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剑之人》文心雕鱼

38、死而复生（四）

　　所谓的大本营，竟是一个小型村落。

　　看上去和熬城周围的村落没什么差别，也难怪每年都会有不少路过的行人误入其中。

　　安特还在苦城的时候就有听说过这里的失踪案，原来都是被抓去了矿洞。

　　成年男子可以挖矿，那失踪的老人孩子女人又该如何？安特没有反抗，正是想要“被抓过去”，一探究竟。

　　他们跟着山贼走到村子门口，发现那里站着一个穿着白色斗篷的高挑男子，正在到处张望。

　　看到他们一群人，斗篷男子快步跑了过来，用含笑的声音道：“各位是这个村子里的人吗？我路过此地，天色已晚，想借宿一宿不知可以吗？我——我可以付钱……”

　　他的声音很好听，如同冷冽的清泉，让安特的头疼有些缓解。

　　斗篷男子掏出鼓囊囊的钱袋，有些好奇地看向被绑住手腕的玛林一行人，待看清之后他愣了愣。

　　玛林拼命冲他使眼色。

　　斗篷男子后知后觉地将钱袋塞回怀中，后退了几步，就想跑开。

　　却被头目一把扣住手腕，声音是捏出来的柔和谄媚：“当然可以借宿一晚了，多久都可以，只要有钱……不过，我得先带你去见一下我们首……村长。”

　　“真的吗？”斗篷男子还有些担心，头目已经揽着他的肩膀，和他并排走在最前方。

　　头目粗略地估计了一下，那袋钱起码有一百金币，而随意掏出这么多钱的人一定能榨出更多油水。

　　“怎，怎么办啊？”玛林干着急，想要提醒，又怕揭开山贼真面目之后，反而害了对方。

　　安特没有说话，低着头跟着人群走。

　　他看到斗篷男第一眼，下意识地觉得又是一个魔法师，雪莱尤金，加上灰蛾全是这身打扮，都有点统一服装，欲盖弥彰的意思了。

　　威斯之塔是守序善良，若真是魔法师，那此行就会顺利多了。

　　首领待的地方是依山而建的木楼，到大厅去，要走过一个z字形的楼梯。

　　头目带着斗篷男子上去的时候，其他人就待在楼梯底下，由喽啰盯着。

　　安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的，快速计算哪里是可以关押平民的地方。

　　他正思索间，敏锐的听觉捕捉到一声木头吱呀的轻响。

　　他一抬头，发现那个斗篷男子踩到了破损的木头，脚下一滑，从没有保护的楼梯上摔下来，一旁的头目愣在那里，根本反应不来。

　　安特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伸出被缚住的双手，稳稳地接住。

　　入手并不算沉重，甚至比正常的这个身高的成年男子还要轻一点，纯白色的斗篷随着下落微微掀开，露出里面浅橙色的袍子与其上孔雀蓝的配饰，折叠的衣摆好像一朵鲜艳的花。

　　男子偏着头，从安特的角度只能看见他流畅的下颌线条和那双浅色的勾起弧度的薄唇。

　　他笑了？安特愣了一下。

　　甜腻的花香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一下冲进了他的鼻腔，撩拨了他所有心神。

　　伊瑟？！

　　不可能……吧？

　　他的手垫在男子的身下，没有办法去扯下那个碍事兜帽，他只能感觉被接住的男人惊慌地搂住他的脖子，整个脑袋埋在他的脖颈之间，清脆的耳坠鸣銮声贴着他的耳朵轻轻响了一下，好像在平静如镜的湖里投下了一枚石子，顿时激起万千波澜。

　　伊瑟……

　　安特的心都要跳出来，屏住了呼吸。

　　“吓死我了，谢谢谢谢你……阁下……”男人匆忙道谢，从他的怀里跳出来，好像完全不认识他，称呼非常生疏。

　　安特迷茫起来，甚至有点生自己的气。怎么会认错人，你对伊瑟的感情仅仅如此吗？

　　男人跟着头目再次走上了楼梯，留下安特愣在原地，直到有一波人将他们带到了马厩中。

　　里面已经有不少人了，均是些老人残疾，不见青壮，他料想应该都在矿区，但是大白天询问太过显眼，安特没有说话，只是找了个地方坐了下去。

　　他抱着腿枕在膝盖上，觉得身上残留的那些花香萦绕着自己。

　　要是那个契约还在就好了，那样他就能一下认出伊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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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安特他们就被带往了矿洞，也见到了玛林口中的魔法师，依旧是一身斗篷的打扮，对此安特已经不想吐槽什么了。

