨觅语：“左侧那间写的是‘I区150’，这里应该是有五十个房间，能容纳一千个人。”
顾放：“说不定还有II区、III区。”
杨觅语心下一寒，两人继续往里面走，这些房间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监管室，里面能看到曾经的居住痕迹。
“顾放，你过来看这里，”杨觅语指着一个监管室，“这里有打斗痕迹。”
“搜一下。”
顾放在房间里搜索起来，房间里有明显的病毒感染者生存痕迹，遗落在床上的衣服也显示出主人的身份，就是这里的工作人员无疑，但是顾放却没找到他的工作牌，墙上挂钥匙的一排挂钩空空如也，应该是这些实验体反抗起来，抢走钥匙逃跑了。
他们继续转了一圈，又发现了三个结构相似的区域，情况和I区类似。
杨觅语越看眉头越紧，“所以实验室在哪？做的到底是什么实验？”
顾放思考一阵，“这些居住区应该是个环形结构，我怀疑这中间有东西。”
杨觅语找得有些发躁，“可是我们来来回回找了那么多遍，没看见入口啊，可恶，我就应该把田研送我那个炮带过来，直接一炮轰了！”
顾放失笑：“把他带过来不是更方便，还能给你解闷。”
“停，打住，”杨觅语比了暂停手势，“干正事呢，别打岔。”
顾放：“我怀疑实验室入口不在这里，咱们或许要去楼外找找。”
杨觅语：“那今天先找到这儿吧，时间很晚了，下次咱们找个靠谱的人一起来，不然就算找到实验记录的信息我们也看不懂。”
两人驱车赶回了W区防疫点，路过广场时，先前大片的白色帐篷忽然正在拆除，杨觅语立马下车询问情况。
“这什么情况？”杨觅语拉住一个工作人员问。
“杨队长好，之前一直没腾出地方来给这批幸存者住，这不，今天房间收拾出来了，组长就让我们快些带他们搬过去，他们也能住得舒服些。”
杨觅语浅笑一下，掩住眼中疑色，“啊这样，他们被安排住在哪了？带我们去看看吧。”
“好好好，”那人忙点头，“组长本来就说等您二位回来让我带你们过去呢！”
一旁顾放走进了还未收拾完的帐篷里，里面还有些居民正在收拾东西，旁边还有工作人员不断催促。
“我不去！放开我！”
“别叫！快松手！”
帐篷尽头似有争吵声传来，顾放闻声回头，远处一个半大孩子正死死扒拉着帐篷门不肯搜手，身后一个人正拖着他的身体往外拉。
顾放走进两步，看清了那孩子的脸，目光一凛。
作者有话说第59章 追根溯源（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