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朵桃花做老婆》春泛若耶溪

13、朝朝暮暮（一）

　　对沈若棠有心思！

　　唐南栀想一想都要吓死。

　　她们的关系，是连回个电话还要考虑一整天的惶惶然，如果向人家表白，大概率沈老师也会被吓死，自己也跟着羞死。

　　所谓异想天开，大概就是这回事吧。

　　“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安然依旧悠闲自在，女孩子嘛，无聊的时候总喜欢讨论一下爱情话题，“真的，说说看呗，喜欢什么样？”

　　“我没想过。”

　　对方兴致很高，伸出手给她比划，“高矮胖瘦，短头发还是最近流行的长发美男。”

　　唐南栀魂不守舍地回：“短头发吧，瘦瘦高高。”

　　“皮肤白，小麦色？”

　　“白，最好白得像茉莉花。”

　　比喻真奇怪，人家几乎以为她钟意小白脸，笑得嘎嘎响，“那话多，还是话少？”

　　“话少，不太理人也行。”

　　“啊，我知道你喜欢谁啦。”

　　唐南栀吓一跳，强打精神坐起来，“什么是谁，别胡想，绝对没那回事儿。”

　　“唐美女，此地无银三百两啊，都还没说，你就知道是谁。”安然双手靠在枕头上，从眯起的眼睛缝里瞧，好像能把人看穿似的，“你不就喜欢门口那个冰柱子嘛，又高又瘦，还白得透明，完全不理人。”

　　逗得人发笑，她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仔细想想沈若棠也挺像柱子，一个冰柱子。

　　自从认定沈若棠为冰柱子，心情突然好许多，冰柱子嘛，本来也不指望有什么回应，不过无论如何也是自己恩人，唐南栀身为有恩必报的好孩子，还要继续默默对人家好。

　　她可是最懂事的，外婆总说。

　　依然每天早起，在外科楼打开的一瞬间钻进去，认真帮谭老头打扫卫生，将沈若棠的桌子擦得一尘不染。

　　“好孩子，年底嘉奖一定给你。”老谭头捧着茶缸，吹着上面冒出来的白烟，参差不齐的牙齿打着颤，”奇怪了，入春怎么冷死个人！”

　　唐南栀放下袖口，由于刚打扫完，皮肤蒙着层细汗，忙不迭接话，“冷就多穿点，谭师傅，你可记得咱们提前说好，我来帮忙的事不许给人讲。”

　　对方打哈欠，点点头算默许，真少见，如今谁干点活都巴不得领导看见，做一还说十呐，这小丫头还藏着。

　　唐南栀满意地离开，想对沈若棠再好一些，可又不知该如何做，两人各方面如此悬殊，能做的也只是帮人家打扫一下卫生吧。

　　她知道她洁癖，以前书里写的，沈若棠明明白白写过自己是个洁癖。

　　如今那本书就是唐南栀的生活指南，每天必需翻两页，渴望发现一些能让对方高兴的蛛丝马迹，可惜书写得太短，只有十章。

　　短短几万字，如何能容得下一个人的情海翻涌，容得下沈老师刻骨铭心的过去。

　　她知道她曾经认真地喜欢过人，掏心掏肺却被抛弃，抛弃两个字放在沈若棠身上简直不可思议，却是实打实的真事。

　　沈若棠举止越冷淡，越拒人于千里之外，唐南栀越发相信自己的直觉，一定是真，要不依着那样冷冰冰的性子，根本不可能靠想象写出如此炙热的文字，现在读起来反而胆战心惊。

　　通篇下来，有心疼有埋怨，唯独没有半点恨意，也许沈老师一直都无法狠下心来怨对方吧，至少写的时候不恨，痛苦更多。

　　唐南栀有些心疼，幸亏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俗话说三日不见，刮目相看，一年就够一个人脱胎换骨，何况十年，她希望她早已摆脱阴影，好好地生活。

　　沈若棠没觉得自己哪里不好，相反她最近高兴得很，尤其看见办公桌每天都很干净，玻璃像透明似地透着水光。

　　春天来了，满天飞鸟，以前窗台上全是落下的鸟屎，如今竟丝毫不见，她不禁吃惊于谭老头的工作能力，一个寒假居然突飞猛进。

　　自然想不到每天早上会有个小姑娘顶着寒露，冷嗖嗖地把外科楼上下打扫一遍，只为给她收拾书桌。

　　如果能早些察觉，就会发现那份热情远远超出朋友对朋友，读者对作者的范畴，怕是还包含别的吧。

　　别的又是什么，是一点让人心若游丝，微微荡漾的意乱情迷，在某个不知名午后，忽地飘然而至，心神恍惚。

　　她今天调休，第二天接着出差，航医院与地方医科大学搞对接活动，定期要去宣讲，中午便回到家。

　　钥匙刚掏出来，听见隔壁老刘推开门，哦呦叫了声，一副吃惊样子，“真巧，小沈，你说说咱们多久没打过照面哦，左右邻居住着，竟老见不了面。”

