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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师长之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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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内一时安静得可怕。
殷寂连站在那里,感觉自己即将接受一场审判。
一场足以宣告他此生死活的审判。
心里涌出除了恐惧、茫然,还有慌乱。
他慌乱地看着顾煋,嘴唇微微颤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无奈脑中一片混乱,各种嘈杂的声音打成一团。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眼中隐隐掠过几丝暗色的红光。
——他就是这样的人,假模假样地戏耍你,玩够了就头也不会地走掉。
——偏偏你还是一个废物,什么也做不了,拙劣又可笑。
闭嘴。
闭嘴!
殷寂连在心底嘶喊着反驳道。
内心的汹涌几乎将他冲垮,但一种莫名的倔强和自尊,却让他竭力控制着身体的反应。
他狠狠捏着指节,力道大到再多一分就会把骨头掰断。
他不是没想过顾煋会有一天挣脱他费尽心思设下的束缚,就像扯落一张被水浸透般的纸一样轻松干脆。
那时候他要如何挽留?
是继续设局逼迫,还是舍上命缠在他身边,抑或是......
无能为力,就像现在这样。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手段能维持多久。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他快控制不住内心的声音了。
因为执着地盯着一点,眼前已经模糊发灰,可突然他感觉到什么东西落到了自己的头上。
那是一只温柔的,带着温度和专属于那人气息的手。
这只手在他小的时候,经常落在他的发间,会把柔软的发丝揉乱,几乎带着宠溺的意味。
只是顾煋这么做的时候,他总是很紧张,紧张与和对方这么近的接触。
后来他长高了些,这只手越来越少地落在他的头上,而是改在搭在他的肩膀。
隔着衣料,温度和触感更加明显。
那个时候的他,已经可以做到转过头来对顾煋一笑。
笑容很明媚灿烂,带着少年人的无忧无厘和朝气蓬勃。
他知道顾煋喜欢他这样笑。
每次看了都会眼睛微弯,神色温柔。
殷寂连紧绷的身体奇迹般地放松下来。
心中躁动被那股冷冽的,幽深的香味安抚下来。
他抬眼,正看到顾煋朝他笑,笑容在背后涌来的天光下分外鲜明和深刻。
那个人说:
“想什么呢?害怕了?”
“这么害怕当初在魔渊可是很硬气,让我以为我真的养出了个欺师灭祖的小白眼狼。”
那只手摸到了他的后颈,带着不容反抗的,隐隐的力道。
但很快就在他后背上拍了拍。
顾煋认真道:
“不会让你这种傻子再等十年了,就算修行者寿命绵长,十年也能落下很多东西。”
比如修为,比如心境,甚至命数。
“但你也要知道,走到最后,能陪你的只有你自己。”
“所以......”
顾煋的狠话还没有放完,腰间忽然一沉。
他猝不及防看过去,原来是殷寂连整个扑到了自己身上,脸埋在他的腰腹,双手死死抓着雪白的衣料。
“......”
“我知道了师尊,我知道了......”
哽咽的声音闷闷地传来。
“你不要再说了,”
“求你不要再说了......”
哭腔越来越重,话语已经含糊不清。殷寂连半跪着抱住他,抽泣起来。
自从重逢后,这不是他和顾煋做得最亲密的举动,但却是情感宣泄最剧烈的一次。
顾煋于是没再继续说下去,他任由人在他腰间抱着,手轻轻安抚着下方颤抖的身躯。
他的目光移向窗外。
木窗因岁月已经斑驳变色,窗外探来的桃树枝浓绿如云。
他脸上没有表情。
顾煋的衣服下摆有些可疑的凌乱和褶皱,细看还有些深浅不一。
他又坐在了椅子上,这次懒洋洋的,似乎放松了不少。
他对眼角泛红,正拼命神游躲避目光接触的殷寂连道:
“先趁着陈玄未到,去枭首旧址走一趟,我有些事要弄清楚。”
“接到你陈玄师叔,就去沧浪城。”
“路上不用担心,要是有人来追,我处理就好。”
“好不好?”
