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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二章(上) ...


  •   红呢拜垫铺在御书房门口,端正跪在上面的少年,依旧穿了浅色的袍子,暗地儿的绣花,看似简单雅致,做工却十分讲究。
      “臣叶知秋恭请圣安,万岁万岁万万岁!”
      洪煜抬头看了一眼,却笑了,
      “起来吧!几日不见你,却懂得规矩了!”
      一边伺候的太监连忙搬了椅子,放在洪煜书桌的下首。叶知秋没说话,坐姿挺拔,眉目之间透着一股秀丽可人。
      “朕见你面熟,总觉得在哪儿瞧过你。”
      “那日在猎场是第一次见皇上。”
      “哦,” 洪煜对他招手说,“你过来,看看这棋该怎么走。”
      叶知秋进来就看见洪煜自个儿在下棋,心里纳闷,又没敢问,这下满足了他的好奇,也不犹豫,走过去,探头便看,黑子咄咄逼人,白子看似气势弱些,不知不觉地,他便执白子走了一步。刚走完就后悔了,连忙躬身认错:
      “臣知罪……”
      “免了吧!” 不知怎的,洪煜见他被规矩礼数束缚得左右为难,倒觉得好玩儿,“何罪之有?”
      “臣,不该破了皇上的局。”
      “朕要你破的,怕什么!来,继续!”
      刚换上来的热茶,在御书房午后阳光之中,热气袅袅。香炉的檀香烧得慢慢矮了,日头西斜,白日渐短。
      “真给你赢了!” 洪煜说着话儿,竟带着高兴,“平日那些大臣宁愿输银子都不敢赢朕。总是朕赢,玩得无趣。象是他们花钱找朕陪着打发时间,不好。”
      叶知秋一听,低头皱眉,小声道:
      “臣是不是又破规矩了?”
      他指的是赢了洪煜的事儿。
      “不是!” 洪煜起身,拍拍他的肩膀,“难得有跟朕真心真意下棋的人啦!”
      叶知秋这才松了口气,不由得说:
      “皇上棋带君王之风,攻防缜密,今日若不是心不在焉,臣也捡不到这便宜。”
      “哦?你看出朕心不在焉?”
      叶知秋点头,说,“皇上可想说出来?臣愿分忧。”
      洪煜长叹一声,背手而立,缓缓踱步到书房的一面墙壁前,墙壁上悬挂着巨大的牛皮地图,天还没黑,书房之中的光线却是暗了些,掌灯太监连忙点了高烛,一旁举着。洪煜背对着叶知秋,说道:
      “你大哥叶文治在西北已驻守三年有余,虽也有捷报传来,却始终没有根本进展。再看,北有罗刹国扰边,东南倭蔻横行,云贵叛军猖狂,长江以南,前朝余孽势力不可小觊……举国千疮百孔,朕励精图治十五年,仍这样一个结果,说来不免让人倍觉遗憾。”
      叶知秋不赞同,站在洪煜身后,也注视着牛皮地图说:
      “前朝后期统治昏庸荒诞,逢战必败,割地求和,百姓民不聊生,官逼民反,这张版图上,割据了至少十五六块,国将不国。自先皇起兵渭水,本朝二十余年来,继承前朝疆土;收复关东,建立布政使司;清理收编中原各地义军;将前朝余孽挤至东南一隅;西北叛乱已在镇压之下,西南一挫不成气候……皇上十五年内完成的,是很多帝王一生不能成就之伟业,并且,勤政爱民,当数不可多得的圣明君主。”
      叶知秋的先生袁侠学贯古今,平日里极注重对他的培养,因此他虽在山上过清修样的生活,教育上其实从未怠慢过。他秉性纯净,想到哪里便说到哪里,面对这样悲观的洪煜,并没想着退避,只道出心中所言,却惹得洪煜回身注视,看了他好半天,才问:
      “你是这么想的?”
      “袁先生这么说的。”叶知秋坦诚回答,“先生高瞻远瞩,淡泊名利,所言客观可信,知秋相信他的判断。”
      “你这先生,朕有时间要见一见!”
      洪煜因为这一番话,顿觉心胸畅快。叶知秋清爽容颜的坦然相待,琅琅陈述的肯定崇拜,使他下午自己独处时的孤寂悲愁,一时得以舒解。
      “先生做惯了闲云野鹤,哪里懂得这些君臣的规矩?”
      “你跟先生在哪里清修?”
      “西郊‘云根山’”
      洪煜恍然大悟,拍掌道:
      “朕这记性真不得了!就说看你面熟!”

