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霜落林空

5、星汇

　　纳卡把纸飞机带了回去。

　　久墟拿着纸飞机研究了许久，还是没有分析出来这个像树叶一样的东西是什么。

　　不过上面清晰地印着大角鹿和林地羊的模样，就像是把它们直接摄取出来的一样。

　　“这到底是什么？”有长老问部落里最聪明的祭司，可是祭司也摇了摇头，溪黎踌躇着说：“可能，是要我们上供吧？也许，我们之前惹恼了祂……”

　　大家都很沉默。纳卡深深地低着头，莫芙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不是你的错。”

　　大概实在受不了这压抑的气氛，纳卡点了点头，“我去看看他们。”

　　狩猎队被那个虚影——也许是神——放出的诡异力量所伤，到现在还头晕呕吐不止，祭司说这是诅咒，只有求得神的原谅才能好。原本纳卡是很相信母亲的话的，他并不十分信神，不过只是一次短暂的见面，这种想法就被颠覆了，如果不是神，怎么能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呢，祂甚至没有碰过他们。可他又觉得，这一定是个恶神，他们传说中的森林之神，绝不会因为他们拿了几株植物就诅咒他们。

　　可他们能怎么办呢？他们只不过是很渺小的人，如果这些年轻的小伙子因为神的诅咒而丧命，他们的部落恐怕难以承受这种损失。崇山部落也有选择求和的一天吗？他的目光投向族长的大屋，神情愣怔地想着。

　　许是长老们吵得实在不可开交，久墟无奈地看向了她一向觉得稍有愚蠢又不失可爱的弟弟。溪黎接收到她的信号，正襟危坐，清了清嗓子道：“我们不如先按照神的指示行事，虽说这样的作风不像森林之神，不过却也十分仁慈，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再又一阵交流之后，崇山部落做出了决定。

　　两天后，他们像林知尽预计的那样来了。还是之前在森林中看到的那个年轻人领的头，他们抬着大角鹿和林地羊，在他的飞船外做了一些古怪的动作，然后沉默地站在那。

　　林知尽大概明白的他们的意思，放下了飞船的一个升降货梯，那些土著互相看了看，然后小心翼翼地把东西牲畜放了上去。升降梯收回，他们露出了轻松的表情。

　　这代表着，他们的求和意愿被接受了。

　　他们静静地再外面等着，但是飞船再没有任何动静，一直到天黑，他们才不甘心地回去。

　　这样的祭祀持续了七天。

　　第七天，林知尽将活牲收上去后，在升降梯上放了一张画。

　　接收到新指令的人们欣喜若狂地朝他叩拜了起来。他们带着新的讯息赶回了家。

　　第二天，天刚亮，崇山部落的人就等在飞船前，他们来接神回家。

　　林知尽隔着显示器默默地观察着他们，看他们身上没有带什么利器，微微安了下心，走到货运舱坐上运输车，深吸一口气。

　　既然已经做出选择，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为了这次出行他也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身上的护甲套了好几层，还带上了同步飞船智能核心的手环。这也多亏了他这些年在运输线上来回跑，联合社为了保证他们这些人不被一些反抗势力和星盗袭扰，还是给了他们一些防身用的装备。他自信这群土著就算真的要对他图谋不轨，他也能顺利逃脱。

　　出舱的轨道缓缓放下，自然光渐渐充盈整个舱内，金属的光泽在灯光和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华丽。他开着车缓缓驶下飞船，土著们没忍住，恐惧地向后退。

　　他停在那群人面前，车灯闪烁了两下，纳卡大概是懂了，领着队伍围绕在车边向着部落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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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船降落的第八十天，在几千年后被考古学家称为星汇之日，虽然那只是一个普通的阴天。

　　天气有些潮湿，车窗上起了雾，林知尽打开雨刷，把土著们吓了一跳，走起路来都变得战战兢兢。不过整体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看起来像一个星球上非常有默契的两家邻居。

　　林知尽放空地想了想，被自己这个想法逗笑了。到来到这个星球两个多月，竟然是以这样的情形进行了第一次正面接触，他预想过的很多场景都与此时相去甚远，可能很快，他就要变成一个神棍了。

　　一行人不紧不慢到达了他之前没来过的一条路上，那是被部落人收拾干净的一条小路，车子勉强能够开进去。

　　前进了大概两百米，就能看见一群衣衫褴褛的人站在前方，男女老少，密密麻麻满满当当。

　　林知尽随手一按，一个小型金属球从车头前方飞了出来，他将它放出窗外到能照到整个场面的高处去。这个空中行车记录仪不能离车太远，以前运输车进不了森林，今天倒是派上了用场。

