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弥生凉

1、001 专案组

　　“S市的案子。”牛副部给裴钧丢了瓶水，“说说你怎么看的。”
　　前两天S市下面的一个县发生了一起爆炸案，发生爆炸的是一家售卖旅游纪念品的铺子，当地警方对外宣称的是店主违规存放烟花爆竹，然后有人在仓库里乱扔烟头导致的爆炸。不过因为旁边不到一百米就是当地镇政府，所以网络上就隐隐约约也有一些不大靠谱的流言传出来。

　　这是隔壁市的案子，加上自己案子才收尾，裴钧还没来得及去多打听，只听了一耳朵。还是在上飞机前，局里司机送的时候顺带提了一嘴。
　　裴钧收过材料看了一眼，便问：“您的意思是，这件爆炸案不是烟花爆竹失控导致的普通案件？”

　　要是普通案子，他也不会开这个口。本身爆炸案在系统内就比较敏感，一旦发生不论大小都必须立即上报，即便是结案了也还要经过好几道审查程序核实。
　　牛副部坐回椅子，示意裴钧坐对面后说：“出事的地方叫临停镇，这是改过名字的，十五年前叫林家亭镇。”

　　要说林家亭镇裴钧就有了印象，立马联想了许多，“牵连进其他案子里了？”
　　“暂时还没有。不过有些对不上的地方。根据下面报上来的伤亡名单明细资料，目前死亡人数是五人，伤了十三人。死亡的五人里面有两个是我们警察系统的人，一个是临停镇的所长，一个是新人，才考进去一年转正没多久。两人事发时正在出事的仓库门外，运气好留了半截身子给法医确认身份。”牛副部把桌上的资料丢给他，“受伤的十三人里面有十个是居住在周围的居民，三个是镇政府的行政工作人员，都是午饭后出门散步在爆炸点周围活动被波及的。”

　　“临停镇派出所的正式编制只有三个，其他的都是协勤，目前其他人都不知道他们俩为什么会去那家店的仓库，又为什么要挑午休时间。两人的电脑手机上也没有留下有用的线索，其他的还得等我们专案组下去查了再说。”牛副部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来递给他，面色冷峻，“所有资料都在那份档案里，里面有一张现场照片没有对外公布过。这是专案组的名单，等会儿下午三点的飞机。你来得正好，这个任务就等着你了。”
　　裴钧翻出那张照片，像素看起来明显跟其他图片的不一样，顿时明白牛副部的意思了，“需要另立一个调查组？”

　　牛副部没有否认，叹息说：“这个地方太敏感了，何况总要给受害人们一个交代。”
　　转而又问：“当初林跃初案你了解多少？”

　　临停镇当年被叫林家亭镇，是因为其最大的村落以林姓为主，加上林家在当地有百多年历史，姻亲遍地，整个林家亭镇就是林家的天下，甚至林家当时在A县都算是大族。
　　而林跃初会成为一个案子的名称，是因他是当时林家的主事人，在所谓的“道”上赫赫有名，有名到许多相邻省份的普通人都有所耳闻的地步。

　　林跃初，江湖人称“林八爷”，带着整个林家亭镇制造木仓支弓单药，猖狂到走、私到了境外。
　　等警方将之一网打尽之时，整个林家村男性除了未满十六的未成年只有早年出去得早的寥寥数人逃过这场牢狱之灾。
　　就S市抓捕当年，当地高院从重从快判了六人死刑，直到公开执刑才将几个省□□上浮动的人心镇下去。

　　这件案子跟当初的赵唐案一样，自判后这些年每一年都会在网上引起一轮热议，特别是有出圈的类小说或是电视剧之时。
　　那一年裴钧才大三，手中资源有限不说，为了寻人注意力只放在了沿海的城市，关于这起非法制造、走私木仓支案的具体细节的还是从新闻报道里知道的。
　　现在牛副部再提起这个案子，裴钧把当年知道的信息在脑子里扫过了一遍，“烟花爆竹……这是当地又死灰复燃了？”