      原来两年前,洪煜经过郊外“云根山”,曾经在山中休息片刻。当时看见一白衣人飞快而过,他远远看,却自觉得看得清楚,是一少年面貌,怎知身边的太监竟吓破胆,非说是狐仙。
      “他们嘴里的狐仙就是你呀!叶知秋!”
      叶知秋并不记得此事,却也觉得有趣,竟有人把自己当狐仙。两人共进晚膳,把酒言欢,说得极端投契。知秋孩童性格未褪尽,清茶淡酒,花样点心,都能惹来他沉醉笑颜。洪煜抬头,朗月当空,离十五中秋不远了。

      叶知秋的进宫,不仅韩家极端策划反对,连叶相本人也十分不情愿,责怪叶逢春未与自己仔细商量,就私自拿主意把知秋引见给皇上。
      “这是一天天见冷了,”“雍华宫”的高墙,挡风雨,也遮了日头,叶逢春神闲意定,“我让二哥问过您的意见。”
      “他只随便提了一下,我还没准许,他已将知秋领了出去。”
      “也不能怪二哥,当年大哥十八岁的时候,已经金榜高中武状元,领军出征。男儿志在四方,总要有功名官衔,难道一辈子把他藏在府里山上?”
      “可知秋他……”叶相欲言又止,心中已是百感交加,只得叹气,“娘娘可知,皇上昨夜让他留宿寝宫暖阁,这传出去……叶家的脸面往哪儿搁?”
      叶逢春依旧旁若无人地跟那鹦鹉玩儿着,“我着人打听了,是昨夜聊得晚了,没什么。有我在,父亲放心吧!知秋沦落不到男宠的份儿。”
      叶相感觉出这几年女儿确实变了不少,不仅凡事敢拿主意,有时候还极端强势,不容与她争辩。
      “那有劳娘娘务必看管好知秋,留在宫中总得有个缘由,提醒皇上一下也好。”
      “这个交给我办吧!一官半职,皇上也不会吝啬。再说,父亲您是太多虑,只怕知秋的智慧,不输给叶家任何一人!”说着,她颇含深意地看了父亲一眼,“将来只怕你我,都得靠他避荫呢!”

      叶逢春看着父亲远去背影,却觉得他是真的老了。人老了,就会多疑,会担心不得善终,胆子也会越发地小。只是当朝为相,与韩家争权夺利这许多年,即使现在后悔害怕,叶家每个人,也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中途洗手江湖,不过让那杀身之祸提前降临罢了。况且,你真当那些秘密我不知道?叶逢春嗤然冷笑,我既入了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死也要死个明明白白!

      叶知秋天未亮便打坐吐息,刚坐了一会儿,就听旁边有声音,窗外太监来回穿梭,看来是皇上起了。他睁眼一看,外面天还没亮,这几天夜夜与皇上或博羿或泼墨,喝点小酒,聊到很晚。若不是自己多年来日日早起的习惯使然,自是要睡到日上三杆。可白天里也不见皇上精神委顿,相反双目炯炯,气宇轩昂,身上的英武之气,竟跟武将出身的大哥可较高低……忽觉得气息乱了,知秋连忙收敛思绪,静心屏神,才觉着顺了,渐进入安静端方之境。

      再起身太阳已经升起,有小太监进来服侍着用了早膳。又有御书房的秉笔司礼太监过来跟他说:
      “皇上前日说起让您去国子监视察的事,着奴才办啦。今儿国子监祭酒杨大人,下朝以后在宫外等候,宫里会派几个侍卫跟随,您,您这次了别忘了带上出入禁宫的腰牌。”
      “行,有劳公公了。”
      知秋只嫌弃那腰牌丑陋,平日里,时常忘记,大内盘查极其严格,又有很多人不认识他,惹来不少麻烦。可后宫虽大,今天却遇见了熟人。派过来的几个随从里,有一个被知秋认了出来,是那个他目睹过被人欺负的钟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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