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黑市漫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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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轮流睡了三小时，日出时分便出发，到达赫特城时太阳已经升起，季从风使用李冰的身份顺利入城，顾放则熟练地将终端放在核验系统上检测，他在地球行走多年，自然有一套稳定安全的假身份。
季从风注意看了一眼，系统上显示顾放的假身份名叫张伟，一个平平无奇、非常大众化的名字。他本以为入城的身份核查会很严格，但没想到两人轻而易举便进了城，全程无人查问，令人意外。
顾放看出他的疑虑，主动解释：“地下城的看守并不严格，管理也十分混乱，维克多执政并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只看重核心利益，地下城的人也大多有己无人，能多活一天是一天，除非能带来利益，否则绝不多管闲事。”
这是一个从内到外，在各种意义上都已经腐朽的星球。
季从风沉默不语，面色如被尘霜掩盖，显得灰败。他并不是接受了这个现实，而是对这种状况感到无力。当年父母执政时，为人类迁徙计划的后续执行呕心沥血，不断完善政策，尽力让每一批迁徙到莱特星的地球居民摆脱痛苦，自己这么多年来也一直致力于重启人类迁徙计划，但当他真正踏上这片土地，才发觉一切付出在巨大的绝望现实前都显得微不足道。
顾放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明白季从风见到这种状况必然深受打击，当初的自己也同样经历了这个过程。
进入城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整齐划一的灰色居民楼，统一的外观，统一的户型，统一的破旧，正是上班时间，路上人还挺多，一个个都面色灰黄，头发枯如蓬草，为他们打上“不健康”的标签，一看便知深受疾病困扰。
“跟我来。”顾放走在季从风前面。
“去哪？”
“要在这里待十四天，总要有个落脚的地方，”顾放回头看他一眼，“还要把你这身行头给换掉，穿着不难受吗？”
季从风虽然换上了地下城普通老百姓最寻常的装扮，但他天生疏离矜贵的气质并没有被那几件破衣裳所掩盖，恰恰相反，他不但没有融入地下城的氛围之中，反而因为装束与气质反差过大而显得更加格格不入。
“还好。”
季从风拽着裤子的手悄悄松开，一路上他一直这么拽着，想让布料离自己皮肤远一些，实在磨得发疼。
顾放好心没有拆穿，带着季从风离开主干道，钻进七扭八歪的小巷。走了约莫半个小时，两人头顶的虚拟屏设备消失，季从风直觉顾放带他去的不是什么好地方。
“我们这是去哪？”
“黑市。”
季从风昨天在人贩子口中也听到过这个词，八成是不受地球临时政府管辖的特殊地带。
由于没有虚拟屏，黑市在白天会开灯，一个个老旧的黄色灯泡在营业的店铺前亮起，黑市还和三个月前一样，像是无人问津的垃圾堆，安静又混乱地待在城市的一角。
街边的店铺里有人盯着他们细细打量，顾放并不理睬，径直走进一家没有亮灯的店铺，里面依旧没有开灯，看不清楚是不是有人，顾放熟门熟路走到左边，季从风见他对着墙壁上像是货架的箱子鼓捣了半天，又从阴影中走出，手中多出来一沓钱。
顾放见季从风一直盯着自己，开口解释道：“放心，不是偷的。”
季从风一时语塞，他只是好奇，好奇顾放这些年在地球到底是怎么过的，显然，顾放深谙地球的生存法则，有备用的假身份，又在这种地方给自己准备这么多东西，留足了后路。
“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等他解释，顾放已经走出店铺，好像对误解并不在意，“走吧，去买衣服。”
季从风只好快步跟上，两人弯进一条羊肠小道，灯光昏暗，只零星几盏小灯，亮灯的门户放着小牌，上面写着“住宿”“回收”“杂货”等字样，墙面上密密麻麻满是各种语言拼凑出的文字和联系方式，季从风在昏暗灯光下匆匆看清了“贩卖器官”几个字，不由得想起了昨天遇见的孩子。
