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龙情诗》亓乐

8、勾搭

　　南中老师阅卷速度很快，第二天总成绩就出来了。
　　下午，学委薛英晞负责分发成绩条，到颜楚这桌，他双手递过纸条，腼腼腆腆地说：“你好厉害，恭喜你。”

　　颜楚正在整理课桌，接过扫了眼，发现成绩条上的年级排名她是第一。

　　“……”

　　就挺没意思的。

　　看完，颜楚把成绩条随手往桌面一丢，便继续做之前的事了。

　　平心而论，本次考试她感觉只是正常发挥，而她先前在附中最好仅得过第三名，由此可见，这不是自己有进步，而是对手不如以前。

　　所以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颜楚平静地收拾着近期做过的活页试卷，甄自练突然从后面探过头来瞅了眼。

　　“颜姐牛逼！”
　　感叹完，甄自练嘚瑟地拍了下汤缘的背，“看见没，哥我就是预言家！”

　　汤缘没理他，只两眼放光地捧着被颜楚丢掉的成绩条。

　　一班算尖子班，汤缘的成绩其实也挺好，但上面的分数她还是望尘莫及，更令汤缘惊讶的是，面对如此辉煌的成绩，颜楚竟然还能够保持淡定。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这是大将风范啊！”

　　闻讯而来的黄良仁在窗外乐呵呵地鼓起了掌，虽然早就知道新同学成绩好，但转学首战便拿了个年级第一，这还是有点超出预期。

　　黄良仁与有荣焉，没忍住亲自来贺喜，他这大嗓门一出，颜楚瞬间成了目光焦点，全班同学几乎都看了过来。

　　当着大家的面多少要给班主任点面子，颜楚不得不暂停手上的工作。

　　她像个设定好了程序的机器人，很公式化地回应黄良仁：“您过奖了。”

　　黄良仁原本笑得合不拢嘴，倏然，不知看到了什么，他的目光忽地移向了走廊。

　　紧接着，笑容从黄良仁脸上蒸发了。

　　全然不复之前和颜悦色的神态，黄良仁朝来人用力板起了脸。

　　楼梯拐角，顾翊闲庭信步地正往教室走，他戴着副黑口罩，露出的一双黑眸漫不经心，单肩松松挂着背包，他步调悠悠闲闲地，浑像个没正形的纨绔公子哥。

　　黄良仁一看到他这样就来气。

　　黄良仁经常搞不懂顾翊，明明成绩也名列前茅，明明还有非凡的潜力，他怎么就总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不思进取。

　　“你还知道回来？”

　　等少年走近，黄良仁把手背到了身后，想在气势上镇一镇他。

　　可惜理想和现实有不小差距，黄良仁的身高甚至比不上颜楚，更别说比绝大部分男生都高大的顾翊了。

　　好在顾翊很给面子，他微微弯下腰，礼貌地欠身致意：“老师，托您的福，我刚刚退烧了。”

　　“你——”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黄良仁火更大了。

　　前天，在那个“因为学习效率不高所以不想来上学”的请假理由被驳回后，顾翊后来就在电话里发起了四十度的高烧。

　　当时少年嗓音嘶哑，语气听着都快要冒烟了，黄良仁恻隐之心一动便批假了。

　　但眼下看他这优哉游哉的样子，简直像刚吃了满汉全席回来，哪里有半点病态？

　　黄良仁此刻真心后悔自己批假的轻率。

　　可现在顾翊人都回来了，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搞个下马威亡羊补牢了。

　　“那还不赶紧回位置？”黄良仁一声令下，脑门上那为数不多的几根毛发都抖了两抖，“这次考试的卷子已经放你桌上了，就算用脚写，你明天前也必须给我交齐过来！”

　　“成。”