　　护送的队伍起初被这金色的飞球吓了一跳，发现它没有威胁之后眼神都忍不住跟着它走，队伍瞬间乱起来，前方的人群也对着空中行车记录仪指指点点。

　　当然更多的是对着运输车指指点点。崇山部落的族民们非常坚定地相信那天夜晚的异象是祭司所说的神迹，这泛着金属光泽的移动的东西就是神的座驾。小孩子攀上父母亲戚的肩头，开心地又叫又闹。

　　随着队伍越靠越近，人群也越来越沸腾，整个森林都被吵醒了，飞鸟在树林间盘旋，各色羽毛穿插在绿叶间，清脆的叫声像和着人声的歌。

　　金色的眼睛在半空中注视着一切，死物记录下的画面却无比鲜活。林知尽看着屏幕上的画面，不自觉地微笑了。

　　不过很快热闹就停止了，人们向人群后方看去，然后迅速向两边散去，让出来一条道。两个斜披着兽皮的人缓缓走了出来。林知尽停下车，隔着车窗玻璃看向他们。

　　他们一男一女，一高一矮，一个戴着奇怪的帽子手中拿着龟壳似的东西，一个头上插着华丽的羽毛手中拿着一根杖。

　　他们是什么什么？他们有什么关系？

　　林知尽默默思索。

　　护送的队伍自觉回到了两人身边。高个子的年轻男人走了出来，他朝着资源车吐着不知何谓的语言。

　　林知尽自然是听不懂的，不过他有强大的外挂——自从电量上升到10%之后，已经可以打开飞船内的智能核心了，虽然功能不全，但是基本的记录和分析还是没问题的，这个功能也是以前为了一些偏远地区的俚语翻译所创造。

　　这些天下来，他的智能核心已经帮他匹配上了一些词语，其中最多的就是“神”、“上、下”、“大、小”，“鹿、羊”……虽说它们可能原本不叫这名，不过智能核心为了方便他理解，会根据当时的情形和物品自行完善，就是现在，也在根据周围人的话语进行解析。

　　现在这个人所说的，大概就是“大家都在等着，你可以出来和大家见面了”。

　　林知尽做好心理准备，带着他一身行头下了车。

　　他在阳光下漂亮极了，像绸缎一样的深亚麻色头发，空灵的白色皮肤，漆黑的眼，淡色的唇；他穿着漆黑的长袍，上面又像有繁星点缀，仿佛星河包裹着他高挑颀长的身躯；他一手托着一颗恐怖的骷髅，一手提着装满鲜花和彩色石子的篮子。

　　溪黎愣愣地看着他，心想，原来神是这个样子吗？

　　金属眼轻轻一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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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簇拥着祂走向大屋。

　　神把骷髅收了起来。

　　神把糖果发给孩子。

　　久墟和溪黎默默地跟在神的后面，他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丝意外。这个人跟他们太不一样了，有一种不真实感。久墟撇过头，沉沉地看着走在前面的这个“神”。

　　按照流程来说，他们要为神准备丰盛的食物和盛大的宴会。林知尽只是看着，并不参与，不过他能感受到有一道非常锐利的目光始终跟随着他，是那个族长。

　　于是在宴会末尾，他站起来，指了指久墟。久墟讶异地站起来，更诧异的是祭司，然而林知尽显然无法顾及祭司的想法，抛下了唯一的神职人员，让族长跟他进屋谈话。

　　没人知道那一晚发生了什么，不过之后族长对“神”的态度要恭敬多了。她的目光中多了一些不可言说的意味，似是害怕，又似是高兴。

　　溪黎问她：“神到底跟你说了什么呀？”

　　久墟摇头。

　　“那他到底是什么神呢？”

　　“生与死之神吧……”

　　“……你真的承认他是神了？我还以为你会不相信。”

　　久墟突然浅浅地笑了，“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她转身走向屋，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提醒道：“让莫芙多去跟他接触接触吧，如果他有意向的话，结亲的事可以试一试。”说完便走了。

　　溪黎盯着她的背影，想着她诡异的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大屋内，久墟翻开自己的筐，里面装着许多种子和说明册。如果那个“神”没有说谎，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他们崇山部落的强大，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