小巷七拐八绕，顾放对这里非常熟悉，他跟着顾放进了一家写着“杂货”的单开小门，屋里烟雾缭绕，昏黄灯光映照在斑驳的墙上，屋子很小，东西又多，因而显得局促窘迫，季从风一走进来就有一种不适感，他环顾四周，发现没有监控之后才稍稍放下心来。
顾放在柜台上敲了两下：“拉尔斯。”
一个男人闻声从里屋走出来，他金发碧眼，有着男生女相的别样妩媚，身上穿了一件女式吊带裙，脸上粉搽得很浓，手上拿着根烟。
“哟，顾先生，好久不见。”他浑浊的眼溢出风尘和精明，围着两人上下打量，最后视线落在季从风身上。
“这次想要些什么？”
“衣服。”顾放语调很低，不带任何情绪，却能把人推得很远。
名叫拉尔斯的男人对顾放的冷淡并不意外，了然地点点头，只凑近两步，对着季从风吐了个烟圈，“喜欢什么样的？”
季从风：“……”
他说这话时的眼神让人觉得不像是在问衣服，倒像是在问人。
顾放横跨一步挡在季从风身前，也顺带截住了原本伸向季从风得那只手，他把那只手甩开，“不要变态的。”
“哈哈哈哈哈……”拉尔斯笑了起来，像是听见了什么极好笑的笑话，被烟熏过的嗓子“咯咯”发出声响，笑得怪异而不自知，不再围着季从风打转。
顾放仿佛没听见一般，“把你这里的好货都拿出来，从头到脚。”
拉尔斯转身回屋拿出了两个大的行李袋。
“喏，都在这里了，自己挑吧。”
两人选了舒适的深色T恤，配了御寒防风的外套，裤子选了工装裤，鞋子是方便行动的皮靴，另外还有几件差不多款式的备用换洗。
离开杂货店，顾放带着季从风继续在巷子里绕，经过了几家写着“住宿”“旅店”字样的门户，却并不进去，甚至看都不看一眼。
季从风：“你在这里有固定的住所？”
顾放：“没有。”
季从风：“那为什么刚刚路过的那些旅店不可以进去？”
顾放不知为何笑了一下，“刚才路过的那些可都是情/趣酒店，”他回头看着季从风，语带轻浮，似笑非笑继续说，“有配套工具的那种，你想去吗？”
季从风被呛住，自觉地闭上嘴，不再发问，两秒过后他意识到不对，又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会知道？”
“当然是因为去过啊。”顾放满不在乎地回答。
“……”
季从风心道难怪顾放对这里了如指掌，他继续说着，语气里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冷意，“你在地球的生活倒是挺精彩。”
顾放又笑了一下，并不否认，“忙里偷闲罢了，人活着还是要学会自我放松，你说是吧？”
季从风对他玩世不恭的态度本能地不适，还没来得及反驳，又听见顾放说“到了”。
这家藏在角落里的小旅店小门小户，十分隐蔽，一不留神便会错过，屋里也没有前台，只是坐着一个驼背老太太，坐在一张靠椅上打盹。
“阿婆，”顾放开口喊人，“阿婆醒醒。”
阿婆的头猛地坠了下去，又迅速抬起，睁开了眼睛，“哎哟，又睡着了，”她揉揉眼睛，看清了人，“小顾？”
“是我，阿婆。”顾放脸上挂上一丝浅淡笑意。
“你可有一阵没来了啊。”阿婆站起身，她肩背佝偻，但腿脚还算利索，只是有些瘦骨伶仃。
她走到顾放身前，拍拍顾放的肩，又拽拽他胳膊，上下打量一圈，“不错，胖点了，怎么，这次带人过来住？”
顾放扶着阿婆坐回椅子上，“是，要住几天。”
“朋友？”
“上司。”
“那就开两个房间了，是吧？”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开口：“还是一间吧。”/“一间。”
阿婆看着两人笑了起来，点点头，“行，一间，但老婆子我这没有双人间，一张床行吗？”
顾放/季从风：“……”
两人又对视了一眼，季从风看着顾放点了点头。
顾放：“行。”
——
这家旅店虽小，但很干净，墙面虽然发黄，但并没有不知来历的可疑痕迹，房间里只简单放着一张不算大的床，还有一个小床头柜，连桌子椅子都没有，但季从风相信，这是顾放能找到的最好的地方了。
房间狭小，两个人骤然独处，有些尴尬，季从风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这儿挺干净的。”
顾放点头，“阿婆虽然年纪大了，但还是很讲究卫生。”
“你们之前认识？”
“我偶尔会过来住，她记性好，记得我而已。”
季从风点点头，坐在床沿上，“说正事，你打算怎么查？”
顾放也不拘束，随意往床上一坐，还把一只腿也搁了上去，季从风看着他动作如此流畅，显然早就抛开了两人的身份，又或许是顾放在莱特星这几个月的安分守己本就是装出来的，而他更倾向于后者。
