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我为首辅修文物》芭蕉窗里

2、2

　　像，实在是像。这张脸与前世的肖大夫至少有八分相似，刚才她也认为这就是肖大夫，但现在仔细一看，肖大夫左脸颊有一颗很明显的痔，眼前这个人却没有。

　　再仔细观察，便能发现此人和肖大夫样貌还是有些微不同的。

　　刚才那诡异的声音，再加上现在这个“肖大夫”，肖氏药庐今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英茀的思绪飞速运转，忽然让她想到了一件被她忽略但却非常奇怪的事。

　　她想买的药是篙山血竭，此药虽名贵，却并不稀有，怎么可能恰好在这两天全城断药呢？

　　难道，这药被人故意收走了？可收走的意思何在？囤货居奇然后高价抛售？可在前世她并没听见过有人哄抬药价。

　　“小姐，你究竟想买什么？”
　　肖大夫继续问她。

　　英茀忽然记起前世的肖大夫说过，他原本是在老家做生意的，不曾想嘉靖二十三年秋天，他弟弟在肖氏药庐被人谋杀，全家丧命，他是为弟弟一家处理后事才来的京城。

　　今年就是嘉靖二十三年，现在刚好是秋天。
　　如果眼前这个人是肖大夫还未惨死的弟弟，那刚才那诡异的动静会是什么？英茀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是这样的肖大夫，我听城里香粉铺子说肖氏药庐购进了一批龙涎香，我想买点。”

　　张烈听英茀改变了说辞觉得奇怪，英茀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说话。

　　哪有来药店买香料的？肖大夫面露疑惑神色。

　　“我们这里没有龙涎香，小姐你还是到香粉铺子去买吧，药铺不卖这个。”

　　说罢，肖大夫便将门板扣了过来，门板上的灰尘扑面而来，张烈忙将手臂挡在英茀前面，他低头问英茀：“小姐，还敲门么？”

　　英茀摇头，院内又响起了细碎的“沙沙”声，这一次更响。她连忙压低了声音对张烈说：“快走，别回头。”

　　张烈也意识到不对劲，赶紧护着英茀朝不远处的马车疾走去。

　　英茀的目光越过自家马车，落在不远处的竹林里，那里有一条曲折的小路，此时风声渐起，正吹拂着竹叶。

　　在摇曳的竹叶之下，忽然窜出个人来。

　　来人是个穿圆领青绢箭衣的年轻武夫，身材精瘦，额前垂着几缕碎发，他的行动很迅速，几步便走出了竹林。英茀这才看见，原来竹林中并不止他一人。

　　跟在武夫身后的，是个也做箭衣打扮的武夫，年纪比前面的年轻武夫稍微大些。

　　另一个则与他俩装束略有不同。他着一件深青色外袍，内搭玉色内衫，系青色绿边腰带，头发全束着，未戴冠，是个青年人模样，剑眉星目，脸型瘦削坚毅，生得很好看。

　　就只是惊鸿一瞥，年轻武夫便敏锐地察觉到英茀在打量他们，连忙闪身将青年人挡在身后。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英茀已经肯定，她见过这张脸。

　　她想不起在何时何地见过，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一个与前世的她有过零星交集的人。她想再仔细看时，却发现两个武夫早将青年人挡严实了，她哪里看得见？

　　无奈之下，她只能踏上脚凳进了马车。
　　她的心中有些不安，她这一走，这三人和肖氏药庐的人或许都将命丧于此。
　　可她身单力薄，能有什么办法解救他们？或许趁早离开去报官才是唯一出路。

　　时间紧迫，英茀立即吩咐张烈驱车掉头。当马车逐渐在路上奔跑起来，她才感觉些许心安。

　　她开始捋起思路来。

　　本来她只要顺利买到篙山血竭，就不必走投无路去找徐燕生帮忙。可现在没买到，势必又要走上前世的老路，前世悲剧又将重演。

　　可现在她又能怎么办呢？

　　那个人。

　　她的脑海里忽然想起刚才那个青年人，强烈的直觉告诉她，只要她能想起那个人是谁，一切症结都将迎刃而解。

　　既然仅凭长相无法回忆起来，那能不能通过时间呢？现在是嘉靖二十三年。这一年有发生过什么大事吗？

　　顺着这条线想，还真让英茀想起一个人来。

　　今年年初，国朝与北边的东桓国打过一仗，后来两国议和，东桓派了议和使臣来京城议和，随后，为表诚意，世宗皇帝也派了使臣出使东桓。

　　派出去的是时任吏部左侍郎兼东阁大学士的傅绥。英茀那时候身在闺阁，对外面的局势了解不多，只听闻好像说傅绥回京途中遭人暗算身中剧毒，回京城昏迷了好久才醒来。

　　而刚刚那个青年人，她想起来了，正是傅绥！她去世前不久曾在忠勤伯府大宴上见过他一回。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呢？她绞尽脑汁地回忆。