　　顾翊抬手摁了摁后颈，声音没睡醒似的懒倦。

　　有些人就像恒星，天生自带引力，他一出现，颜楚就可以从班里的关注目光中从抽身了。

　　黄良仁走后，顾翊站在窗边，随意往教室里看了一眼，掠过一片观望视线，目光落定前座时，他隐没在口罩后的唇角勾了勾。

　　把包丢进座位，顾翊手撑上窗台，轻轻松松直接从窗口跳进了教室。

　　少年身姿矫健，落座的步伐也轻，只是他肩膀宽，手臂难以避免的碰到了桌沿，课桌被推出一段距离，撞上了前面的椅子。

　　颜楚正写字的手随之一顿，墨迹在纸面晕开了一小圈。

　　甄自练从斜后方看见她在涂改，他顺势勾住顾翊的肩膀提醒：“哥，温柔温柔，别影响到我们的第一名。”

　　顾翊稍侧过一眼。

　　“你还不知道吧，”甄自练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反应，他以一种率先和新同学混熟的姿态，有些得意地介绍说，“这次考试年级第一是我颜姐，也就是你前桌哦。”

　　说完，甄自练拿笔帽戳了戳颜楚。

　　颜楚不太情愿地回头。

　　甄自练又指了指顾翊别在胸口的校徽，不请自来地告诉她：“这就是咱南中一哥，大佬人如其名比较有性格，但目前还主要是吃大米，暂时不吃人的，你别怕啊。”

　　颜楚目光直直朝向甄自练，她微微点了点头。

　　顾翊不动声色地看着少女姣好的侧脸，倏忽发现她右耳后有个蝴蝶形状的胎记，颜色是近乎鲜血的红，只有玉米粒大小，不算显眼却很独特。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的视线从始至终没落在他身上，而且带着明显的刻意。

　　顾翊饶有兴味地舔了舔犬牙。

　　倒不是他生了反骨，也并非他斤斤计较，只是从来众星捧月的人，被无视的感觉非常新鲜。

　　顾翊转着笔，盯着颜楚的背影正准备做些什么。

　　武小凡忽然在窗外小声叫他：“翊哥，你能出来一下吗，我有点事想说……”

　　甄自练先顾翊一步看了出去，见武小凡眼神摇晃，心态明显不稳，他瞬间猜到了他想说什么。

　　这可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甄自练急急忙忙捂嘴暗示。

　　顾翊本来不好奇，见同桌是这种反应，他觉得抽空听两句也无妨。

　　顾翊抄兜站了起身，微微提膝踢了脚旁边的挡路椅。

　　甄自练心情忐忑地起来让道。

　　大佬做事不会在乎别人的死活，他只管他自己有没有兴趣。这会顾翊决定要听，甄自练当然没法硬拦，他坐在位置上做了下心理准备，随后匆匆去储物柜拿了个工地头盔。

　　这玩意甄自练当初是为了抵挡老师丢笔头才备着的，今天可能会机缘巧合地成为他的救命恩人。

　　甄自练手抖抖地戴好防护器具，然后才走出了教室。

　　武小凡和顾翊在楼梯拐角讲话。

　　情况不出甄自练所料，武小凡要和顾翊讲的果然是海报那事，想到自己作为主谋一时冲动干了啥，当时很爽，现在就是十分的后悔。

　　甄自练藏在校裤里的两条腿抖得像筛糠。

　　武小凡其实至今都不了解甄自练为什么要把那张海报送给颜楚，不过因为他在其中不小心起到了提供作案工具的作用，稳妥起见，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招了。

　　武小凡给了甄自练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然后说：“翊哥，甄自练暑假让我拿你那张斯哈浴照回我家的文印店搞成海报，然后前些天他把它送给颜楚了。”

　　顾翊瞥向旁边的甄自练，见他哆哆嗦嗦，他没说话，只似笑非笑地逼近两步，到甄自练身前，顾翊看着他的头抬起了手。

　　甄自练脑海乍然闪过初识顾翊真面目的那幕，他心口一颤，本能地像乌龟缩壳那样缩起了脖子。

　　原以为会被大佬一怒之下爆头。

　　可没想到。
　　咚的一声，顾翊只是在他头盔上敲了下。

　　就只是用普通的力度敲了敲。

　　“……？”

