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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   “但,”刘昀语锋一变,“若因为害怕‘功亏一篑’,就不去兜那最初的一筐土,不去尝试,又怎么会有功成事遂的机会?

      “越王勾践,颠仆兵败,未亡于战败之时,卧薪尝胆,终乘胜逐北;晋文公重耳,流亡十九年,未亡于微末之时,动心忍性,终复国登基;高帝,受人卑视,未亡于庸碌之时,见机而作,终逐鹿中原。此三人,皆曾沦于‘败’之泥沼,又在知命之年反败为胜。”

      越王勾践花了二十年,年近五十才成功灭吴;晋文公重耳东躲西藏十九年,六十二岁才回国登位;汉高祖刘邦曾经受人鄙夷,一把年纪碌碌无为,游手好闲,直到近五十岁才趁势起义,建立大汉王朝。
      这三人各自立下不世之业,是众人眼中的人生赢家,可在获得成功之前,占据他们三分之二生命的,是无数的失败与壮志难酬。

      按照刘昀个人的想法,持续的失败并不可怕,能打败一个人的,不是暗无天日的困窘,而是无法面对无望之境的自己。
      然而,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到达之前,谁也不知道前方的道路究竟是“上天入地皆无门”,还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陈述完论点、论据,接下来便是引申触类的收尾。
      带着莫可名状的沉重,刘昀缓缓张口,铿然有力。

      “身可危也,而志不可夺也[1]。胜,我往;败,我亦往。”

      不管最后是成还是败,他都会按照自己的想法,一条路走到底。只要生命不息,他就能一直凝视着这个五彩斑斓的世界,亲眼见证未来。

      将心中所想如实倒出,刘昀才后知后觉地体会到一丝考完交卷的紧张感。他再度看向荀彧,想通过目光与神态,判断荀彧对这套“答卷”的满意值。
      然而,不巧的是,在上空徘徊许久,厚重叆叇的云层忽然散开,耀眼的日光垂落,照在刘昀的身前。刺眼的光照迷了他的眼,让他无法看清荀彧的神情。

      刘昀下意识地眯起眼。灿亮的日华洋洋铺洒,在他周边勾勒出一层明暖的光晕。

      漫长的等待中,他似乎听到了一声轻笑,短而浅,仿佛错觉。
      大约过了三四息,云层再次凝聚,耀眼的天光被遮去大半,重新恢复视野中,荀彧神色蕴藉,仍是如水般平缓,远近有度的君子之仪。

      刘昀无法推断荀彧的心中所想。自古以来,主观题都带有大量的主观性,没有绝对的对错,只有契不契合。
      即便坚持心中所想,不认为自己答案有错,刘昀也不能保证,自己的回答在荀彧心中不会是一个背道而驰的答案,抑或是一道“偏题作文”。

      荀彧衣摆上沾染的水渍本就不多,□□爽的秋风一吹,已然干得差不多。他的目光停在刘昀沾染尘土的绶带上,涵蓄道:“世子可要去更换衣物?”

      刘昀微怔,旋即意识到是自己心急了。不管方才的答案能不能让荀彧满意,对于婉转内蕴、万事潜流的汉代士人而言,他们不会轻易当着对方的面做出点评。即便是现代offer,也没有让人当场做决定的理,至少要留给对方一些权衡、考虑的时间。

      想通这点,刘昀不由一哂,意气自若地正襟并袖。
      “合当如此。那便在此别过,等晚一些时候,昀再登门拜会。”

      荀彧亦是晏晏而笑:“匆促而来,本该由彧登门拜谒才是。今日正巧碰见世子,不知世子……可愿接一接彧的拜帖?”

      千沟万壑,忽见坦途。刘昀本已不报什么希望,听到荀彧的这句话,顿时振奋了几分。
      虽然荀彧没有直接言明是否投效,但,如果荀彧对加入陈国一事没有半点想法,他绝不会在这个时候特意提出拜谒的事。哪怕向王府递拜帖只是礼节性行为,并不能明确代指归服的意愿,荀彧的这句话也暗露了心中的些许倾向——

      至少,荀彧对陈国是有那么一点好感在的,没有完全将陈国摒除在迁居的考虑范围之外。

      刘昀心情颇好地收下名刺,与荀彧越好再次相见的时间,原地别过。

      他在附近的邮驿更换衣物,抬步前往戏志才的下榻之处。

      去的时候,得知戏志才还在休息,刘昀拦住想要进去通报的书僮,向随行同住的韩主医仔细询问戏志才这几天的身体情况。
      正如他们之前所商讨的那般,考虑到戏志才本就不好的身体状况,韩主医这段时间一直在给他调养身体,再加上汉代版手术间的清理,所需药物与工具的筹备,韩主医与几位辅医将开创治疗的时间安排在两日后。

