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剑之人》文心雕鱼

37、死而复生（三）

　　雨很快就停了，玛林拿干净的衣服给安特换上，趁机又提出了同行的请求，这一次安特没有拒绝。

　　玛林他们有一辆两匹马拉的篷车，因为下雨被推进了遗迹里，逃过一劫。等待他们清点任务物品的时候，安特打量起这处遗迹。

　　倒塌的神像看不出面容却莫名熟悉，在一片残垣断壁中显得凄凉无比。

　　“深坑有多大？”安特想起什么似的，开口询问。

　　玛林抬起头，有问必答：“大概半径五万米。不算上迷路，马车奔行一天一夜才能勉强跨越。”

　　“太小了……”安特有些好奇，“不是说这个深坑是两个魔神战斗留下来的吗？为什么会这么小？”

　　沼泽苏醒时的一个“呵欠”就带走了深坑这么大的森林，相较起来，这个深坑太小了。

　　“因为魔神也是分等级的吧。祂……”玛林做出了那个经典的指代圣神的左手指右手右手向上指的动作，“是一级神，而痼疾魔神是二级神，在「痼疾」的麾下还有「枯萎」，「稻草人」等等几个三级魔神……能力和权柄范围都是级级向下的。”

　　玛林身为熬城人用痼疾魔神举例，安特一点也不觉得奇怪，毕竟之前尤金有说过是一路追查而来，在苦城之前，痼疾教团应该也在熬城掀起过混乱，不过就是不清楚是不是灰蛾和夜鸟两个人干的了。

　　安特还注意到，这些代指魔神的词汇都是很古典的发音，那么伊瑟说的主教大人和「天平」交易，那个「天平」是不是也是某一级魔神呢？

　　祂会是谁的下级？

　　主教又做了什么交易？

　　这些还得他回到苦城才能知道。

　　他甩了甩头，正好玛林招呼他上车。他走过去，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嘱托道：“你们还是不要在外面叫我的名字为好。”

　　他想，既然教廷已经认定他陨落在新乡，那自己突然出现，岂不是会被认为投敌堕落？虽然他确实被迫成为了「沼泽」的眷者，但是他还有未竟之事，怎能被羁縻在教廷地牢中？

　　“那我们应该称呼您什么？”

　　安特想了想，轻声道：“索德。”

　　“剑？”玛林听着这个奇怪的谐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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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熬城深坑并非人迹罕至，到处都能看到冒险家的身影，似乎是另一种“淘金热”。

　　安特坐在颠簸的篷车里昏昏欲睡，贝尼趴在他的怀里，蜷成一团，若非玛林等人亲眼所见，估计会把它当做一只长相奇特的乖巧小狗。

　　这一人一兽的组合好像那种常见的少年与狗，安静的时候看上去非常的无害，甚至时不时猛地点一下头惊醒的样子还有点可爱。

　　不是安特警觉性下降或者贪睡，而是他现在实在是很不舒服，大脑昏昏沉沉的，不论想什么都是蒙着一层白雾。

　　他还有些烦躁，情绪起伏很大，光是克制就耗费了他许多精力，就像在新乡那样，就像他随身带了一个小型沼泽一般。

　　篷车突然停下。

　　外面传来了粗鲁野蛮的争吵声。

　　安特抬起眼睛，抱在胸前的剑立直，冷声道：“发生什么了？”

　　与玛林他们同行，安特自然地担任了护送的任务，玛林也自然而然地把逆旅行人剑借给他，美其名曰借，其实是嫌重实在背不动了。

　　玛林好像对这种事习以为常：“恐怕又是附近的山贼，您别冲动，我下去交涉一下。”

　　“他们是坏人吗？”安特拉住他的衣角问道，神情十分严肃，问出来的话却天真得不行。

　　“特别坏！熬城的人谁没有被他们祸害过？我要是有力量恨不得啖其肉食其骨！”玛林压低声音，愤愤不平，柔和乐观的脸上难得出现憎恨的表情，“可是他们人多势众，在深坑外有个大本营，有上百人，二把手还是魔法师，哪怕是你这么强的人，得罪了他们，也只有死路一条。”

　　安特没有说话，默默地坐回去。

　　玛林以为他听进了自己的话，不准备动手，松了一口气，钻出篷车。

　　外面的队员已经被制服在地，身上的钱袋也被翻了出来。

　　“几位老爷……”玛林强忍住心中的仇恨，扯出笑容，自觉地把自己的钱袋也递上去，“我们就是过路的，你们也辛苦了，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就行个方便吧？”

　　“听说你们是冒险家？”为首的山贼摸摸下巴，“你们的委托是找什么值钱的东西？也交出来。”