　　甄自练脑海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他愣了又愣，怎么也不敢相信顾翊会这样温和。

　　“下不为例，不然，有你好看的。”

　　只轻描淡写地撂了这么一句，顾翊就回教室了。

　　甄自练不可置信地怔怔站在原地。

　　虽然自己再怎么着都是从犯，但判官的心思很难猜，武小凡刚才其实也捏了把汗，幸好他赌对了。

　　“你看嘛，主动招果然没错。”武小凡如释重负地说。

　　之前有次，甄自练因为私下把顾翊的联系方式和住址给了他的校园女神杨蔚然，后来顾翊知道了这事，他二话不说就把甄自练以脑充血的姿势架到双杠上捆绑示众。

　　武小凡因为旁观了整个过程，所以一直觉得顾翊很反感别人利用他和女生搭上关系，可没想到甄自练好了伤疤就忘了疼，那天居然敢借用顾翊的色相来和新同学套近乎。

　　武小凡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思来想去，他还是觉得在真相暴雷前主动坦白会比较好。

　　事实证明这次的冒险很正确，武小凡心里大石头落地，他终于彻底松了口气：“还好翊哥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讲道理类型。”

　　“……”

　　顾翊会讲个毛线道理，他只会看他心情。

　　甄自练觉得顾翊是这样的，他其实一点都不认可武小凡这话，但他更想不通顾翊这次怎么会轻易地放过自己，只能姑且浅浅地信了。

　　顾翊回教室不久就响铃了，这节是自习，没有老师留堂。
　　他写了张纸条往前丢，给某个转身不认人的负心女来个短别重逢的友好问候。

　　颜楚手背被后面飞来的纸团很轻的蹭了一下，她下意识回头，正好对上顾翊朝前的目光，他默念了一声“看”，她沉默地转回去摊开纸团。

　　纸面上有一行笔走龙蛇的字——

　　【要装不认识？】

　　“……”

　　原本，颜楚觉得顾翊不会留意到她，正好打算顺势低调隐身，不表现出刚来就和校园风云人物有牵扯，省得被问东问西，惹些不必要的麻烦。

　　可没想到这人眼神如此好使，百忙之中居然还能抽空揣测出她的意图。

　　既然如此，她也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了。
　　颜楚直接在纸上的空白处写下：【最好。】

　　上身往后靠了靠，颜楚反手把纸条悄悄放到顾翊的桌角。

　　过了十秒钟，收到回讯。
　　新的纸，两行字。

　　顾翊：【难道你想和我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这句写完后就被一道细杠划掉了，表示作废删除。
　　然后下句话锋陡转，他问：【第一名，这批试题出得怎样？】

　　颜楚：“……”

　　她就纳闷了，高中生还会差这点纸吗？
　　写错了为什么不换一张，非要把心理活动留在上面。

　　而且，这叫什么话啊。
　　他的语文肯定很糟糕……

　　颜楚假装没看见也不明白里面的歧义。
　　她只有一回一：【还行。】

　　如法炮制地把纸条传回去，须臾有道低轻的笑在身后响起。
　　之后顾翊倒没再说什么，只是听见有纸张翻动，他应该是开始写题了。

　　颜楚喝了点水，很快也收心继续整理笔记。

　　时间悄悄地又过了两分钟。

　　汤缘咬着笔盖正在算数，肩胛骨突然被甄自练猛地一戳，她不耐烦地回头：“干嘛？”

　　甄自练难掩激动地晃了晃手上的本子。

　　这是他们课上聊八卦专用笔记本，汤缘终于提了点兴趣，她接过翻开里面折起的一页，然后看见一行字。

　　汤缘瞬间震惊得差点咬到舌头。

　　这回甄自练爆的料赫然是：【卧了个大槽，刚刚翊哥和颜姐居然在偷偷摸摸用小纸条勾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