　　再后来应该是东桓国议和是假，麻痹国朝上下才是真。就在傅绥还没清醒的时候，东桓国便举兵侵犯边关宣府三州。更令人愤恨的是，宣府知府竟开城投敌，令宣府驻兵全部命丧东桓铁蹄之下。

　　而宣府三州的人民，则全遭东桓蛮夷践踏，满城百姓血流成河。

　　东桓国，宣府知府，傅绥中毒，全京城断药……

　　所有的信息如潮水般涌入英茀的脑海里，拼出了一幅她不敢置信的画卷。

　　如果断药不是巧合，而是针对傅绥的一场阴谋。
　　如果傅绥出使东桓带着秘密情报回来，如果他没有因为医治不及时而昏迷，那宣府几十万人的悲剧，是否能够避免？

　　风拂过窗帘，好似在回答她的问题。

　　有一个很荒唐很危险的想法在她脑海里生根，她很想把这种荒诞的想法压下去，她不断告诫自己，再活一回是多么不容易，她没必要为了不相关的人搭上自己的性命。

　　可就在她还踌躇不定时，她听见了自己急促的声音。

　　“张烈，停车！”

　　在怕死与救人之间，她的身体诚实地帮她做出了选择。

　　*

　　篱笆旁边立着一棵槐树，树干嶙峋，枝叶却很繁茂。一串串碧绿而细小的叶子将阳光筛成了一束束光亮的丝线，铺在草地上。

　　傅绥靠在槐树干上，后背的伤口越来越疼，加之伤口上的毒，令他的神智也变得不清明起来。

　　他眯了眯眼睛，阳光照在他的身体上也没有半点暖意，天色在他的眼睛里开始暗沉下来。树叶顺着天光摇动，原本该是沉重老绿的叶子，却变成了暗灰色。

　　侍卫燕行与赵开还在前方浴血厮杀，将他稳稳护在身后，两个人对十几个杀手竟然也能逼得对方不敢靠近。

　　他想了想，现在的情况其实并不糟糕。

　　刚才还没进门，他看到那姑娘一行人无故而返神色匆匆的模样，就知道药庐有问题，多半有人埋伏在此，摆在面前最好的选择肯定是马上逃离此处。

　　但毒入体内，状况越来越糟，他只能在做好规划后硬着头皮进门抢药。

　　后背黏糊糊的，他的血顺着树干往下淌着，天色在他的眼中越来越暗，树们也像黑色的恶魔一样朝他涌来，天地一切都变为死沉沉的灰色。

　　他失血过多，快不行了。

　　赵开护住的右前方已处于下风，抵挡不住了，傅绥缓慢地将手背向身后，他要找一个重要的物件。

　　可就是这么简单的两步动作，已经让他疼得用牙咬住了嘴唇，他的脸色愈加苍白，身体也发起冷来。

　　刀划过赵开的肩膀，赵开吃痛，一个不妨，就让身边杀手趁机杀入燕行赵开的合围圈，杀手提着长剑直朝傅绥而来。

　　那是一把浸满寒光的长剑，刺得傅绥眼睛有些疼痛，他不打算躲闪，反倒是笑了一下。

　　手中的物件被他捏得死死的，他知道眼前这把剑杀不死他，他只要发出信号，这个人顷刻之间就会死在当场，他甚至开始想：眼前这个人应该以怎样的姿态死去？

　　忽然，他的手僵住了。

　　暗灰色的天空与草地之间，一团巨大而猛烈的火焰从他的视线飞过去，狠狠地撞在杀手身上，一瞬间，那杀手竟烧成了个火人。

　　推着那个巨大火球的是个青年人，傅绥认出是刚才那一行人中的马夫，跟随马夫身后的则是刚刚那个神色匆匆的姑娘。

　　好奇怪，天地明明是一片灰蒙蒙的，可这个姑娘在他的眼中却极富有色彩。

　　他甚至能够看到她穿了一件雨过天青色缎子衣，在这灰蒙蒙的世界里，她却如此明媚美丽。

　　头顶的槐树上有了动静，枝叶晃动几下，傅绥朝顶上一望，便看见一道黑影，他朝黑影摇了摇头，树叶晃动几下后，便没了动静。

　　“醒醒，我来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