顾煋微微一笑,殷寂连下意识点了点头。
“......陈师叔那里,用不用我派人去找?”
“不用,他要是来魔界,肯定会到裂羽城,蔺家旧宅在那里。”
“那地方很少有人知道,也算安全,你不用担心。”
“就是可能会差几日。”
殷寂连点了点头。
“可惜陈玄不会水镜术。”
顾煋有些遗憾道。
“不然事情就简单多了。”
水镜术是一种能显示施术者影像和声音,进行隔空沟通的术法。
顾煋在枭首城时就用它联系过季长风。
不过这术法有些繁琐,灵力消耗也大,后来随着门派玉佩或者其他联络法宝的普及,逐渐被淘汰了。
只有顾煋很执着地用这种老旧的方式联系人。
殷寂连小的时候,顾煋外出,为了缓解这孩子见不着自己闹得季长歌狠狠敲诈自己的窘况,殷寂连一被他催上筑基,就被教了水镜术。
殷寂连记得当年自己练了一下午,就差不多掌握了。
其中不乏他急于见到故意躲起来的师尊的心情助力,但总体来说,水镜术法虽然复杂,但认真学就不难。
他疑惑地看向顾煋:
“陈师叔身为一派掌门,年龄与师尊相仿,为什么还......”
其实他更想问,陈玄是怎么当上掌门的?
不过他觉得,应该给陈师叔留点面子。
顾煋就等着他这么问,随即摇头摆出一副痛恨烂泥扶不上墙的神色道:
“因为他师尊耳根子软,陈玄惯会撒娇卖痴,课业得过且过……当年有不少一起上课的弟子恨他恨的牙痒痒——”
“一到考核的时候,他就厚脸皮求我,不然怎么连这么简单的水镜术都不会。”
“可陈玄师叔这么无心求道,是怎么当上掌门的?”
“因为他运气好。”
“有些人天生就被天道眷顾,蔺清称之为气运之子,陈玄就是其中之一。”
顾煋沉默了一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蔺清说夜观星象,陈玄当了掌门必能保道阳派继续兴盛千年。”
“他是这么说,但我觉得,他就是想在自己百年后保住被自己宠坏了的徒弟罢了。”
“师长之心,不是不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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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界,道阳派,剑阁。
云雾依旧在山间缭绕,群峰气势恢宏,连成一片。
“老祖派我去清理门户。”
易敛依旧是一身淡蓝色长衫,气质翩翩。
他歪头看向季长风。
“过几日我就要出发去魔界。”
“有消息说陈玄那废物已经往拂灵山的方向赶了。”
经过治疗,季长风的脸色好了不少,已经有了血色。
“我还以为你能杀了他,或者那个什么狗屁魔尊能把他宰了。”
不同于外人眼中彬彬有礼的君子形象,易敛很喜欢在季长风面前说脏话。
每说一句,他的眉宇间就会升起一丝狰狞,直到那副儒雅温和的面具彻底被他卸下。
“你是不是心软了,舍不得下手?”
易敛突然靠过来,面容有些扭曲。
季长风睁眼冷冷瞥了他一眼。
“我不会像你一样那么冲动,不顾大局。”
男人哧一下笑了:“有什么大局,只要顾煋这个最被天道在乎的人死了,还管什么大局不大局?”
季长风沉默了一下,道:
“易敛,既然你有能耐把陈玄骗出了凌霄峰,按约定你之后做什么我也不会管你,”
“但你最好,最好不要让当年枭首城的事情再一次发生。”
“不然我会考虑在与天道作对前先杀了你。”
易敛发出一阵刺耳的笑,笑完后他直起身子,擦擦眼角的泪花。
“季师姐,你心系天下众生,我很佩服,”
“但我们要做对的就是整个天下,掌控自己的命运。”
“你等着瞧好了,到底是我还是你,能突破那不能飞升的傻*限制,把天道,把一切规则踩到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