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情人（哨向）》荻若

5、chapter 5

　　（十五）
　　瓦洛克上将离开后，顾泽点了根烟。

　　他当然谈不上对裘德愧疚，但当面折腾成这样，确实……怪闹心的。
　　这事虽不是他理亏，然而小孩上来被旧情人一顿排揎，总归不太好看。

　　“你别放心上，”半晌后，顾泽揉了揉眉心，头疼道：“瓦洛克一向没脑子，他比你能大上二十岁……跟你斗气，真是好大的本事。”

　　“那，你不生气吧？”裘德眼巴巴看着他，一双金色的瞳孔看起来格外可怜：“中将，我不是故意的——”

　　“他是蓄意挑衅，你倒好，自己撞枪口来着，”顾泽说：“别糊弄我，小崽子，你们哨兵……哼。”
　　顾泽似笑非笑，但看上去确实也不是多生气的模样。

　　“反正你会保护我的，是吧？”小豹子把头伸过来，甜滋滋道：“有你在，我怕什么呢？”

　　进入情报处后，裘德别的另说，唯独撒娇卖乖的功夫炉火纯青。如今哪怕刚遇上这种尴尬事，也晓得将头往顾泽怀里一靠，做出一副全然无辜的作态。

　　顾泽没有说话。

　　他伸手摸了摸裘德的头，出了会儿神，半晌后才开口。
　　“裘德，这阵子过去后，我给你写封介绍信，去第五集团军吧。”

　　小豹子几乎是从地上弹了起来。

　　“……我不要！”裘德眼睛瞬间睁圆了，看上去简直想要扑过来压在他身上，又被勉强摁捺下去：“——为什么？就因为瓦洛克上将说的话？”

　　“和他无关，”顾泽说，几乎是温和的：“不过他也算是提醒了我……裘德，你是个S级哨兵，是该出去看看的。”

　　“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好——”裘德咬牙：“您不能就这么赶我走！”

　　“倒也不是赶你走，”顾泽叹了口气：“我的副官们一向如此。我在军部的年轻人中挑选副官，如果满意的话，会留他们到25岁。”
　　“然后你们就该下放到一线，常见的是在情报部领小分队行动——不过我觉得，你更适合集团军的作战模式。”

　　“……我还是想留在您身边。”裘德垂死挣扎道。

　　“当时留你，是我一时冲动，”顾泽笑了笑，眼底却冰凉：“瓦洛克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确实提醒我了……你是个年轻有为的哨兵，不能在我身边真做一辈子副官。”

　　“——可当时，是我主动的！”

　　“你的那点主动……哨兵对向导总是这样，更何况你大概也没见过几个高级向导，”顾泽说：“本来么，也是我的责任……你是个年轻人，把你拉进我的事情里，确实不算什么好选择……”

　　裘德几乎恐慌了起来。

　　……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
　　他心里在无声的嘶吼，那点激烈的情绪简直要撕破他的头皮，然而他又却不敢将这些话大声呐喊出来——他又有什么资格跟顾泽大喊大叫？

　　他瞅准了一个时机，并趁这个机会偷摸溜了进去，从此蹲伏在了顾泽的脚下，豹子充当家猫，向顾泽翻出毛茸茸的肚皮，并以此来讨好向导，得到了难得的机会——

　　当然，裘德知道自己没资格置喙顾泽的事情……顾泽的过去，顾泽的现在，顾泽泥泞满地的不堪前路，顾泽棘刺遍布的未来……他都没资格参与进去。
　　他当然知道顾泽的情人们……也知道这些军部的高官，仍然与顾泽维持联系。

　　但本来么，他又有什么资格说这些？

　　维克托虽是刻薄，但却并没说错——于顾泽来说，他不过是个消遣而已。
　　因此，他没资格。

　　“你不能这样！”裘德在挣扎中口不择言，在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他甚至将自己脑海中转过的想法全倾倒而出：“——你不能抛弃我！”

　　…………
　　许久后，顾泽轻轻笑了。

　　“瓦洛克虽然是个混账，但他有的话没说错。”

　　“我确实有着划领地的毛病……或者说，我会把身边的人划到自己的范围里，然后施以过多的保护，”顾泽侧着脸，面孔在烟雾的笼罩下晦暗不明，然而轮廓是柔和的：“事实上，我因为这个吃过亏。”

　　“我曾经有过非常信任的后辈……我相信他，并一直试图保护他，哪怕我自身难保。”顾泽继续道：“后来么，我也原谅他了。不过自那之后，我很少再在身边留个亲近人了……你是我来军部之后，最亲密的了。”

　　裘德怔怔问道：“……那为什么还要赶我走？”

　　“因为我对你们的好，不见得是你们最终想要的。”顾泽回答：“我没资格替你们做决定。”

　　“未来如何，留在哪里，是需要你们自己摸索的……我这段时间也是过得太舒服了，以至于忘了你已经到年纪了……是我的错。”

　　裘德张口欲言，然而顾泽干脆利落地做了个手势，制止了他，自己继续说了下去。

　　“你说你想要留在我身边，此时此刻，你当然是如此想的……但事实不见得如此，”顾泽又道：“我希望你能去第五集团军，在那里过三年，再告诉我你想去哪儿。”

　　“如果到时候我还想回您这儿呢？”

　　“……没有问题。”

