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中也的终末旅行》山蓼

492、番外五：如果182

　　即使江户川乱步说没事，可是接下来的时间，侦探社员依然隐蔽的多看了太宰治和灯几眼。
　　当然看不出什么来。
　　国木田独步让了位置出来，让江户川乱步坐下，推推眼镜，低声问，“有什么不对吗？”
　　江户川乱步又摆摆手，笑眯眯的说，“没有。就是太高了……很少看到这么高的女孩子。”
　　确实如此。
　　不过只是身高而已，没有什么需要在意的地方。
　　与谢野晶子随口道，“胡乱看人家，会被当成变态。那是游客吧，别吓到人了。”
　　“才不会被我吓到。”江户川乱步嘟囔一声，像是一下子把这件事抛到脑后，大声说，“乱步大人也要吃抹茶蛋糕！”
　　芥川龙之介立刻举起手，招呼店员过来。
　　灯低着头，小小声的问太宰治，“被看出来了吗？”
　　“不至于。”太宰治轻轻揉了揉他的后颈，又顺着摸摸他的背，“顶多觉得哪里不对劲，具体资讯都没看出来。”
　　但是也绝对不能让江户川乱步什么都看不出来，所以太宰治也刻意透露了一部分信息。
　　比如没有掩盖灯男扮女装、来历不明，灯也不太会演戏，特地作假反而会适得其反。
　　太宰治则是在变装上就已经下了功夫，江户川乱步一看就会将他归类到文字工作者的行列，他又相应的做出一些文字相关职业会有的习惯性动作，却不隐藏他和灯之间亲密的关系。
　　半真半假的信息，最能掩盖真正想隐藏的事物。
　　平行世界加入侦探社的太宰治，就是这样才能在江户川乱步眼皮底下几年，都没被完全看透。
　　灯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我还需要做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太宰治说，“和平常一样就好了。”
　　灯乖乖点头，又忍不住道，“好厉害呀，一下子就能看出来不对……很聪明！”
　　太宰治哼哼一声，“没有我聪明。”
　　虽然都很聪明，可是他和江户川乱步有根本上的不同——他的早慧更多的面向分析人类情感方面，江户川乱步却从小就对人类的情感不太敏感。
　　所以他和江户川乱步会长成不一样的人。
　　他在需要宏观局势、统合预测各种不确定因素的计谋制定、方案拟定上能远胜于人，江户川乱步却不擅长这些，只能通过事物的蛛丝马迹推敲客观事实发展，如果有什么突发事件，就很可能让他乱了阵脚。
　　灯想了想，又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太宰治轻笑一声，“当然啦，应对突发事件的能力也能训练出来。只是福泽先生的教育方针和森先生完全不一样，不会去做这些让受教育的人心理上觉得不舒服的事。”
　　他不喜欢学什么帝王学厚黑学，也不喜欢去深入研究探索他本来就很不喜欢的人类情绪和心理，可是怎么能由得了他？
　　或许也不是由不了他，只是他懒得反抗。
　　反正早就想死了，他的人生有多么糟糕、他最后变成什么样，都没有关系。
　　那个时候就是这么想的。
　　他喝了一口咖啡，看着灯满足的啃饼干，微微笑了一下。
　　原本。
　　原本以为见到那群熟悉又陌生的、另一个世界的他的同伴时，心里或多或少也会有点惆怅或微妙的感怀，可是竟然……一点都没有。
　　他真的比自己预想中更洒脱、更完全的放下了。
　　那是其他世界的“他”的经历、其他世界的“他”的同伴，可是不是他的。
　　他有自己的人生。
　　有着独一无二的、任何一个书中的太宰治都无法想像的经历，有单纯珍视着他的、他更在意的存在。
　　太宰治撑着头看灯吃东西，眉眼弯弯的，“吃完了就走吧。”
　　“不再坐一下吗？”灯抬眼看看还在摸鱼的一群侦探社员，“再看一下？”
　　太宰治微微摇头，“不用了。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去河边走走，再一起Lupin酒吧看看。”
　　灯眨眨眼，也不再注意那些对他来说只存在于太宰治口中、完全就是陌生人的一群人，眼睛有点亮亮的，“酒吧……是你看见我的地方！”
　　“没错。”太宰治笑着说，“那里环境还不错，很清静，可以顺便进去坐坐。”
