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情人（哨向）》荻若

3、chapter 3

　　（七）
　　进入情报部后，最开始，裘德担任了顾泽的副官。
　　按照军部的规则来说，他会在顾泽身边担任三年的副官，再下放到一线成为小队执行官。而在此期间，他将跟随顾泽学习。

　　这样的年轻副官，顾泽身边有六个。最开始，裘德并不突出——S级哨兵在军部也并不稀少，而情报部更是从不缺少手中鲜血累累的执行官。
　　然而裘德就不是忍气吞声的个性。他是一只大猫，皮毛华美，行动矫捷，习惯于站在高处等待猎杀。花豹从不会低声下气，而是会主动出击。

　　于是，仅仅在观察了两个月后，裘德就向其中一名副官艾德蒙发起了挑战。
　　哨兵们一向喜好逞凶斗狠——这是哨兵的本能，哪怕是军部也无法阻止这种事情的发生。在那天的擂台上，裘德将艾德蒙的肋骨击碎。
　　这名副官负责为顾泽收集情报并整理资料。

　　第二天的时候，当顾泽批阅资料时，随手拿起桌上的咖啡抿了口。
　　和平时的不太一样。
　　顾泽在这个时候，才发现了今天的副官已经更换了职责，他几乎有些惊异——下属们之间的明争暗斗他是不管的，但这个速度确实快到超出预料了。
　　小猫露出了獠牙，毫不遮掩。

　　于是，在当天下午，裘德就接到了他来到情报处后的首个执行任务——很危险，但也很重要。
　　“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派人协助你，”顾泽说，语音平淡：“这个任务很危险，你自己来选择要不要接下他。”
　　裘德接受了。

　　一个月后，他活着回来，跪在顾泽的脚边，亲吻他的手指。
　　“我做得好吗？”裘德说，仰起头，用自己的虎牙轻轻蹭顾泽的指尖：“您……满意吗？”
　　顾泽抽出自己的手指，半晌后，摸了摸裘德的发丝。

　　“满意。”
　　顾泽说。

　　在那一天之后，裘德正式顶替了艾德蒙的职位。

　　（八）
　　裘德就这么站稳了脚跟。
　　军部就是这么个地方，而顾泽统领的情报部，更是将弱肉强食发扬到了极致。

　　一年后，顾泽参加军部例行会议的时候，裘德作为副官陪同前往，但他也没资格参加机密会议。
　　当顾泽结束会议出来的时候，裘德敏锐地发现，自己的上司情绪很不对劲。

　　跟他说话的是白塔的主事人，被认为是所有向导的领袖。在这个人身后是一名年轻向导，这个人裘德认识——西尔维，被誉为近百年来最有天赋的年轻向导。
　　然而顾泽显然没有买账的意思。

　　“我不会再插手白塔的事情，”顾泽厌倦道：“这件事情没什么可讨论的余地。”
　　他眉目间有不能错认的讥诮冷薄，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

　　“向导是一体的，这是已成的事实”这位主事人心平气和地说，他擅长让事情顺着自己想要的方向发展：“顾泽，你无法否认你自己的出身。”

　　“将军，前往礁石层的小队回来了”裘德打断了主事人的长篇大论：“队长在您的办公室等待您向您汇报”
　　顾泽的眼睫毛动了动——很显然，他听出了这是个拙劣的借口，但在这个时候恰到好处。于是他顺势向主事人告别。
　　“我需要接见我的下属了，如果您还需要跟我谈话的话，可以走军部的预约通道。”顾泽说：“再见……母亲。”

　　（九）
　　回到军部后，顾泽靠在沙发上出了很久的神。
　　他想起了自己的少年时代。

　　顾泽是名向导，从他有记忆开始，就生活在白塔。
　　如果仅以身份而言，他算是白塔中的王子——他的母亲是白塔的主事人，而他的父亲是军部的统帅。
　　标准的哨向结合，不见得有感情，但利益相当，门当户对，也能产出最优秀的后代。

　　在顾泽还是个少年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很幸运，似乎得到了全世界的爱与关注。
　　作为一名向导，他当时甚至入学了军校，并认识了很多朋友……他强大、年轻气盛、自以为什么都能做到，一切都很简单。
　　然而当命运来袭的时候，一名年轻的向导什么都做不到。顾泽成为了摆盘上桌的商品，任由玩弄，并无法反抗。

　　当他最后爬出来的时候，早就一无所有。脊梁骨已经被打断，曾经的骄傲荡然无存。
　　没人能在滔天权势下全身而退，幸存者们能有喘息的余地便已经是幸事了。

　　（十）
　　“我可以进来吗？”在几声有规律且礼貌的敲门声后，裘德的声音传了进来：“长官，艾德克小队有军情要向您汇报。”