　　（十六）
　　裘德去了前线。

　　副官外放是惯例，裘德的离去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对一名S级哨兵来说，从军校毕业，在高级将领身边做副官，再到外放，是极其顺理成章的步骤。顾泽身为情报部的负责人，他的副官在外放时，往往会在一线担任小队参谋或是执行官的角色。

　　然而裘德接到的调令，是跟随瓦洛克上将的第五集团军，进行裂缝远征。
　　他被调到其中的先锋军团，这是一个只由哨兵构成的精锐部队，名声赫赫，以悍不畏死和高昂的军功著称。对一名高等级哨兵来说，这是个极其恰当的去处……然而，这不应该是出身情报部的哨兵去处。

　　“……是您的想法吗？”裘德低声说，尚且青涩的脸孔微微仰起，在昏黄的灯光下明灭不定：“这样，我就不再是情报部的人了。”

　　他的犹豫与不甘如此明显，以至于实在无法视而不见。
　　然而对面的向导并不准备此时给予安慰。

　　“这样更适合你，”顾泽说，语调平淡甚至乏味：“瓦洛克算是个好上司……你单兵能力极强，去远征军算是好去处。”

　　从那天开始，直到裘德离开，顾泽都没有再接见他了、
　　裘德的工作都被新接任的副官接走，他们完成了交接，而在此期间，顾泽以身体不适为名，由白塔开具了病例，一直在家休息。

　　唯一能让裘德感到欣慰的是，他如今的顶头上司瓦洛克上将，由于忙于远征事宜，也没能再去打扰顾泽了——或者说，此时顾泽压根不想看到他俩中的任意一个，而瓦洛克显然也熟知顾泽的秉性，并不试图挑战顾泽的耐心。

　　一个月后，第五集团军出发，浩浩荡荡的舰队离开了首都星、

　　在他们走的时候，顾泽还在白塔的实验室中，手腕上还泛着失血过度的苍白。

　　“够了，”西尔维脸色青白——如果是认识他的人大概会很惊讶，这名白塔的年轻向导一直以温和柔软的形象示人，堪称向导的模范标杆，娇小无害且脆弱，然而此时他显然非常不愉快：“你们抽的血量已经到标准了！”

　　不过他说的话并没什么作用。

　　实验人员又抽了100ml后，才不慌不忙拔掉了针管，再向西尔维行礼：“西尔维大人，这是我们与顾泽大人达成的协定，经过了夫人的首肯……”

　　“你出去。”西尔维冷冷说，翠绿色的瞳孔微微收缩，没人会怀疑他此时的杀意是否真实：“不要用“母亲”来压我——如果我杀了你，可能母亲确实会惩罚我，但我一定不会死……别激怒我。”

　　实验人员脸色微微一变。

　　食物链顶端的向导们，脖子上都早被套了项圈，然而没人会怀疑他们真实的杀伤力与攻击性——正如西尔维所说，就算惩罚最后会施加在他们身上，但作为珍惜的财产，这些向导们即使遭受惩罚，他们的生命安全与基本的身体健康也会得到保留。

　　正如现在躺在床上的顾泽……当年顾泽称得上胆大包天，所作所为早就突出了白塔的底线，但不还活得好好的吗？

　　他不再说话，匆忙收拾好实验用具，向眼前的两名向导微微一躬，然后匆匆离开，临走前甚至还带上了门。

　　“……这只狗，”西尔维瞳孔仍旧收缩，紧盯着门外，似乎眼光能够透视：“我总有一天会把他们全杀了。”

　　顾泽从床上坐起，他面孔冰凉冷白，嘴唇发青，但并没有什么情绪起伏。
　　“你难为他们做什么，”顾泽说：“这都是“母亲”的指令，他只不过按章行事……更何况，我们从出生开始就生活在实验室的显微镜下，他们早就用看实验体的眼光看我们了——这是他们的习惯。”

　　“………………”西尔维沉默半晌，岔开了话题：“我听说，你的小副官也外放了？”

　　“走了。”顾泽若无其事道：“我打发他跟着瓦洛克走了。”

　　西尔维顿住了，半天后才牙疼地叹了口气。
　　“那你的小哨兵不想跟你拼命？”

　　“他找我干嘛？我也是为他好，”顾泽嘴角微妙地翘起，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瓦洛克不算难缠的上司，手下尖兵战损率在远征军团中很低，对单兵能力强的哨兵来说是个好去处。”

　　“这么说也没错，”西尔维说： “……算了，你开心就好，那小豹子没闹吗？”

　　“他跟我闹什么闹，”顾泽说“再说了，他还年轻呢，早点认清情况离开才好……不是坏事。”

　　“那他要是坚决不走呢？你之前那些……不也有坚决不走的？”

　　“我本来也不该招惹他，”顾泽烦心地啧了一声：“那天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你也清楚我的情况，是该少祸害点人。”

　　“…………”

　　说到这里，就已经不是什么愉快的话题了。
　　西尔维嘴唇抿住，半天没有讲话，很久后才低声说：“对不起。”

　　“我本来也不怪你。”顾泽揉了揉眉心，若无其事道：“你当时帮了我其实也没用……多搭上一个没什么意思。”

　　“但……”

　　“陈年旧事没必要说了，”顾泽说：“帮我个忙吧，今年还是你带队去前线吗？”
　　白塔的向导每年会有前线疏导的指标，替一线作战的哨兵们进行精神抚慰。

　　“……嗯。”

　　“去了的话，帮我看看他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