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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红烛 ...


  •   着实和他在床上折腾了一夜。

      为了能迅速帮他回温,她把他用棉被包紧了,手脚并用,缠在他身上,像是压着酱菜的石头。

      黑暗中,他张着空洞的眼,向搂着自己的女人发问。

      “你说过,日本会投降的。”

      杜夷初回想起自己在被吉田压在身下的时候,是这样喊过。那时她被吓坏了,也气坏了,喊得歇斯底里。、

      游雪书就在外面,他一定听到了。

      一想到他为了她捅下的那一刀,心里就万分感激,或许她的出现,在他命运的轨迹上轻轻一拨,他便走上了另一条轨迹。

      另一条轨迹,在伪满这个时代僵尸里,将会是怎样的困难重重?

      至少目前看来,他没有杀掉自己这个可疑的女人已经是心慈手软了。日本的海军与陆军在这一时期,矛盾不可调和,双方都想抢占先机,拉拢人才,制造出更先进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而她的出现,引发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给他制造了不小的麻烦,海军还会信任他吗?

      他的处境一定很艰难。

      她目光坚定,搂的他更紧些:“日本会投降,而且我敢肯定的告诉你,很快。”

      游雪书闭上眼,又落下泪来,他的嘴唇哆嗦着,似乎想到了最可怕的事。

      “我相信你。”他咬住牙,突然睁眼,眼里充满恨意。

      他没必要做戏给她看,在杜夷初看来,他的立场已十分明确。

      过了一会,他的身体柔软下来,像是一个满身罪恶的疲惫的人,躺进了棺材。

      杜夷初甚至觉得他死了,她忍不住伸手在他高挺的鼻子下探了探,活着呢。

      她摸了摸他的脸,凉得不可思议,她在夜色中看着他的脸,远处绿色台灯发出的光,使他的侧脸变成剪影。

      今天,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呢?

      ……

      第二天,疲乏的杜夷初睡过了头,中午的光景才醒来,一问游雪书去哪了,小舞说,他一大早就出去了。

      “他今天看起来怎么样?有没有生病?”杜夷初关切地问。

      “生病?我看精神着呀!”

      杜夷初回想昨晚,揉揉额头,人家恢复得快,累得自己倒像是喝醉了那个。

      又过了几天,杜夷初刚洗完澡,正铺床,突然听见门口有人敲门。

      游雪书走了进来,他今天穿了白衬衫,头发也湿着,像是刚沐浴过。

      他把手里攥着的洋酒搁在桌上,把脱下来的大衣挂在了衣架上,又从兜里掏出两只蜡烛。

      他今晚,是要宿在这里吗?

      为什么?杜夷初擦着湿发,纳闷:川岛虎也搬走了,他没理由再和自己住在一起呀!

      游雪书嗅了嗅,说:“几天没住这屋子,有些不习惯这香气了。”

      “我倒是爱闻。”

      杜夷初又添了些香进去。

      “您找我喝酒啊?”她问。

      “坐。”他伸手请她坐下。

      两人面对面,他倒了杯红酒给她,自己也倒了酒,一饮而尽。

      杜夷初暗戳戳观察他,只抿了一小口。怎么感觉今天的他格外英俊,湿发往后一背,电影明星似的,小时候杜夷初就觉得,染黄毛的男孩子不好看,男人都应该像老祖宗那样,又浓又黑。

      “我走后,如果你被人押送到长春,那是陆军的人,他们的手段你是想象不到的,你一定会暴露,那么我在日本,就凶多吉少。”游雪书很严肃认真地盯着她看。

      “如果你被送到方正县开拓团,那就是海军的人,就说明我已通过审查,但你还是会陷入危险。”

      “为什么?”杜夷初害怕了,“我是你的妻子……”

      游雪书看看她的肚子:“你的肚子能够骗过他们吗?海军方面为了控制我,会让我生下日本人的后代,这对他们来说很重要。”

      “那我到时候为了活命,我只能说我堕了胎,自己吃药堕下去的,因为……因为我肚子里是情夫的孩子,这样不就行了?”

      “那么川岛虎就会让我和他的女儿结婚,而你,他们会处理掉你,如果川岛虎念及旧情,会逼你自杀。

      杜夷初最担心的事,还是要发生了。

      失去了游雪书的庇护,她就会落到日本人手里,海军与陆军的矛盾那么复杂,游雪书又是炙手可热,她是一块鸡肋,一块绊脚石,一个眼中钉。

      杜夷初思忖片刻,问道:“那你给我个准话,你究竟是抗日,还是汉奸。”

      “抗日到底。”

      他说的很轻,眼神却十分庄重。

      她的眼神被他紧紧吸引住,两人就像是达成了某种共识,一瞬间,竟莫名生出一种难以割舍的亲密。

      杜夷初有点澎湃,激动地抓上了他的手。

      两人对坐在小桌上,桌上的手握在了一起。

      他的眼神飘忽了一下,似乎是害羞,但他想了想,没有动,由着她,过了会,他的手也攥住了她的,他的手掌很宽阔,手背上的静脉贲起,抓紧了她。

      她目光炬炬地说:“那好,此心莫退!如果我被日本人控制,绝不出卖你。”

      “你不怕死?”游雪书将她看了个仔仔细细。

      一滴水,顺着她的发梢落进了她的衣领。

      他的瞳眸渐渐变深。

      杜夷初真诚地望着他,摇摇头。

      “如果没有你,我死的会更惨。”

      游雪书默了默,脸上露出坚决的冷漠。

      “原谅我不能放你走。”

      她把手松开,游雪书握拳,攥紧了手心里残存的温度。

      “是我自己不想走。”她一饮而尽,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游雪书心事重重的脸色,愈加明显。

      “你可曾婚配?”他突然这样发问。

      她呛了酒,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没有。”

      “家乡可有恋人?”

