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龙情诗》亓乐

9、窥见

　　青春期传递在异性间的纸条，本就常带着暧昧色彩，容易引人想入非非。
　　更何况，是暗地里发生在漂亮转校生和校园大佬之间......

　　八卦来得猝不及防，汤缘合上本子，条件反射地扭头看向一旁。

　　这动作幅度比较大，颜楚注意到了，可没见汤缘说什么，她好奇心也不重，便只当同桌是在活动颈椎。

　　为免再惊动颜楚，汤缘收回了下意识投射出的目光，她飞书传讯追问甄自练：【什么情况（咆哮）！！！】

　　甄自练秒速回复：【我刚才看到翊哥在小纸条上写了个“暗度陈仓”。】
　　甄自练抛砖引玉：【男女之间，这什么虎狼之词，你品，你细品……】

　　甄自练刚才还纳闷顾翊为什么突然变了个人似的，被曝光大尺度照片都能不计较。

　　原来真相在这里。
　　原来是因为肥水没流外人田，阴差阳错给到自己人了！

　　神啊，能搞出这种巧合，甄自练都怀疑他前世是月老身边的大红人了。

　　局势突然逆转，甄自练觉得自己非但无过，可能还有给小情侣调情助兴的功劳。
　　他彻底放下了对爆照事件的后怕，他沾沾自喜地用余光继续偷窥顾翊的动向。

　　甄自练在南中能有一定的江湖地位，靠的就是这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领。
　　而作为文艺委，汤缘想象力向来丰富，看图想故事的本领更加一流。

　　这点蛛丝马迹就足以让她推导出：【我擦，他俩别是搞地下情吧！】
　　汤缘已经脑补出梗概了：【我同桌为爱转学，却不想高调，而你同桌又把持不住，所以明面上他们才假装不认识，背地里酱酱酿酿……】

　　也不纯粹是汤缘脑洞大，毕竟顾翊虽然招女生喜欢，但他对谁都正大光明的，坦荡得毫无暧昧生长余地，像和颜楚这样人前装不熟，背地暗戳戳联系，还真是第一次出现。

　　而且众所周知，顾翊向来反感对他大献殷勤的女生，那反过来看，颜楚这种比较高冷的类型，说不定真会是他喜欢的。

　　甄自练赞同道：【反正他们肯定有点什么！】
　　汤缘急不可耐：【那你去问？】

　　甄自练觉得不妥：【还是等官宣吧，翊哥不想主动说的事，撬不开的。】
　　就像那个八月初消失的未解之谜一样。

　　颜楚进入学习状态后会很专注，她心无旁骛，根本不知道旁边发生了什么。
　　只是觉得下课后汤缘看她的眼神好像变了点，不过汤缘没解释原因，也可能是她的错觉。

　　这堂自习是下午最后一节，之后就放学了。
　　铃声响后，同学们一窝蜂奔向食堂，颜楚没什么胃口，她留在教室继续做题。

　　等批改完卷子，教室都走空了，四周安静得能听清挂钟转动的声音。

　　颜楚收拾好书桌，想去储物柜拿点干粮将就一下晚餐。
　　起身时忽然听见后面响起很低的闷咳，声音沙沙的，带着点颗粒感的哑。

　　她沿声看去，这才发现顾翊也还没走。

　　少年阖目趴在桌上睡觉，眼周有一圈不正常的潮红。

　　这状态和之前明显不同，颜楚疑心顾翊是又发烧了。

　　发烧毕竟不像普通感冒，搞不好会很危险，甚至还可能烧坏脑子。

　　考虑到他曾经帮过自己，颜楚也不想亲眼见证一个新傻子的诞生，她微微弯下腰，试探地叫了两声。

　　“顾翊？同学？”

　　顾翊其实没睡着，他只是突然感觉头昏脑涨，干不了别的事只能趴桌，喉咙火烧似的干灼，倏然一丝清泠泠的嗓音入耳，他的肺腑像被甘霖润了润。

　　顾翊掀开沉重的眼皮，看到颜楚近在咫尺，正目不转睛打量着自己，她此刻应是毫无防备，神色比平时多了一点柔软。

　　顾翊目光定了一瞬，恍惚中有种错觉。
　　一觉醒来，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她了。