顾放：“从目前的已知信息来看，我母亲是人类迁徙计划里的关键人物，但她在莱特星的人口信息库中却有着与此毫无关联的身份。”
季从风点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说：“我在几年前调查过你的母亲。”
顾放怔了一下，脸色冷了下来，季从风以为他要生气，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想象中的怒火并没有燃烧，顾放只是冷着脸，像是在等自己继续说下去。
季从风试探着继续说：“你的母亲在2223年通过人类迁徙计划来到莱特星，随后进入瑞博城机械修理厂工作，而你的出生日期是2220年2月7日，你应该是在地球出生，你对这段经历有印象吗？”
顾放摇摇头，“我母亲一直跟我说我是在莱特星出生的，我是很久之后才知道她的迁徙批次和时间。”
季从风：“之前我也问过你父亲的事，你说不清楚，我不知道这是否是你有意隐瞒，但我觉得倘若你的母亲在人类迁徙计划中扮演着如此重要的角色，你的父亲应该也脱不开干系。”
顾放沉吟片刻说：“我只知道我父亲的名字，其他的我的确一无所知，他是莱特星现任安全部长的弟弟，叫许惟意。”
顾放并不愿意承认这一切，可是许惟聪六年前放在他面前的DNA检测报告骗不了人。
季从风想起赵行发来的信息，为避免顾放知道自己既调查他母亲，又调查他父亲之后怒火升级，他思忖片刻，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这个名字我听过。”
“你听过？”顾放挑眉。
季从风面不改色的开始扯谎：“我上任后调查了许多现任官员的人际关系，许惟聪自然是其中之一，且他的弟弟情况有些特殊，除了姓名、出生年月、死亡日期之外，什么都没有，像是被人为抹去了信息，所以我有印象。”
顾放将信将疑：“死亡日期？”
季从风点头：“对，我记得是2221年，在地球上去世的。”
“我出生在2220年2月，是在我出生一年之后……。”顾放喃喃自语。
季从风：“夫妻二人的身份都被动了手脚，看来这两个人我们都要查。”
顾放：“那我们先去地球临时政府的人口信息库，先了解基本信息再继续深入，”他皱了皱眉，“这些人事关重大，说不定还要去翻纸质材料才能找到，一天恐怕不够。”
季从风点头表示认同：“先去探探情况再做打算，还有一件事需要注意。”
“什么事？”
季从风神色严肃：“从维克多死到现在，地球时间已经过去两天了，临时政府和地球互助会不可能毫无反应。”
顾放眉心显出沟壑，“你是说暴动？”
“可能还不止，”季从风神色越发凝重，“维克多为人刚愎自用，自私贪婪，树敌颇多，只怕临时政府还有内乱。”
季从风凝眉片刻，继续说：“我想起一个奇怪的事情，昨天我出门时，听到一个消息，说希兰城最近禁止出入，我并不清楚地下城的日常管理规定，从前也会这样限制人员出入吗？”
“非战时并不会这样做，”顾放说，“希兰城与赫特城比邻，倘若希兰城有什么特殊情况需要戒严，那么赫特城不可能毫无动静，这事有蹊跷，看来要一起查查。”
——地球临时政府办公大楼。
两人正躲在厕所里，里面有一间清洁人员收纳清洁工具的储藏室，是这栋楼里屈指可数的监控盲区。
“弗莱秘书长，我们真的可以这样做吗？”路扬再次向弗莱确认，“维克多执政官临走前交代过，如果他出意外，地球事务就由您全权负责，我们现在应该按照维克多执政官的命令，立刻下令，投放核弹将它……”
“但那毕竟是几百万条人命！”弗莱忍不住捶着门激动喝道，“更何况外面马上就要变天了。”
“可是那我们该怎么办呢？”年轻的男孩双眉紧蹙，他从未想过自己稚嫩的生命会经受这样的变故。
“我们还没有到绝路，你快去，把这个交给地球互助会的拉迪米尔！”弗莱从胸前掏出一张纸，塞进年轻的男孩手里，“去找他们求助！“
路扬：“好，我现在就去，秘书长您要小心！”
他神色凝重，说完便快步离开，回到公共区域内又恢复了以往唯唯诺诺、默默无闻的样子，周围没有人看出他的异常，因而顺利地从办公大楼溜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第17章 黑市漫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