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准装乖》词弈

15、潜规则

　　许崇野再怎么迟钝也该反应过来了，他跟着许慎回到57层，房门刚合上，就立刻开口：“他们是情侣吗？”

　　十八岁少年人的眼神太清澈，许慎避开他的视线：“不知道。”

　　不是不知道，是不愿意说。

　　许崇野明白了：“潜规则？”

　　少年人的嘴里不该吐出这样腌臜的词，许慎下意识皱眉，抬头想制止他，却发现对方异常地熟稔，脸上除了厌恶，没有对这个词本身产生任何的猎奇。

　　那种强烈的反差感再次涌来，许慎的心猛然慌乱，觉得自己好像触见什么，但不真切，只是朦朦胧胧地借着昏黄的灯光，在对方的神色里，瞧出了一些类似“无需保护”的姿态。

　　直觉的驱使下，许慎略一点头。

　　“哥哥不惊讶？”许崇野问，“哥哥早就知道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许慎总觉得许崇野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带着侵略性，对方眼底透出来的失望让他无法直视，只能微微偏头：“这种事很常见。”

　　许崇野彻底安静下去。

　　许慎刚要开口，对方却安静的抬起头，眼里是纯粹的黑：“哥哥，我可以管这件事吗？”

　　许慎皱眉：“你和张作很熟？”

　　许崇野摇头：“我不喜欢这个人。”

　　事情一旦开了口子，要串起前因后果就容易得多，许崇野终于明白张作从前的种种奇怪言行，不过是把他当做许慎的情人。

　　听见这句“不喜欢”，许慎就更不明白了。

　　但见许崇野没打算解释，许慎也不继续追问，回到问题本身：“你想怎么管？”

　　许崇野没说话。

　　许慎无奈摇头，他也不是不明白少年人的正义感，对于娱乐圈浑水，总是有股劲儿，想让它纯粹一点，想让它干净一点，但这就显得过于天真。

　　相隔九岁的阅历差距好像在此时突显，横隔在两人中间像一道天堑，许慎有些想笑，觉得对方年轻气盛，有些不自量力。

　　但他还是告诉许崇野：“不可以，这个投资人手段狠辣，你想拿什么管？”

　　许崇野当然有办法，但他不能对许慎明说，只是一味强调：“我不会牵连哥哥。”

　　“你想怎么样？”许慎的温声细语此刻更像哄骗，“守株待兔，静候时机吗？等着他下一次再去，然后录下证据，扔到投资商的面前告诉他这样是不对的？”

　　“对”，“不对”，这种词听起来更像是小学生辩论，许慎故意这样用词，为的就是告诉许崇野，你的想法过于不切实际，像个幼稚的孩童。

　　“难道这样是对的？”许崇野声音里带上了不解，只是许慎听不出也想不明白，这样的不解究竟是冲着问题，还是冲着自己。

　　许慎不想跟他辩论这些，这种问题的争论太过于老生常谈，无趣至极，不过是明哲保身和悬壶济世之间地博弈，许慎没兴趣。

　　室内的暖气还在坚持运作，两人之间的气氛却逐渐冷却，天台上的烟花逐渐被遗忘，万里无云的好天气也没有星星。

　　“哥哥是不是觉得......”许崇野顿了顿，“我很圣母？”

　　许慎安静地看着他，不做表态。

　　没得到回应，许崇野点点头，转身离开。

　　门“咔”的一声合上，许慎盯着严丝合缝的门板，忽的笑了。

　　无心插柳柳成荫，这下倒是省力，不需要他狠下心送走人，也不需要勉强自己摘下傍身的温柔面具，仅仅只要靠自己无意识流露出的这一丁点冷漠，就足以冷却一颗炽热的纯善之心。

　　张作怎么样，投资人怎么样，跟他有什么关系？许慎冷冷地想，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情我愿的事没有任何被审判的意义。

　　他翻身上床，厚重的窗帘挡住窗外的月光，屋内熄灭最后一盏灯，陷入无边的黑暗，许慎躺在其中，与黑夜融合得恰到好处。

　　第二天早上是难得的自然醒，没有恼人的门铃声和喷香的早饭，许慎没在意，他对于情情爱爱本来就无所谓，对许崇野的那点怜惜还抵不过人生如戏的乐趣。

　　没早饭，他也懒得叫酒店送，进电梯的时候看见面色苍白的张作，对方看起来有些浑浑噩噩，眼神空洞无力，见着许慎，下意识叫了声“许老师”，许慎淡淡应过，态度是前所未有的冷淡。

　　电梯从上面下来，按理张作应该走楼梯，这么明显的把柄随意袒露人前，看来真是不清醒了。

　　许慎的星途是一路坦荡，出道至今没遇过什么大风大浪，更没经历过小演员摸爬滚打使劲浑身解数只为求一个位置的事，在他这儿，这种事就是出卖身体，除了腌臜，就是连叹息都吝啬给予的鄙夷。