　　“当年被判二十年和无期徒刑的那几个，前几年陆陆续续的出狱，从目前得到的消息来看，勉强算是老实。”牛副部端起水杯喝了口茶，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出来，“是看起来是都老实了，实际上谁知道。”
　　这是连当地的自己人都有些不大信了，裴钧扫了一眼专案组的人员，对此大致有了数，便问：“我这边带几个人？”

　　按理说像裴钧现在这个级别的人，新闻上得太多，脸都被人认熟了的，已经不大可能下基层了。但作为背后的主事人不露面，只是指派别人做事也没什么妨碍。
　　牛副部给裴钧组的班子人还没到，不过已经通知几人过来，“也都是你认识的，晚上的时候一起吃个饭。这会儿你先回去把孩子安置好，跟家里老人打声招呼吧。”

　　本来打算带着孩子去旅行的计划就此折戟，也只能按照牛副部说的这样了。
　　王竞舟听到这个坏消息顿时垮了脸，“怎么回事啊？爸？都签字的假也能收回去？”

　　但自己亲爸的工作性质王竞舟也明白，就算撒再多的娇，也不可能不让人去干活。
　　旅游泡汤，王竞舟也没多问他爸打算干什么去，老老实实把自己行程安排好了，“那我先去爷爷奶奶家住一个月，再去外公外婆家住一个月。”

　　裴钧摸了摸儿子的头，许诺道：“以后补给你。”
　　能补才怪了，王竞舟提上行李箱跟他爸摆手，“爸你自己忙去吧。我自己打车回去，你就别送了，免得回家爷奶唠叨你又不爱听。”

　　孩子太过于懂事，裴钧只好留在了部里约好的会议室等其他几个成员过来集合，顺便将资料过一遍，把案情捋一捋。
　　这一捋，就发现案子一开始对外通报是烟花爆竹导致的并非没有缘由。

　　临停镇自当年“林八爷”那一死，整个镇子都荒废了下来，前些年当地政府在临停镇弄了个不大不小的旅游景点，除了在节假日骗一些冤大头，平时没别的生意。
　　所以发生爆炸的旅游小商品店本质就是个杂货铺，节假日有游客的时候卖点从义乌进的一些流水线旅游纪念品，平时就卖点别的山货什么的，到春节的时候顺理成章的就卖起烟花爆竹起来。

　　销售烟花爆竹需要资质，那家店倒也每年都有按时申请，从销售资质上来说没有任何问题。
　　不过农村烟花爆竹也就过年的时候卖上一两周，等年十五一结束，卖不完的大多都会退回上一级销售点，上一级再往上退，一直到有存放资格的销售点将回收回来的烟花爆竹清点入库然后将存货情况上报当地公安。

　　所以，以现在的时间那家店不该有能造成这么大破坏力的烟花爆竹存量才对。这是这一桩案子的第一个疑点。
　　第二个疑点便是适才牛副部说的，在当地派出所没有留下任何记录的情况下，一个当所长的为什么要带一个新人在午休的时候出现在杂货铺子的仓库外。要只是路过或者买东西，只可能出现在仓库前面的铺子里。

　　裴钧没有下过基层历练，但不是没有去检查过乡镇工作。乡镇工作不可能跟城市里一样每次出任务都有记录，很多时候人手不够只能在出警后再回来补材料。
　　两人出现在仓库外的可能，裴钧唯一能想到是发生了紧急状况，两人根本来不及跟派出所其他人报备，同时也低估了情况的恶劣程度。

　　裴钧仔细琢磨着，等会议室的门再次打开，才知道牛副部说的都是熟人是什么意思。
　　进来的是他大学同学，两人一个专业一个寝室，关系说不上多亲密但绝对比其他人得要好。

　　“赵丹？”裴钧起身伸出了手。
　　许是在基层做了太多年的缘故，皮肤被晒得太黑，赵丹看起来比裴钧要老得多，眉头上的褶子印也要比裴钧的要深，脸上表情带着点底层警察才有的油腻，“嘿嘿。很多年不见啊，老裴。”

　　人老脸油声音却清脆，好似还是当初在学校的模样，裴钧被迫跟人摇了半天手才坐下。
　　赵丹坐下后便看了眼桌上的档案袋，跟裴钧说起来，“这案子我来之前悄悄去探了探信儿，网上传出来的说法有点意思。”