　　……撒谎。

　　顾泽从心底轻轻笑了笑。
　　他能做上情报部长的位置，靠的可不只是顶级向导的身份。更重要的还是把握人心与统筹规划的能力。
　　至少他能确定，今晚，不应该会有艾德克小队的军情汇报——这是门口那小子信口胡扯的谎，就算真有什么消息，也一定无关紧要。

　　裘德，S级，年轻气盛的哨兵，渴望做出一番贡献。
　　与此同时，也总会有年轻哨兵的通病……好斗，逞勇斗狠，偏偏狡猾地像一只猫，从不惹人厌烦。
　　顾泽几乎可以确定，他能做出些什么——从他身上，顾泽能看到所有成功哨兵的特质，一如他曾经遇到过的那些人。

　　那些人如今都身居高位，而裘德也大约会如此。
　　毕竟世道钟爱出色的哨兵，而他们只要够狠辣无情，大多会取得成功——而向导么，是成功哨兵身边的陪衬，只要够出色，白塔会将“门当户对”的向导双手奉上。

　　而顾泽曾经就是白塔最出色的商品，可以被供奉给每个搏杀而出的哨兵，作为他们荣誉的勋章与证明。
　　这是对哨兵最有诱惑力的馈赠。

　　裘德可能以后也会成为这些哨兵中的一员，从向导那里获得成就感，并以此作为自己的勋章。
　　不过现在还并非如此。
　　他还是个幼年花豹，尽管爪子已经伸了出来，哪怕对外面的世界跃跃欲试，但还没有到付诸行动的地步。

　　顾泽看得出来，裘德对自己有兴趣——当然了，作为一个毫无疑问的下位者，裘德仍然遵循着哨兵之间的法则。哪怕他有兴趣，这点暧昧心思也被两人之间明确的上下差距压制，花豹仍然会在他面前乖乖缩起爪子，伪装成一只小猫。
　　不过这无关紧要。
　　现在上位者是顾泽自己——他拥有居高临下的资格。

　　更重要的是，这是个还算不错的晚上，夜色很美，他也很无聊。

　　（十一）
　　顾泽站在酒柜前，侧影高挑纤细。他脱掉了军服，里面仅仅穿着一件衬衫，袖口挽到了臂弯处，露出一截苍白瘦削的小臂。
　　他从角落里拖出一瓶蛛网密布的红酒，倒入了玻璃杯中——喝水的那种杯子。高端红酒和这种草率的杯子看起来格格不入，但反正顾泽从来不缺这些东西，他爱怎么做就怎么做。

　　酒液晶莹剔透，在玻璃杯中摇摇晃晃，散发出迷人的香味。
　　顾泽把一杯放在裘德面前，这名哨兵现在端正地坐在沙发上，眼观鼻鼻观心，看起来极为老实，甚至有点不知所措。

　　——还是个小崽子呢。
　　比起顾泽曾经遇到过的那些哨兵，裘德堪称清澈见底，他肚子里那点算盘实在没什么攻击力。

　　“喝点，”顾泽说：“他们送来的，据说在外面很难得。”
　　裘德眼神游离，飞快地瞟了顾泽一眼，然后端起酒来一饮而尽——酒液柔滑，但滑过喉管后如同烈焰，从他的小腹处烧了起来。
　　顾泽在旁边拿起另一杯，抿了几口，然后随手放在旁边。

　　“说吧，晚上来找我想做什么？”顾泽问。

　　“…………”裘德还处在烈酒灌下去的朦胧状态中，顿了几秒才想起来自己那个由头：“艾德克军团的情报说，他们……”

　　顾泽嗤笑一声，打断了他。
　　“别跟我扯淡，”顾泽说：“说真话。”

　　“……我感觉您今晚有点不开心。”

　　“那你还要过来找我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小豹子在酒精的作用下格外坦诚：“但我感觉这是个机会，错过就再也没有了。”
　　他的精神体都已经被无意识放了出来，一只极其修长美丽的花豹，慢吞吞在顾泽脚下伸了个懒腰。

　　这种少见的诚实让顾泽停顿了一秒，然后轻轻笑了出声。
　　“真是个孩子，”向导说：“我还没有过这么年轻的哨兵呢。”

　　裘德仍然坐在沙发上，目光在空气中不自然地游移。过了一会儿，他的瞳孔聚焦在顾泽身上，停住不动了。
　　他与顾泽对视了很久。
　　然后，仿佛恍然大悟一样，他起身，自己也像只猫似的，将头搁在了顾泽的膝盖上。然后仰起头，用猫一样圆溜溜的瞳孔盯着顾泽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