　　少年忽然没有了动作。

　　等会不见他回应，颜楚在顾翊眼前稍稍挥了挥手。

　　“你，还正常吗？”

　　“……”

　　“欸，我是说，你还好吗？”

　　“嗯。”

　　顾翊喉结滚了滚，低哑地应了声，无力的气音像金鱼吐出的泡泡。

　　颜楚无意识地碰了下有点发麻的耳朵。

　　顾翊缓慢坐起身，靠着椅背用指腹摁太阳穴醒神，他唇色比平时苍白很多，神态透着难以掩饰的颓累。

　　颜楚垂眸提醒：“你眼皮很红，看起来好像发烧了，不去校医院看看？”

　　“不用，休息一会就行了，”顾翊知道自己什么情况，从桌肚掏了瓶水，他长指微弯扭开瓶盖，喝完剩下的一点，“你还不去吃饭？”

　　“正准备，你呢？”颜楚顺势问。

　　生病更加需要好好吃饭了，这是常识，也是一句稀松平常的话。
　　可不知为何，听到这话，顾翊抬睫看着她的眼睛，莫名笑了。

　　他笑声很轻很散，却也是切实的。

　　但颜楚完全不懂顾翊在笑什么，又不见他解释，她便先走去了教室后面拿晚餐。

　　南中每班都配备有储物柜，因为不放贵重物品，颜楚的柜子没有上锁，她走过去直接抽开，拿了两瓶牛奶和一袋全麦吐司。

　　抱着回到座位上，颜楚随口问顾翊：“你要吃点吗？”
　　教室里就他们两人，她对着个病号邻桌吃独食未免太不厚道。

　　顾翊黑漆漆的眼珠微动，须臾，他上身往前倾了倾。
　　姿势的缘故，男生领口滑下，露出了一截平直锁骨，隐约还能看见下方一段不浅的沟壑。

　　颜楚分了几秒神，随后听见顾翊哑声问：“我们这样，等会被人撞见怎么办？”

　　“……”

　　这话本来挺平常的，但被顾翊压着嗓音说出，搭上他天生不够正派的邪气眉眼，就很有坏人干坏事，见不得人的那意味。

　　颜楚怀里的纸袋被压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她下意识道：“那把门窗关了，窗帘拉上？”

　　说完，颜楚立刻就意识到了这是个脑子短路才会想出的馊主意。

　　他们清清白白的，又不是在私通，犯得着这样偷偷摸摸！

　　但话已经收不回了，因为顾翊已经开始笑了。

　　可能也没想到她会这么离谱，少年单手撑着额角，胸腔里振出了接续不断的笑鸣声。

　　颜楚难得有些尴尬，她语气生硬地找补：“我开玩笑的。”

　　这解释完全是欲盖弥彰，顾翊笑得更明显了，到后面都有点岔气，他闷闷地咳了一会，语气掺着几分玩世不恭：“说真的也不是不行啊。”

　　“……”

　　行什么行。

　　呼了一口气，颜楚当没听见，她不接这话。

　　低头扯开面包袋，颜楚从里面抽了两片吐司。

　　“剩下的给你，不吃就丢了。”

　　她把面包袋和牛奶放上后桌，顾翊还没回应，这时忽然有个体型酷似张飞的黑壮男生从后门走了进来。

　　趁对方没注意到自己，颜楚迅速摆正上身转了回去。

　　难得她这样主动，顾翊没食欲也并不打算拒绝。

　　他伸手想把面包袋收进柜筒，不料指尖刚碰上，那袋子倏地就被人劫走了。

　　顾翊不悦地乜过一眼，眼锋冷得像一把刀。

　　虎口夺食的魏喜多熊躯一震，登时条件反射地抽回了手。

　　在甄自练的位置坐下，魏喜多想想又觉得有点伤感。
　　才一星期不见，他们的兄弟情就连十块钱两袋的吐司都不值了。

　　“翊，我的哥，你变了。”魏喜多忍不住说，“我前两天都他妈差点没命了，好不容易苟回来，你居然连片面包都不愿意给！”

　　魏喜多开学那天在北校门外的转角被一辆皮卡撞了，连人带车飞出了四五米，幸好他当时背的包里装满了暑假作业，书包又大又厚，得以在紧要关头缓冲保护一下，没酿成致命危险，只是软组织挫伤。