　　“唔。”灯有点小苦恼，“喝酒……？”
　　“当然不会让你喝酒。”太宰治扑哧一笑，玩笑道，“喝了酒，你就不能载我回饭店了。”
　　“真的一下子就会睡着？”灯至今依然只喝过一次酒，特别好奇的问，“我只记得喝了一口，然后就明天了。”
　　“喝了一口就一下子睡着了哦，一觉到明天。”太宰治回想起来，心里软的不行，完全没压住嘴角的笑，“下次在家可以再试试看。”
　　回忆这种东西，在他这里绝对不只是一个模糊的景象，而是能将当时所有的一切巨细靡遗回想起来。
　　说话的语调、声音大小、表情，任何一点细微的动作，甚至是当时心中充盈着的感情。
　　他一度觉得是很可悲的能力，现在却偶尔会觉得庆幸。
　　因为很多事情……尤其是关于阶层都市的事，如果忘记了，就真的永远找不回来了。
　　“唔、好呀。”灯当然不会拒绝，不过还是有点担心，“我喝了酒就一下子睡着的话，不要和中也吵架哦。”
　　太宰治、太宰治无法打包票，只能说，“尽量。”
　　灯把最后一块饼干吃掉，最后一口咖啡也喝干净，心满意足的轻轻舒了口气，“好吃、好喝！”
　　太宰治也把最后一口咖啡喝掉，同样心满意足的说，“拿铁其实也不错。”
　　比以前为了提神喝的黑咖啡好喝。
　　有时候也会觉得很奇怪，明明要工作的时候需要咖啡来提神，可是真的要睡觉的时候，却需要酒精和药物才能睡着。
　　吃过了下午茶，他们就头也不回的离开咖啡厅。
　　毕竟只是吃点小东西，他们停留在漩涡咖啡厅里的时间，也不过短短半小时不到。
　　走出咖啡厅，回到自行车旁边。
　　太宰治没有立刻上车，还拉着灯的手不让他上，盯着自行车看了几秒，突然说，“我载你。”
　　灯有点愣住，想起太宰治骑车歪歪扭扭的样子，“……没问题吗？”
　　“没问题！”太宰治信誓旦旦的说，“顶多一起冲进河里。冲进河里很好玩的哦！水冰冰凉凉的，一下子全部栽进去，努力游泳游上来！”
　　灯看看他，想了想，弯弯眉眼笑起来，“好呀。一起冲进河里！”
　　太宰治也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身后冒起小花，率先跨上前座，快乐的喊，“一起冲进河里！”
　　灯毫不犹豫的坐上后座，抱住太宰治的腰。
　　太宰治慢慢眨了眨眼，低头看看灯的手，大大的弯起唇角，“出发！哦——”
　　灯快快乐乐的跟着说，“哦——！”
　　咖啡厅里，江户川乱步又有些审视的朝着外面骑车的两个人看了一眼，接着再次挪开目光。
　　外面的太宰治和灯虽然都察觉的他的视线，可是没有人回头。
　　太宰治踩动踏板。
　　自行车稳稳当当的往外滑行出去。
　　太宰治轻笑一声，“怎么样，还可以吧？”
　　“很稳、很厉害！”灯说。
　　太宰治心情特别好，“就这样一起冲进河里吧！”
　　虽然说的很像真的，但是他也不会真的带着灯进河里。
　　太冷了，灯能忍受寒冷，他都忍不了。
　　武装侦探社的所在位置离市中心比较远，也离总部事务所有一段距离，太宰治本身其实很少来，可是这附近的街道景色，也是在书中看习惯的了。
　　这种感觉其实有些奇妙。
　　好像走在什么电影画面里一样。
　　腰腹上，灯的手暖暖又软软的，传递过来的温度一直延伸到心底。
　　一路骑到河川边做成草坪的堤防上。
　　“下去散散步。”太宰治握住灯的手，“这里没有人，说话可以不用女声。”
　　河岸边虽然不是空无一人，但是离他们都很远很远，只能看见一个小小的模糊影子。
　　灯看了眼距离，放松的换回本音，“用太久女声，都有点忘记原本的声音是什么了。”
　　和太宰治说要冲进河里一样，是开玩笑的。
　　他们回到饭店，或是在只有他们的地方用的都是本音，怎么可能会忘记。
　　太宰治轻笑起来，也跟着玩笑道，“我也会这样呢，差点忘记本音是什么。”
　　他们对视一眼，又同时笑起来。
　　这条位在侦探社附近的河川是鹤见川，河水清澈，河堤上的草地修剪的短短的，也很干净。
　　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人牵着狗散步，轻轻浅浅的几声狗吠被同样轻轻浅浅的风带过来。
　　风安安静静的吹拂在身上。
　　由于离市中心比较远，天空也比高楼大厦林立的地方开阔很多，没有多少遮挡。
　　顺着草坪慢慢散步，悠悠闲闲的，非常舒服。