      等到二人商量好治疗过程中的注意事项,韩主医回屋挑拣草药,刘昀则向驿吏问起另外二人。

      荀彧一早出门,还未回来,刘昀早猜到他出去有事,对此并不惊讶。至于陈群,他一早就带着从陈家携来的两车礼物前往王府拜谒,正巧与刘昀错开。

      听到这个消息,刘昀在心中感叹了句“真是不凑巧”,带着随行人员返还。

      回到王府,潦草地净了手,便疾步前往前院的堂屋。
      刘昀到场的时候,陈群正面色严正地与陈王叙谈。见刘昀进门,向来注重礼法的陈群旋即起身。

      陈群年长一些,又是刘昀的表兄,按照家礼,身为客人的他原本可以不用起身相迎。然则刘昀身为陈王世子,宗室贵胄,陈群坚持要按国礼行事,此时不但起身,还要结结实实地并袖行礼。

      刘昀见此,脚下飞快,仿佛见到“顶配豪车限时1元抢购”般瞬间移到陈群身侧,一把搭住他的胳膊,将他牢牢扶住,不让陈群弯下一寸。

      “表兄莫不是与我生分了?你我二人,何须如此?”

      陈群并非作秀,而是真真切切地想要完成礼数。
      来陈国之前,他与父亲就谈论了好几次关于陈王父子的事。早在那个时候,陈群心中就有所动摇,再加上入城后的所见所闻,对于父亲的嘱托,陈群已全然接受。

      昨天他之所以拒绝以亲戚的名义入住王府,正是因为他已做出决定——他要代替颍川陈家,向陈王求得收抚,而不是打着亲戚的名头过来寄居。

      只是陈群没有想到,他这郑重一礼,不但没有成功完成,还被猛地卡在半空,还差点闪了腰。

      陈群面上不显,压下因为刺痛而隐隐抽搐的面颊,深深地看了刘昀一眼。
      世家子弟从小学习骑射与防身武艺,陈群也不例外。也因为如此,刘昀刚才那敏捷的一扶才让陈群深感错愕。

      他的这位表弟……力气竟如此之大?

      刘昀不知陈群心中所想,也不知道他的这位表兄因为动作过于坚决而差点闪了腰,当捕捉到陈群莫名深邃的一眼时,刘昀困惑不解,从这两日的言行想到更早以前送出的“解压神器”,琢磨着到底是哪里做得过火了,让情绪鲜少外露的陈家表兄用这样慎重的眼神看他。

      诸多想法只在一瞬间。在外,刘昀仍是疏朗雅正的陈王世子,一举一动都端方妥当。他抬袖示意陈群入座,为了展现亲近,在他同席的另一侧坐下。

      陈王刘宠与陈群早已聊了半晌,而今刘昀入座,刘宠毫不避忌,径直对他说道:
      “昀儿,你表兄要在陈国住上一些日子。为父知你行事稳妥,这段时间,便由你悉心安排,带着长文走动走动。”

      当着陈群的面,刘宠顾及嫡长子的面子,没有叫出“阿菟”这个小名。又因为刘昀尚未加冠,还没有取表字,便用单名称呼。
      当然,能有权直呼其名的唯有被叫者的长辈。而若是同辈,例如陈群,即便他是刘昀的表兄,也应当避讳他的大名,否则,便是极为失礼的行为。
      陈群自不会失礼,但也没法亲近地当着刘昀的面叫他“阿弟”,一直以来都只唤他“世子”。

      这个时候也不例外。

      “世子忙于诸事,岂能因为群而贻误?”陈群想也未想,一口推辞,“群平日里读书习字,不常出门,只偶尔拜访业师、名儒,与一二好友把盏,不可让世子费心。”

      刘昀知道陈群这是在说客套话,又因为他本性的执礼疏离,决计不肯给刘昀添一点麻烦。
      若是平时,陈群放出这样的话,刘昀客气几句,也就随他去了。但今天刘昀收到荀彧的拜帖,心情极好,见陈群如此回避,他反而起了逗弄的心思,看似诚恳地反驳了陈群的话。
      “不贻误,不贻误。我这两日确实有一些事要办,陈家表兄若是怕贻误我,和我一起去不就得了?”

      陈群:……?

      平日里遇到的不是同样客套谦退、很有分寸感的士人,就是乌七八糟、得寸进尺的市侩者,何曾遇到过如此清新脱俗,却又打棍随上的神逻辑?

      这一异常之语来得太突然,陈群碍于对方的颜面,一时之间没有反驳,等他回过神之时,已被刘昀架上马车,即将前往沛国。

      忍住额角不断跳动的经络,陈群深吸了口气,还算镇定地询问。

      “世子……为何要去沛国?”

  •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汉代《礼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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