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中也的终末旅行》山蓼

16、光亮

　　与稍显昏暗老旧的街灯不一样，大楼内的灯光几乎还维持着人类尚在活动时的明亮。
　　中原中也拿着望远镜，和灯一起爬到大楼最顶层。
　　这里有几盏微弱的灯光驱散黑暗，能看得清顶楼的布置。
　　比起晾衣服的地方要凌乱的多，放眼望去有数个可能是备用电箱，也可能是什么其他用途的方形设施，有水泥的也有铁的材质，还有数根直立着的高大铁柱。
　　虽然排列的很整齐，不过明显不适合用来晾衣服。
　　靠近灯说的亮光那一侧的位置，数个内置风扇的铁箱挡在那里，最外围有一圈比他们两个都高的厚厚围墙。
　　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挡住了绝大部分的视线，让人难以观测底下的状况。
　　灯站的远远的，踮着脚尖看了看，“唔，看不到。中也呢？”
　　中原中也真的很不想踮脚尖。
　　不过灯看不到，他当然也看不到。
　　“到那个上面去？”灯指着顶楼旁边方形的水泥设施，“有楼梯可以走。”
　　设施底下还有个门，望进去一片空荡荡的，不知道原先的用途究竟是什么。
　　门边就有可以爬到设施顶部的铁质楼梯，踩上去时，有些锈坏的铁嘎吱嘎吱的响。
　　顶部很平坦，因为灯光都在底下，稍微有些阴暗。
　　失去了各种遮蔽物阻挡，风显得特别大，灯身上宽松的长袍不断往后翻飞。
　　“会冷吗？”中原中也问。
　　他自己觉得还好，虽然有些冷，但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灯搓搓手臂，小小的点头，“一点点。”
　　中原中也碰了一下他的手臂，冰冰凉凉的，温度都被寒风带走。
　　他微微皱起眉，举起望远镜，“快点看完快点回屋子里。”
　　“嗯。”
　　这里的视野还不错，虽然也有比这栋建筑高的建筑物稍微挡住视线，不过基本上已经能看见灯说的那个光源。
　　大概位在正东方，在漆黑一片、仅有街灯微弱光芒的城市里，明亮的宛如夜间的太阳。
　　“好像是方形的。”灯有点不确定的说，“虽然光是圆的，可是建筑是方形的。”
　　“这里什么不是方形的？”中原中也笑了一下，“我们踩的这栋楼也是方形的。”
　　灯又看向周遭黑漆漆的建筑，“说的也是哦。”
　　“走吧。”中原中也放下望远镜，“先到楼里去。”
　　真的很冷的灯跟在他后面，迅速的回到吹不到风的楼层里，又紧接着往下走，回到一楼的位置。
　　他们今天打算就在一楼吹不到风的地方睡觉。
　　爬楼梯运动了会儿，稍微驱散了从顶楼带来的寒冷。
　　灯靠坐在墙边，软软的舒了口气，“哈……温暖。”
　　中原中也瞥了他一眼，一口咬掉口粮上切成三个方格状的其中一个方格。
　　今天的口粮是起司口味。
　　“那里真的好亮。”灯从中原中也手边的口粮袋子里拿出一根来，小口小口的啃。
　　“搞不好真的有人。”中原中也道，“就像我们一样，把大楼的灯都开起来。”
　　“要不要去看看？”灯问，“去看看吧？”
　　中原中也思考半晌，“好啊。”
　　如果那里真的住着人，做最坏打算的话，他的枪法和体术应该足以保护灯。
　　……该不该告诉灯？遇见人不一定是件好事。
　　灯的接受程度很高，告诉他或许才是正确的。
　　中原中也犹豫几秒，张了张嘴，正准备开口，灯就先把最后一个口粮递给他，“我今天不饿，这个给中也。”
　　中原中也的话被他无意识堵了回来，接过口粮，把最上面的方格掰开，“你再吃一点，我也不饿。”
　　灯弯起眉眼，“嗯。”
　　把这里吃完再说吧。
　　中原中也想。
　　“呐，中也。”灯小口小口的咬着口粮，忽然唤道。
　　“嗯？”
　　“如果。”灯侧过头看他，“我是说如果，我们去到那里，真的发现有人的话，不要太相信他们哦。”
　　中原中也一愣，接着轻轻笑起来，“我本来想等会儿和你说这件事的。”
　　没想到灯竟然自己先说了。
　　灯的目光垂下来，看向地面，“因为我们还有食物，也有燃料。不是每个人都是好人。”
　　“那我呢？”中原中也问，“你就不怕我是坏人？”
　　“怕呀。”灯小小的笑了一下，“可是中也还活着。总不能把一个还活着的人放在雪地里等死……中也的力气真的好大啊，吓了我一跳。”
　　中原中也顿了顿，“……抱歉，那个时候以为你是把我丢在那里的人。”