　　说起来两人是一个班的同学，赵丹按道理也该升得不慢，不过这些年还依然只是工作地方的片区派出所所长，这些年显得过分平庸了一些。
　　“老牛可能也就多虑了，咱们下面毕竟是双重领导嘛。也不只是给一个上级给交代，没有准信儿的事儿也不敢随便报不是？”赵丹说着靠近了些，在裴钧耳边道：“不过，这案子大概率不是意外。”

　　随后又前后脚进来了两人，一男一女，见着裴钧两人便主动打招呼。
　　“裴局，好久不见。”望河山笑眯眯说。
　　乐咏梅也笑着说：“裴老师，又见面了。”

　　都是曾经在在一些案子里共事过的同事，才三十来岁，比裴钧和赵丹年轻很多，也不知道牛副部是怎么想着把这些分散在四面八方的人凑在一起的。
　　裴钧跟两人打过招呼，几人便一起互相交流起信息来。

　　等牛副部开完会来找他们，除了裴钧是临时拉的，其他三个在来之前都已经开始干活儿。
　　“人齐了？成，咱们先开个短会。大家把自己知道的都说说。”牛副部一坐下，就先将这个短会定了调子。

　　先开口的是赵丹，“网上传的也不是空穴来风，至少S市私底下已经照这条线在查了。苟小江的父亲被请去公安局好几次问话，虽然都在法定时间内放了出来，但把人拉进去好几次就已经说明了有问题。”
　　“当场死亡的人里面，有一个就是苟小江嘛。前脚才发生过矛盾，后脚就一块儿出了事，村里人会多想也不奇怪。”望河山解释说。

　　因为爆炸案里有两个警察牺牲，这种事情在讯息通达的今天想瞒也瞒不了，两人近期一道处理过的和另一名死者苟小江有关的案子也被牵扯了出来。
　　苟小江涉及的案子其实不怎么复杂，也就村里亲戚之间的土地界限问题。

　　苟小江父亲在修房子的时候悄悄占了隔房堂兄几公分地，两家人为这事儿闹了许久。
　　派出所和镇政府找双方调解了好几次，在爆炸案之前本来已经谈妥了让苟小江父亲补偿堂兄五千块就把这件事了结下来，毕竟也不可能让苟小江父亲把房子拆了。

　　谁知道苟小江从城里回来听到这个结果非常不愿意，觉得爷爷辈的时候隔房就占过他爷爷的地，他们现在无非是占回来了，一分钱都不可能赔。
　　加上隔房大伯的儿子是个在县里上班的公务员，苟小江就认为派出所和镇政府的人偏心，死之前一直在村里住着，没事儿就去闹派出所和镇政府。

　　这样七七八八的信息一被整合，编出一个“大快人心”的故事在所难免。
　　赵丹一脸无奈，忍不住替没的那俩兄弟解释，“有时候基层说话是有些容易被人误解，可这也没办法，想要把事儿做好，人总得圆滑一些。可能在一些人眼里，大概就成了条子跟对方勾结在一起对付自己这一边了。”

　　说得挺委婉，其实就是基层许多时候和稀泥活习惯了，都忘了很多人要的可能只是一个能让自己信服的公平。
　　至于自己能不能从这个公平里拿到好处，那是先满足了自己想要的公平之后的事。反正就算不满意，也还可以继续闹。在许多人眼里，公平也好，利益也罢，都得靠闹的，一闹就什么都有了。

　　短会也就十分钟，也就一个简单的信息交流会，牛副部也没多说，先带着人去吃饭。
　　吃完饭，牛副部把人送到大门口：“住的地方你们都知道，去的时候直接刷身份证就行，有什么等明早正式开会把你们任命文件宣布了再说。”

　　其实也就隔壁不远地方的一个招待所，好几个部共用的。
　　裴钧点头正要说话突然被一个朝这边走的人吸引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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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国庆快乐呀～～把这个坑填咯～～还是不定时更～～不长，争取年前更完。
PS：特别感谢风大侠的地雷*1，爱你，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