　　“其他世界的太宰治很喜欢在这里入水哦。”太宰治介绍道，“这条河川比市中心的大冈川舒服，因为人少，入水也可以飘比较久，不会一下子就被人捞起来。”
　　“这里比较安静。”灯侧头望向波光粼粼的水面，“天空很蓝、草很绿，水也很干净，是个很好的地方。”
　　“是吧！”太宰治特别开心，晃晃和灯交握的手，完全没有打算隐藏自己快乐的心情，“横滨就没多少好地方可以自杀，我以前也觉得在这里死掉特别好！不过，以后我们要找个地方死掉的话，在芦屋市的家里就很好。”
　　灯思考几秒，点点头道，“嗯、家里很好。”
　　“那我们现在就回去！”太宰治还是特别兴奋，“现在就回家死掉！”
　　“我不想现在死掉哦。”灯毫不犹豫的拒绝，眉眼弯弯的说，“我们可以一起去更多更多地方，找更漂亮的、更好的地方死掉。”
　　他停下脚步，也拉住太宰治的另一只手，“一起走更远、更远的路吧？”
　　太宰治注视着他，轻轻摩挲了一下他的手背，“好呀。”
　　灯正打算继续往前走，太宰治就忽然一把扑过去，把毫无防备的灯直接扑进草地里，顺着力道滚了两圈。
　　灯迷茫的被他抱在怀里滚了滚，看向压在他身上的人，“太宰？”
　　太宰治看着他几秒，一点都不在意现在正在大庭广众、光天化日之下，就这么低头亲亲灯的唇，又慢慢上挪，碰了碰他的额。
　　远处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
　　狗吠声还是轻轻微微的，不知道散步到了哪里。
　　身边短短的青草扫在衣服上，发出轻微的、极轻微的沙沙声。
　　灯轻轻环住太宰治的腰，也在他脸上蹭蹭，偷偷笑了一下，“中也不在，太宰就偷偷在有很多人的外面亲亲。”
　　太宰治又在灯唇上亲了一下，才翻过身，平躺在灯旁边，“哼哼，那只蛞蝓太无聊了，在意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不过，刚刚好像真的有点像在偷偷摸摸做什么呢。
　　刺激。
　　太宰治又凑到灯身边，凑上去亲了他一口。
　　有点可惜的是，虽然灯觉得是在有很多人的外面，但是他听不见那么多声音，河岸边又实际上空无一人……没有太多刺激的感觉。
　　他又躺到旁边，挪挪身体和灯挤在一起，握住灯的手，“可是我也不想让人看见。”
　　灯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慢了半拍才会意，“唔、看见亲亲的样子？”
　　“嗯哼。”太宰治说，“你被亲亲的样子那么可爱，怎么可以让别人看见？”
　　他不想在真的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亲亲摸摸灯，一点都不想让灯接收到人类各种各样不同涵义的目光。
　　“唔……可爱？”灯迷茫的、特别真诚的说，“你们比较可爱呀？”
　　太宰治毫不犹豫的应下来，“我特别可爱！”
　　至于中也那家伙就不用特别提了，难得他和灯的两人世界，实在不是很想提到那只蛞蝓。
　　灯也肯定的回答，“嗯、太宰特别可爱！”
　　风有些冷，可是太阳很温暖。
　　周遭安安静静的，被遛着跑的狗可能回家了，耳边只剩下水流的声音。
　　“天空好蓝哦。”灯打了个小小的呵欠，“想睡觉了。”
　　“不可以睡。”太宰治捏捏他的手，“要起来了哦？”
　　灯转头看他，“太宰先起来。”
　　“嗯……”太宰治没有动，“你先起来。”
　　灯也没有动，“你先起来呀。”
　　他们说完，还是都没有动。
　　又手牵着手的躺了好一会儿，他们才同时坐起身来。
　　虽然时间还早，不过他们两个在河边晃了一段时间，现在酒吧已经开始营业了。
　　可以出发了。
　　太宰治依旧坐在前座，让灯环住他的腰，稳稳当当的把车骑出去。
　　他当然能骑得稳稳当当，只是平时懒得认真骑车，还想让灯载，才一副歪歪扭扭的样子。
　　不过现在灯坐在后面，当然要认真骑。
　　绕进小巷子里、穿出大街，又绕进小巷。
　　地图和路线也是在谋划事情时可以利用的重要事物之一，所以横滨的每条道路都牢牢刻印在他脑海中，
　　这次时隔六年回来，他当然也重新弄了一份现在的地图。
　　七弯八拐的刻意绕了点路，顺顺利利抵达Lupin酒吧所在的巷子附近。
　　太宰治找好位置停下自行车，和灯手牵着手走进相对阴暗的巷子里。