　　事发后两小时，魏喜多就在朋友圈发了与甜美护士的九宫格自拍。

　　各种意义上都很难让人产生同情。

　　顾翊内心毫无触动，他拿回面包袋系紧放进挎包里，然后把拉链拉好。

　　魏喜多本来还想继续抒发悲痛之情，准备开口时他忽然注意到了斜前方的女生。

　　感觉她背影比较陌生，魏喜多仔细看了几眼，然后逐渐意识到这应该就是班群里最近讨论火热的漂亮转校生。

　　百闻不如一见，魏喜多的关注点迅速转移，他按捺不住激动马上开始搭话。

　　“颜同学～”

　　为彰显礼貌，魏喜多用上了自以为温柔友好的夹子音。

　　尖细的太监腔从一个壮汉嘴里飘出，古怪得颜楚万年不变的嘴角都扯动了两下，等不适感过去，她才捏着笔回头。

　　傍晚光线柔和，橘调的暮色像一层天然滤镜，修饰着窗边的少女。

　　那比想象中还要惊艳的美貌落进眼底，魏喜多心神一荡，不禁幸福地咧嘴笑了起来。

　　魏喜多是没心没肺的自来熟性格，第一印象就不觉得颜楚有距离感，他甚至还感觉她有点眼熟。

　　热情地自我介绍后，魏喜多乐呵呵地又看了会颜楚，突然他目光一顿，还真发现了什么。

　　“难怪！”魏喜多忽地拍了下手掌，“怪不得刚一见就觉得你有点眼熟，你和小乔长得好像啊！”

　　倏忽听到这话，颜楚的目光顷刻如霜降般冻住了。

　　注意到她的反应，顾翊长眸微眯，他思忖着看向一旁。

　　魏喜多是个直肠子，向来想啥说啥，话题扯到熟悉的人物，又见其他人都在听，他很有成就感，顿时展开说了。

　　“你们可能不知道，小乔是个艺名叫乔眠的童星，以前拍了几部剧。我妈超喜欢她，昨晚还在看她演过的一部宫斗片，看到她就老是想着要二胎，哈哈哈。”

　　“小乔演技很好的，吊打现在很多流量。可惜她早就不演戏了，不然在圈里未来可期啊。”

　　稍稍惋惜过后，魏喜多又说：“不过可能这样也好，感觉当童星也挺不容易的，演戏要演啥都说不准。我记得当年有部剧，小乔演过一个美强惨女主的童年，然后里面有大冷天掉冰窟窿里的戏，还要在雪地里跪着。当时没什么后期，都是实景拍的，那些场面我个爷们看了都哆嗦。”

　　……

　　魏喜多滔滔不绝地讲着，顾翊的视线不动声色地移回了前面。

　　颜楚一直没出声，她长长的睫毛低压着，掩住的目光有些涣散。

　　顾翊眼神一沉，正想开口打断魏喜多。
　　颜楚已经拿着水杯站了起身：“我出去一下。”

　　魏喜多没什么眼见力，但也慢半拍意识到好像一直是自己在说，他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嗯嗯，好。”

　　颜楚沉默地走出教室，顾翊随后也起身了。

　　见他要走，魏喜多本能地起来挪椅子让路。

　　“哥你干嘛去？”他一脸好奇问。

　　顾翊拖着懒漫的步子，眼神却是冰凉的，显然不想搭腔。

　　魏喜多难得识时务，他没一直问下去，只是温顺地真诚道别：“那您一路走好！”

　　顷刻间，顾翊的眼神更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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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中教学楼的直饮机安装在楼梯转角，一班旁边便有两台，顾翊出门走到那，没见一道人影，只有机器低嗡的运作声。
　　整个楼道很空，空到他的脑海再度被之前的事情占据。

　　顾翊斜靠在墙边，鬼使神差地用手机搜索了“乔眠”这个名字。

　　两秒，网页跳出相关信息，没有对应的百科词条，但有些关联图片和视频。

　　页面上显示的大部分都是同样一个小女孩，她年纪看起来只有八.九岁，镜头留下的那些瞬间，她基本在笑。眉眼弯弯，神态稚气未脱，五官却已经出落得很漂亮了。

　　顾翊指尖滑动着屏幕，视线缓慢移走，忽地看到一张乔眠的背影。

　　然后，他额角筋络一搏，目光在小女孩耳后滞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