　　刘付铨在后勤工作，实打实的肥差，经常出去招标，采购，大忙人一个，沈若棠侧过身，“是啊，刘科长事多。”

　　“是你事多，我都是胡忙。”刘付铨提着方方正正的黑色公文包，身子略微靠在门上，“一定做好你们一线人员的保障，有意见可要提。”

　　他是算准沈若棠不多事，别说没意见，即便有也懒得说，若棠只好也站直，做出继续攀谈的样子。

　　于是两人又聊些有的没的，伙食如何，过几年要盖家属房，听外面的号声吹起，刘科长才有要走的意思。

　　一步还没踏出去，转而又想起什么般，嘴咧得更开，“对啦，沈老师，前几天唐助教来找你，我看小丫头提的大包小包，慌着神，这事——你知道吧。”

　　沈若棠眉宇掠过一丝迟疑，很快点头，“知道，谢谢你。”

　　对方倒有些扫兴，原来人家心里有数，两手揣紧包，晃着走下楼。

　　刘付铨这人没别的，就是和老婆一对包打听，谁家有个关起门的事，都十分感兴趣。

　　自从第一天沈若堂搬到这栋小楼，他就和老婆连翻串门，对这位突然分到航空医学院的老师好奇的不得了，再加上他本来也是海城人，心里想套个近乎，哪知沈若棠礼貌周到性子却冷冰冰，最后讨个没趣。

　　这些年除了见吴燕妮偶尔来之外，再没别人。

　　他那天十分吃惊，回去还给老婆念叨，“你说奇不奇怪，这个小唐助教也不知和对面什么关系，没准就是通过沈老师进来的。”

　　刘夫人把刚拉好的面放桌上，一边撒着胡椒，熏得直打喷嚏，“不会吧，我看那个沈老师都不像有家人，石头缝里蹦出来似地。”

　　“怎么会没有，有的人就是不爱吭声。”

　　刘付铨不信，说起来这帮助教一共二三十个，多少都有点关系，要么就是系统内的亲戚，要么就是别的地方熟人多，总之七拐弯八拐脚肯定能扯上瓜葛，这个地方可是不好进来的，谁都清楚。

　　沈若棠深知隔壁的性格，堪称广播站，她转身打开门，挂好钥匙，换完衣服又坐回沙发上，觉得小唐助教也很有趣，来过就来过，干嘛隐藏。

　　这当然不是一件多大的事，沈若棠很快就忘记。

　　隔天出差，一连去好几天。

　　课由另外一个老师代替，唐南栀突然看不见人，旁边的何大小姐又比以前清闲很多，才问出来。

　　“终于可以休息一下，沈老师不在，感觉超级好。”

　　唐南栀将薯片塞对方嘴里，开玩笑，“你懒死了。”

　　“我是懒，早说过你应该跟着她，我和她一点不合适。”

　　南栀嘴里塞了个话梅，含着发甘，鼓弄来鼓弄去，不回话，垂眸抿唇笑。

　　“哎，你说沈老师有没有男朋友？”安然嚼着薯片叭叭响，又升起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看上去不像，不过嘛，她那么漂亮，肯定很多人追，要是能谈个恋爱，没准脾气会变。”

　　南栀突然就想起那件毛绒羽绒服，红艳艳的颜色，款式太甜美，当初就怀疑不是对方衣服，那能是谁！女朋友——

　　可沈若棠家自己去了两次，只有一个人的生活痕迹，心里摇摆不定，试探地问：“你听到风声了？有没有，去打听一下呗。”

　　安然没想到唐南栀这个小工作狂也对绯闻感兴趣，头点得像捣蒜。

　　“可以，可以，我这两天反正闲，话说沈老师今年也三十多了吧，天，那样子可真不像，顶多二十五六不能再多。”

　　“好看的人都不显老，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的呀。”她慢慢念叨，仿佛自己被人夸似地。

　　安然深表赞同，“有道理，以前听我姐姐提起过，在医院追的人就排成队，可惜人家眼光高，一个也瞧不上，日子久了也有流言蜚语，不过我不信那种事。”

　　“那种事？”唐南栀好奇。

　　“就是——”安然凑到耳边，低声道：“说她喜欢女人。”

　　说罢神秘兮兮地瞧过来，却见对方没有半点吃惊之色，倒显得自己大惊小怪。

　　“喜欢就喜欢呗。”唐南栀弯起狐狸眼，“又不犯法。”

　　沈若棠去出差，她依然每天打扫外科楼，从不倦怠。

　　心情愉快，尤其在给沈若棠擦桌子和板凳的时候，只要能为对方做点事就开心无比。

　　人都是如此，尤其是当你偷偷地，默默地对一个人好的时候，这份喜悦便会加倍。

　　如果不是那天出了个小小的意外，她的喜悦恐怕会永远延伸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