　　“我就是在这里遇见你的哦。”太宰治停下脚步，环顾四周，“突然出现在这里，没有注意到我的撞上来……傻得很。”
　　灯左右看看，“唔、完全没有印象。”
　　“因为像是梦嘛。”太宰治捏捏灯的后颈，低低笑了笑。
　　当时没有察觉，但回想起来，那双带着歉意的漂亮异色瞳，从那时就已经深刻的留存在脑海中了。
　　——改变的开始。
　　如果灯没有撞到他，只是和他擦肩而过了，他就会真的进入死亡的怀抱吧？
　　虽然也挺不错的，可是他现在更想……和灯去更多的地方。
　　再往前走几步，就会看见酒吧的大门。
　　太宰治摸摸灯的背，抬头看向这家他同样熟悉又陌生的酒吧。
　　招牌上白下红，白色的部分用黑线绘制着怪盗罗宾，红色的部分用白色的字写着“Lupin”。
　　太宰治第一次看见，就觉得不太像酒吧招牌，更像什么人物介绍的牌子。
　　当然不只是他，其他世界的自己也这么觉得，才会兴味盎然的打开酒吧的门。
　　灯抬头看看招牌，盯了几秒，喃喃道，“圣诞老人！”
　　太宰治扑哧笑出来，“圣诞老人是白胡子。”
　　灯想想也是，“也是哦。”
　　太宰治随手推开大门，率先踏上往下的阶梯。
　　时间还算早，酒吧刚营业不久，除了他们就没有其他客人。
　　太宰治瞥了眼空荡荡的店内，思考几秒，还是带着灯坐到吧台边。
　　虽然是酒吧，可是Lupin当然也有无酒精的饮料可以点。
　　灯乖乖巧巧的坐在吧台边，好奇的左看右看，“没有菜单？”
　　已经上了年纪的调酒师原本一直低着头擦杯子，闻言抬头看了看他，把一张纸拿过去。
　　Lupin酒吧的位置离港口总部事务所不远，受港口庇护，从很久以前就会一直营业到深夜，主要接待的是里世界的人。
　　调酒师与里世界打了多年交道，眼力早就练出来了，当然看得出现在进来的这两个人都是纯粹的表世界人。
　　灯确实是纯粹的表世界人，不过太宰是演出来的。
　　太宰治装模作样的去拿菜单，装模作样的说，“还要骑自行车回饭店……喝这个吧！”
　　灯很乖的点点头，“好呀。”
　　选的是不同口味的，等会儿可以分着喝。
　　现在只有他们一组客人，调酒师很快就在灯亮晶晶的惊叹眼神中把无酒精饮料调制完成，微笑着递上来。
　　不管是谁，在真诚的崇拜目光中，都会感到难言的幸福感。
　　太宰治想着，就看见灯摸摸口袋，把手机拿出来，对着装饰漂亮的饮料拍了张照。
　　然后，传到三个人的群组里。
　　虽然灯自己没有察觉为什么会下意识这么做，但太宰治清楚得很。
　　他是在无意识的满足中原中也的控制欲。
　　或许也不是无意识，只是没来由的觉得这么做会更好。
　　不只是中原中也，灯也隐约能察觉太宰治的控制欲，自己都没怎么意识到的去尽量满足。
　　灯传完照片，就收起手机，期待又珍惜的喝了一小口，“好好喝！”
　　调酒师看了看他，唇角也微微勾起。
　　酒吧之外。
　　逐渐昏黄下来的阳光，五栋黑漆漆的港口大楼依然巍峨矗立。
　　其中一栋首领室所在的大楼里。
　　还坐在茶室内简单叙述这一年多经历的中原中也，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他随手拿起来看了一眼。
　　灯传来的照片里摆着两杯饮料。
　　这本来没什么，可是饮料放置着的桌面和背景摆设，明显就是不知道哪个酒吧。
　　也就是说，灯被太宰治带去酒吧喝酒了。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虽然知道灯不会随随便便在外面喝酒，太宰治也不会真的让灯喝酒，可是突然就有些坐不住了。
　　对面的尾崎红叶看他这样，微微掩唇笑起来，“是灯？”
　　中原中也、中原中也脸微微一红，又因为没说太宰治也还活着，害羞又心虚的点点头，“……嗯。”
　　尾崎红叶几乎算是看着他成长的，早就察觉了他在叙述中刻意在隐瞒着什么，无奈的叹了口气，“其实路途中还有一个人吧？”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更心虚的挪开目光。
　　尾崎红叶轻声道，“太宰？”
　　中原中也沉默几秒，知道已经瞒不过去了，终究低低的说，“瞒不过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