　　魔法师给他们每人戴上一副手铐，只能勉强地进行挖矿。

　　手铐是重复利用的，还有上一任主人的干涸的血迹。内部刻了一个阵法，只需要输入魔力，就能激活。

　　至于激活会怎么样，安特他们也亲眼看到了。

　　一个年轻人看见魔法师走进来，竟然挥舞着铁镐向他冲去。

　　魔法师冷笑着瞥了他一眼，接着激活了手铐，一团火腾地将年轻人点燃，瞬间变成了一个火人，在地上打滚。

　　玛林害怕地闭上眼睛。

　　安特眼中锋芒一现，下一秒又温顺地将眼眸垂下。

　　呵，什么魔法师啊。

　　本以为就算不及雪莱，起码也会和尤金一样是个低级魔法师。但结果不是。

　　一个沽名钓誉的低级魔阵师罢了。比他的几个法印都不如。

　　解除了契约又复活之后，安特总算明白了自己之前体内那股庞大的魔力其实是伊瑟的，这也是为什么对方能够取用的原因。

　　但是尽管失去了魔力，安特的精神力依旧远超面前的魔阵师，他悄无声息地分出精神力去隔绝年轻人身上的火焰与温度，对方竟然毫无察觉。

　　魔阵师示威的这一手，反而把自己的底牌都暴露了。

　　年轻人嚎了几声，加上疲劳过度，昏了过去，被几个矿工拖走，也算没有暴露。

　　监工给他们一人发了一把铁镐，就让他们去矿洞里，只有挖出一百斤矿石，才能休息进食。

　　“索德……我们……”玛林看着老实挖矿的安特，忍不住开口。

　　安特冲他摇了摇头，眼神示意洞口有人，没有说话。

　　但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主张。

　　那个魔阵师不足为惧，但是，真把他惹急了，把所有的手铐都引爆了，哪怕安特的精神力再强大，也护不住所有人，必定会有牺牲出现。

　　或许牺牲在所难免，或者有人要说这是必要的牺牲，但是在安特的心中，哪有什么必要的牺牲，每个人的生命都弥足珍贵。

　　看不见的角落就罢了，但是安特看见了，便闻其声不忍见其死。

　　当然这是针对无辜的人来说的，像这群草菅人命的山贼……

　　死有余辜！给他们改过的机会，就是将更多善良的人推向火坑。

　　他的思想在沼泽的影响下，有些极端，但是不论以仁为剑，还是以法为剑，剑必须要要有锋刃，才能斩开黑暗，切断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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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安特悄悄地从地上爬起来，向矿洞深处摸去。

　　玛林听到动静也睁开眼睛，不放心地跟上。

　　安特的伤刚好，白天又为了没完成任务的他们多挖了一百斤矿，此刻应该好好休息才对。

　　“你在找什么吗？”玛林用气音问道。

　　“虫子。”安特简短地回答。

　　睡觉前他打听到，现在矿中人这么少，是因为之前挖矿的时候挖出了一只万足石虫。这是一种生活在地下的魔兽。

　　魔兽杀了一大批矿工，之后冲出洞穴，被魔阵师借助阵法杀死了。

　　只是野路子出身的魔阵师并不知道，万足石虫总是一公一母生活在一起，以矿石为食，只是偶尔会在寻找食物中把洞挖塌，分散开来。

　　现在被杀死的那只石虫的伴侣恐怕正在疯狂挖洞，想要冲出来为爱虫报仇雪恨呢！

　　“虫子……”玛林打了个哆嗖，缩着脖子跟在安特身后。

　　安特用精神力探测着厚厚的石壁，最后终于停在一处狭壁面前。

　　“在这后面……”安特发现这处墙壁里面并不是实心的，而是有裂纹的，很可能是一处塌陷的石室。

　　“你打算怎么做？”玛林问道，其实他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万足石虫的眼睛长在腹部，在发怒的时候只会直走，人只要躲在他的视线上方就可以安全。挖出足够矿洞里所有人避难的空间需要多久？”安特成为圣骑士的第一课就是学习各种魔兽的弱点。

　　“如果大家一起挖，用不了多久，但是容易被发现。在不被发现的前提下，也需要大概五天时间。”玛林脑子动得很快，“但是……我们初来乍到，也指挥不了他们呀。”

　　这是个问题。安特垂下眼睫沉思，这个时候，一个低低的声音传来：“我可以帮你们……”

　　在一旁的拐角处，白天见过的那个被处罚的年轻人缓缓走出来。

　　他是矿中青年们的精神领袖之一，今天因为好友惨死而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直接冲了上去。

　　火焰加身的时候他以为自己死定了，却没想到，最初的疼痛过后，竟然是一股如同阳光的温暖力量包裹着自己。

　　他知道不可能是魔阵师手下留情了，一定是新来的这些人的原因。

　　难道有人来救我们了吗？

　　来这处不见天日的矿洞中救我们了吗？

　　朦胧火光中，他竟有些热泪盈眶。

　　他又假模假样地惨叫了几声，两眼一闭，装作晕了过去。

　　同伴将他拖回洞穴，他检查了一下伤势，只是一点轻微的烧伤，只是为了不被魔阵师发现，一直躲在矿洞阴影里。

　　“其实我们一直有在秘密挖洞，想要逃出去，只需要稍加修改，最多两天就能达成您的要求。”

　　“你这么轻易地就相信我们了吗？”安特有些疑惑，“这种事情不应该用生命去保守吗？”

　　年轻人苦笑了一下：“已经无所谓了，就算你们不来，我们也决定好和山贼同归于尽了。逃不出去的，反正都是死，不如赌一把，赌你们能成功。”

　　“为什么？”安特听出他语气里隐藏的死志，心里一沉，意识到这里的情况绝不如表面那么简单。

　　果然，年轻人抱住手臂，袭击魔阵师时的勇气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畏惧：

　　“我们都被骗了，这个大本营里，最可怕的不是那个魔法师，而是首领……”

　　“它不是人类，它是食人魔……”

　　他回想起被关押在马厩里的好友被巨大的手掌抓住，去头而食的可怕场景，就忍不住跪在地上，呕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