　　“没关系。如果我是中也，一定也会这么做的。”
　　电灯的光很明亮，照在灯白皙的脸上，像是撒上一层银粉。
　　中原中也看了他几秒，“你遇过吗？想攻击你的人。”
　　有些出乎他意料之外的，灯摇摇头，“没有。中也是我从底层出发之后，除了博士之外，看见的第一个人。”
　　“要警惕人，是博士教你的？。”
　　“嗯。”灯看着中原中也，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好像没有做的很好哦？”
　　可是太孤单了。
　　一个人旅行，实在是太孤单了点。
　　看见有其他的人，就不免想要过去看看。
　　幸好中原中也是好人，不然他搞不好已经被留在冰冷的雪原里了。
　　中原中也沉默片刻，抬手揉乱他的头发，“做的很好了。”
　　他哪能称得上好人啊……
　　就算他觉得他做的事也是守护横滨的另一种方法，但不能掩盖他是在行使暴力的事实。
　　非法行为、夺取生命。
　　他当然不会后悔。
　　只是……用好人来称呼他，会让他觉得担当不起罢了。
　　…
　　因为晚上没关掉楼里的灯，里头和外头的光线太过一致的关系，中原中也和灯都睡到了天完全亮起来才起床。
　　灯收着睡袋，晃晃脑袋，“衣服干了吗？”
　　中原中也打了个呵欠，靠在墙上道，“得去摸摸看才知道。”
　　昨天的风还挺大的，搞不好已经干了。
　　出了大楼往上仰望，就能看见晾在对面顶楼的衣服随着风慢慢晃动。
　　“看起来好像人哦。”灯双手张开，模仿了一下动作，又晃动身体，“这样站着运动的人。”
　　中原中也被他扭来扭去的模样逗笑，“还挺像啊。”
　　“是吧！”灯又晃了晃身体，“可是人会这样子动吗？好不舒服。”
　　“无聊的人可能会吧。”中原中也道。
　　比如某个缠着绷带的无聊中二黑泥精。
　　幸好灯遇见的是自己，不是那个家伙，不然搞不好真的会直接被丢在雪原里。
　　中原中也想着，率先往对面的大楼走进去。
　　虽然才来到这里一天不到的时间，但是总觉得已经很熟悉了。
　　就连顶楼的神像看着都很亲切。
　　灯注视着神像一会儿，“神明也会像衣服一样晃动吗？”
　　中原中也想像了一下，总觉得好像看见什么白色蚯蚓，“……应该不会吧。”
　　“神明的身体好僵硬。”灯大不敬的道，“比我还僵硬。”
　　“毕竟它只是石像而已。”中原中也道，“要是石像动起来才恐怖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不敬的话语触怒了神明，他们的衣服没有干。
　　灯摸了又摸，再三确认几遍，“真的还没干——”
　　“离洗好都没一天呢。”中原中也倒是不怎么意外，“再等等吧。”
　　灯回头看看神像，喃喃道，“神明真的不能让衣服快点干啊。”
　　“就说做不到了啊。”
　　“只能起到可爱的作用吗？”灯站在石像前，伸手摸了摸，“真可爱，可爱就够了。”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真的感受不到可爱。
　　衣服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不会干，他们也不可能一直干等着，又到附近的大楼都搜寻过一遍。
　　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大概中午的时候，他们又回到晾着衣服的顶楼。
　　灯又摸了摸衣服，“还是没有干。”
　　中原中也也过来摸了摸，“快了，晚上就会干了吧。”
　　“那就要在这里再待一个晚上。”灯想了想道，“中也会怕走夜路吗？”
　　天天在夜里执行任务的中原中也忍不住笑，“怎么可能？”
　　“现在有街灯，我们晚上也多走一段路吧？”灯问。
　　“嗯。”中原中也道，“不过白天走比较好，晚上别太晚睡，隔天早点起来。”
　　灯点点头，“好。”
　　不过，就算要离开，也得等衣服干了才行。
　　周遭的楼都转过了一遍，他们没有打算继续往外走，又坐在衣服附近休息。
　　中原中也又点起一根烟。
　　灯盯着他看。
　　“怎么了？”中原中也挑起眉问，“想再试试？”
　　灯先是摇摇头，过了会儿又点点头，“嗯。”
　　中原中也把刚抽过一口的烟递给他，“来。”
　　灯试着吸了一口，接着在意料之中的剧烈咳嗽起来，“咳、咳咳！好、好呛！”
　　中原中也轻笑一声，把烟又拿回来，悠悠哉哉的又吐了个烟圈，“笨蛋。”