      杜夷初悻悻地。

      “来之前,有一个男友。”

      游雪书把自己的手慢慢缩了回去,他咬了咬牙,把头转向一侧。

      杜夷初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杯几乎满了,她仰头吞下一半,他盯着她白皙的脖颈,目光落在桌面上,飘忽地游走起来。

      “是人家把我甩了,”杜夷初苦笑着摇着酒:“算是我太难搞吧,总把约会地点定在实验室。”

      杜夷初托腮,游雪书转过头来,唇角微微勾了一下。

      他起身,走到门口,把灯关了。

      摇曳的烛光升起,他把一根红烛放在桌上,又点亮一根放在了床头。

      他的背很宽阔,他将白衬衫的袖子褪到手肘处,卸下了一只手表。

      “今晚是有什么变故吗?”

      “嗯。”他应了一声。

      又要睡在一起了。

      杜夷初心情不好,独坐桌前啜饮。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他已差不多睡着了。杜夷初扶着额头,慢慢走向床边。

      将床帐解下,独属于他们的私密空间,她从他的脚下爬上床去,看见自己的手被光照得殷红。

      身侧的男人轻轻地喘息了一声。

      她的动作很轻,像深夜的小野猫,卧在了自己的领地。

      “你们两个,为什么分开?”

      “妈呀,您吓我一跳!”

      游雪书笑了,这么私下里温柔的笑,还是头一次。

      “还以为您睡了。”

      “睡不着,想和你说说话。。”

      他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陌生,没有平日里的防备,紧绷,一本正经,眼下就像个很随和的老朋友。

      老祖宗敞开心扉,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呀。

      是因为要去日本了吧?

      两人一起望着床顶。

      “其实,我的生活挺无聊的,要么在实验室,要么在会议室,我又是个i人……啊……就是社恐。”

      “社恐?”

      “社交恐惧症,我其实是一个内向的人。”

      “你么?”他支起头,侧躺着看她,说:“哪里内向了,你那么有意思。”

      “啊?您觉得我有意思?”杜夷初笑,指了指自己,有些不敢相信,从没听人这样说过自己。

      游雪书也笑了。

      杜夷初笑得很实在。

      “我身边的人都只对细菌、公式、道具感兴趣,大家都对人不太感冒,更不会有人愿意当红娘,所以我身边的姑娘基本都单身。小齐爱旅行、爱潜水、爱翼装飞行……”

      他的出现,就像她枯燥生命中的一道光……

      咳咳,一道绿光。

      “比起探索体能极限,我更喜欢探索人类认知边界。”他说。

      “那咱俩想法一样,我也觉得,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喜欢运动?在知识的海洋里遨游不香嘛!”

      “不过我爱冬泳,腊月也敢下水。”他说。

      “真的啊?崇拜崇拜,我听说冬泳的人身体都特别强健。”

      他配合她,举起拳头,握紧,彰显自己的男性力量。

      他的小臂结实,线条强劲,清晰地浮动着微微凸起的血脉。

      她伸手,指腹拂过他胳膊上的静脉。

      “您的血管总是像要爆炸了一样,好粗。”

      “他的呢?也跟我一样吗?”

      “不像……”

      她的手和他比在一起,显得那么柔小。

      他的拇指似有若无地在她的手背上滑了一下。

      “这么大一块疤,怎么弄得?”

      他碰她那一下,现在还在痒,好像留下了一些躁动的蚂蚁。

      两只手挨在一起,烛光透过手指,光影刻在他们年轻的脸庞。

      她浅笑着,笑得有些苦涩,抚摸着手背上永远去不掉的丑陋凸皮。

      “十八岁那年的除夕夜,一锅炸鱼的油打翻了,烫的。”

      袅袅香气萦绕在床幔。

      游雪书看着她,她也看着游雪书。

      “我想让你活,兴许你可以活……”

      “您说,我听话就是……”

      他忽然舔舔唇,像渴水的人盯着清泉。

      气氛忽然凝结,空气里仿佛充满了可燃气体。

      她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了危险的东西,那么专注,那么认真,那么痴迷……

      两个人的呼吸撞在了一起,在狭小的空气里浓重。

      小齐的声音又像鬼一样飘了过来——

      “接吻,接吻你都不会吗?正常人都要伸舌头的!你那是幼儿园过家家,我真的服了!”

      ……

      她的视线不受控制,贪婪地描摹在他薄薄的、完美的唇线上。而他的睫羽也垂下,痴痴地凝视着她不经意舔出又缩回的舌尖。

      她是一条失火燃烧的,随波逐流的船。

      海上是无边无际的迷惑,心里的深渊有恶龙纠缠。

      游雪书道:“如果你有了我的孩子,他们不敢把你怎么样……”

      杜夷初脑子已经不转了,被他近在咫尺的呼吸而绑架。她迷迷糊糊道:“什么孩子?”

      游雪书道:“生孩子,我们俩。”

      “……”

      她差点咬了舌头。

      他屏气敛息,很辛苦地看看她的唇,她看到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红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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