　　“这……”玛林犯了难，委托让他找的是一块碎瓦片，就算他真的交出来，这帮山贼也不会相信的吧。

　　“头儿，别跟他废话，一定是在篷车里。把他们连人带车一起抓回去就好了！”一旁的喽啰提议道。

　　“不要，不要去篷车……”玛林头皮发麻，虽然安特好像听了他的话，但是抵不过这群人作死去招惹啊。

　　是，若是山贼倾巢而出，他们绝对不是对手，可是就单单面前几个小喽啰，安特要杀还是轻轻松松。

　　他本来打算破财消灾，只为不招惹这群亡命之徒。毕竟日后还要在熬城生活，谁没个家人朋友，儿女牵挂的，哪怕恨之入骨，也不敢得罪。

　　他的这个反应让喽啰头目觉得篷车里肯定有值钱的东西，一脚踹在玛林的肚子上，将他踹翻在地。

　　“滚开，碍事的家伙！”头目骂道，突然感觉后背一凉。

　　不只是他，几乎所有人都骤然安静下来，好像有一声清脆的鸟鸣，又好像幻觉。

　　玛林知道安特拔剑了，生怕他一时冲动，连累了所有人，连忙大声道：“我没事！一点也不疼！”

　　喽啰以为他在挑衅，顿时怒了：“你找死！”

　　虽然是为了我自己，但也间接救了你们！一群不识好人心的家伙！玛林用手护住脑袋，挨了几脚，内心骂开了花。

　　一旁的喽啰扯住头目的手臂，阴沉地笑道：“头儿，可别打伤了，矿上正缺人呢。”

　　头目转怒为喜：“对啊，冒险家身体素质可比那些普通人强多了，正好矿上刚死了一批人，就你们顶上吧。”

　　队友们闻言露出愤怒的表情，玛林愣了一下，咬紧了牙齿。

　　矿上的可怜人一半是路过的行人被掳走的，另一半则是去熬城村落中被抢来的。有不少可能还是同村的熟人，正是因为这种大环境，熬城的年轻人更倾向于出去闯荡，而不是留在村中坐以待毙。

　　因为熬城在历史上一直信奉的是另一个神明，所以教廷并没有干涉。

　　而东大陆的皇帝则是只要矿中挖出的矿石足额缴税，其他的都熟视无睹。

　　一个喽啰在头目的示意下，贪婪地走向篷车，就要掀开帘子。

　　玛林趴在地上看着头目腰间挂着的血迹斑斑的长鞭，似乎能想象出那些悲惨的苦力被鞭打驱使，直致过劳的场景，也出离愤怒了。

　　这次他没有阻止喽啰掀开篷车布帘，相反，惶恐之下他还有着隐隐期待，期待安特像杀死魔兽那样，杀死这群比魔兽还蠢还贪的山贼。

　　反正期待是不用考虑后果的。

　　“呦，还是个俊俏小哥。”喽啰看到里面的情况，轻佻地打趣道。

　　要来了。

　　玛林一行人都低下头，在心中默默道，生怕飞溅的血会喷到自己身上。

　　期待又害怕的事并没有发生。

　　脸色苍白的安特抱着剑，腿上盘着贝尼，安静地坐在那里，没有表情，身形单薄，唯有一双金色的眼睛透亮得瘆人。

　　小喽啰被他的相貌震了一下，但没在意，直接伸手将他拽了下来，顺带一把夺过看上去就贵重的北陆剑。

　　一入手，沉甸甸的长剑差点让他跌个踉跄。

　　他犹豫地看了一眼被推下车柔弱的少年，又看了一眼注意力不在这里的头目，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生怕被嘲笑。

　　或许坐着抱着剑省力一点呢……他选择性地遗忘了安特当时双手抱胸悬空持剑的模样。

　　安特被推到玛林面前，玛林一行人虽然疑惑他为什么不动手，但是淳朴的本性让他们担心安特是不是伤口严重，还在发烧？

　　玛林扶住安特，摸了摸他的额头，却发现高热已经退去，带着丝丝汗水的额头冰凉，那双眼睛也神采奕奕。

　　“难道你要……”玛林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正要说话，就被一旁的喽啰扯住头发拽开：“还在说什么呢！”

　　喽啰给他们绑上双手，驱赶着向大本营进发。

　　其中一人很细心：“咦，那只小狗呢？”

　　引来旁边人的哈哈大笑：“跑了呗，人都养不活，你不会还想养狗吧？”

　　玛林闻言冷汗浸湿后背，一步三回首地看着慢悠悠落在队伍最后的金发少年。

　　“这家伙对魔兽很凶，对人怎么不吱声了？”玛林听到同伴在抱怨，忍不住摇了摇头。

　　或许会有一些人对人类比对魔兽宽容很多，但正是这种人，对残害同族的人会更加严厉。

　　玛林再次看向少年。

　　随意束起的头发垂落遮蔽了眼睛，看不出安特的神情。

　　但是咬紧的后槽牙和坚毅消瘦的下颌线让人觉得他的心如铁如石，不可扭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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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首领:（看着头目）就是你把圣骑士引进村的？
头目: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