　　张作看上去情绪已经绷到极致，甚至对许慎的冷淡也无从察觉，电梯下降至56楼，许崇野走了进来。

　　四目相对，许崇野赌气似的撇下嘴角，默默站到了边上。

　　许慎站在中间，左后方的角落里是凄楚苍白的张作，右后方的角落里是梗脖子红脸子的许崇野，远远看去，像是两人抱成团站了队要疏远他。

　　许慎几乎要气笑。

　　电梯在负一楼停下，许慎目不斜视地往房车那儿走，长腿阔步，丝毫不顾及许崇野有没有跟上。

　　一直到车发动，也没见到许崇野的身影，林谦懵了：“你已经给人送走了？”

　　“没有。”许慎沉默两秒，“你打个电话给他吧。”

　　电话那头的声音嘈杂响起，许慎听不真切，只能听见林谦让人注意安全。

　　“他已经先过去了。”林谦疑惑看他，“你们吵架了？”

　　“没有。”

　　谁稀罕跟个小屁孩儿吵架。

　　还他妈是为了另一个男的。

　　车子发动，林谦知趣的没再问，许慎也烦躁，车厢的气氛压抑沉闷，直到到了片场，许慎才换上温柔的面具，一如往常笑着跟每个工作人员打招呼。

　　走到人群中心，他看见站在角落的许崇野，对方的目光不加掩饰地看着自己，然而许慎脚尖一转，把身体背了过去。

　　两人之间暗流涌动，许崇野自始至终都呆在那个角落看着许慎，看许慎饰演的洛恩斯怎样和程巍蜜里调油，怎样在兼职时也要偷偷带一碗面送给程巍，怎样在做题的时候温声细语又难得开怀大笑。

　　他看许慎怎样爱人。

　　这些都算不上亲密戏，这些都轮不到许崇野。

　　他看程巍揉乱洛恩斯的头发，看程巍带洛恩斯摸鱼打诨，看两人一起变好。

　　然后他想起昨天那句“圣母”后许慎的沉默。

　　许慎温柔绅士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但许崇野知道人有多面，理解许慎的习以为常，也能够接受两人之间偶尔的思想不同频。

　　他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学会的第一个道理就是不把自己的思想强加与他人，然后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

　　所以他不辩解那句“圣母”，也不试图澄清自己也对拯救张作没兴趣。他的野心远比这大得多。

　　他接受，他不辩解，他乖。许崇野默默垂下眼，但这件事，无论如何他也要去管。

　　就这么一直看到太阳落山，许崇野再也没主动靠近许慎，中饭晚饭都只浅浅地扒了几口饭，是明眼人都能看出的心情不好，却也没人上前，在这儿，他只是一个替身，顶破了天是许慎弟弟，可许慎也不管他。

　　吃过晚饭，众人浩浩荡荡地出发去山上，今晚有场夜景戏，是程巍带洛恩斯去山顶上看流星，两人带着帐篷去，看完流星就得睡一块儿。

　　再怎么闹脾气也是自家事，许崇野清楚这个度，别别扭扭上了许慎的房车，没给人留下谈资和打量的机会。

　　进了车也是沉默，谁都不搭理谁，下车的时候许崇野故意落后两步，和许慎之间隔了三个人。

　　山是矮山，爬得不费劲，但冬天天黑得快，即使有灯开路，视线也不如白天清明，山路崎岖，杂草丛生，不留神就容易崴脚。

　　许慎跟着队伍亦步亦趋，林谦在他前面替他探路，他的后背也始终有一道目光如影随形。

　　好在是有惊无险，所有人都平安登顶。山顶的风大，趁着周围的人忙着布景，许崇野默默走到林谦旁边：“林哥，麻烦你给哥哥。”

　　林谦看清许崇野手里的外套，干脆地应了声“好”。

　　他倒不是没想过让许崇野亲自给，只是两人冷战，之后要分开也会容易些，没必要这时候赶着当好人打圆场。

　　“小慎，风大，穿上吧。”林谦把衣服递给许慎，刻意地没提许崇野，谁知许慎接过后顿了顿：“哪来的？”

　　林谦愣了下，还是实话实说：“许崇野的。”

　　许慎没什么反应，手里衣服上的薄荷味很熟悉，像某次梦中靠近又远离的一颗真心。

　　他没去看许崇野，默默把衣服穿上身。

　　其实穿了也还是要脱，镜头面前的许慎冻得嘴唇有些发白，但依然笑着看向方视，眼睛里闪着星星，期待和喜欢的人共赏流星雨。

　　只是流星雨要靠后期，而他们看着万里无云的漆黑夜空，说着暧昧不清的话，许下暧昧不清的愿，在暧昧不清的气氛里一同躺进帐篷。

　　躺下去的是许崇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