　　灯咳的眼角都红了起来，受到很大伤害一样的倒在地上，“……再也不试了！”
　　“别试了。”中原中也望着湛蓝的天空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等待衣服干的时间很无聊。
　　一根烟的时间不长，烟雾和味道很快就消散在空气中。
　　他们坐在顶楼发了会儿呆，灯忽然站起来，“我想学中也那个！”
　　中原中也一时之间没有会意过来，“哪个？”
　　“转枪那个。”灯的手毫无意义的在空中转了转，“很厉害的。”
　　“行，到楼下去吧。”
　　枪没有带上来，就不用特地跑两趟浪费体力了。
　　灯的学习速度依然很快。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都是控制身体的事情，他学起来的速度快的惊人，让中原中也都还没有什么教学生的感觉，灯就已经迅速的掌握了怎么转枪。
　　还转的漂亮无比。
　　白皙的手与黑色的枪械，对比鲜明的让中原中也多看了几眼。
　　“除了枪之外，其他的也可以转吗？”灯作为一个好学生，举一反三的问，“比如铁条！”
　　刚想说还可以转笔的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一根比他们两个还高的、至少有两个拳头宽的铁条，再次失语：……
　　中原中也：“这个恐怕单手转不了。”
　　也一下子进阶太多了吧？！
　　灯倒没怎么失望的“哦”了一声，又继续练习起转枪来。
　　中原中也站在他旁边，随口问，“怎么想学这个？”
　　“看起来很厉害。”灯道，“反正也没什么事可以做。”
　　“也是。”中原中也道。
　　确实没有什么事可以做。
　　像现在这样等待着什么的时候，简直闲的不可思议。
　　这是他很少会有的感受。
　　一直以来都被什么东西赶着往前，先是擂钵街里“羊”成员的存亡，再来是港口Mafia不断下发的任务。
　　什么都不去想，就等着衣服干这种小的不能再小的事，这种体会真的很少有。
　　明明在这里也不是没有生存压力。
　　甚至于生存的困境毫不掩饰的摆在眼前，却依然会有这种感受。
　　真奇妙啊，是因为潜意识里觉得自己一定会回到横滨、绝对不会死去的关系吗？
　　应该不是这种虚无缥缈的理由。
　　中原中也想。
　　是因为灯吧。
　　因为他在的关系，才会让人几乎遗忘了就在眼前的生存压力。
　　“头发好长了。”
　　灯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枪收了起来，捏着自己的头发看，“离开博士之后就没剪过了。”
　　中原中也顿了顿，“想剪？”
　　“有点想。”灯说，“可是不会剪，还是算了。”
　　中原中也看他的头发还残存着像狗啃过的痕迹，有些同情的问，“博士用刀子给你削的？”
　　“对呀。”灯比了比，“博士就这样抓着我的头发，唰唰两下就削掉了，很清爽。”
　　也是，别说这里根本没有人会看了，要遇见清澈的镜子或水面都很困难，搞不好灯连自己的样子都没看过几次。
　　所以，剪成狗啃的样子也没关系。
　　中原中也默默的想，还是秉着良心道，“留长吧。头发还挺保暖，留长之后就能从前面自己修剪了。”
　　“为什么要从前面修剪？”
　　“这样才看得到啊，不然剪失败怎么办？”
　　灯认真看了看他的马尾，认真的发问，“中也是自己剪失败了才绑起来的？”
　　中原中也：……
　　什么自己剪失败了！礼貌点好吗！他是打算留长了好做造型啊！就算在留长的期间也有好好让发型师打理的好吗？！
　　算了算了，和一个根本看不到自己的发型多惨的可怜孩子计较什么？
　　中原中也微笑着道，“我来帮你剪啊？”
　　灯盯着他的马尾又看了几秒，“不用了，我就这样留长好了。”
　　忽然就有点跃跃欲试想帮灯剪头发的中原中也可惜的道，“怎么，刚才不还想剪短？”
　　灯还是盯着他的马尾，“中也的头发看起来毛茸茸的，感觉真的很保暖。”
　　虽然是在称赞，可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毛茸茸的……？
　　中原中也正想着，就听见灯继续道，“好像书上说的小狗狗哦。”
　　中原中也、中原中也默默道，“狗和人长得不一样，别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