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风暴[星际]》白热Whitehot

8、第八章

　　屋外夜色漆黑，风雨交加，雨点滴落在帐篷和土地上，如凄美的花般绽放，可这花或许开在阴曹地府中。

　　女孩问：“布雷德斯的弟弟，你可知道二十三年前你哥哥进攻欧奇尼瓦蒂克的事情？”

　　康拉德瑟瑟发抖，魂不守舍，看到墙上的小人继续挖矿，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他颤巍巍地说：“知道。”

　　“那你可为他提供了任何帮助？”

　　“我……”

　　她大声吼叫，发出如雄狮般的声音，她自己也没有想到她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情。此时此刻，恰巧一道闪电从天宫劈下，刺眼的白光闪烁，整个帐篷似乎为之颤抖。米歇尔在床上，搂紧了男孩，畏惧地观看，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你……你会法术！”康拉德说。

　　“我是地母，主宰土地与丰收的神，已在此千年。二十三年前你哥哥的军队占领此地，滥用生化武器与核武器，破坏环境，进行暴力的殖民，摧毁这里的人们的生活习惯与信仰，埋下罪恶的种子。欧奇尼瓦蒂克星的人民啊，陷入了苦难之中，再也没有一滴干净的水，一片富饶的土壤，一口清新的空气。虽然季尼戈斯星系的人已经放弃了这里，但他们留下的是个彻彻底底的烂摊子，这里的原住民再也无法回到原有的生活中去。你说，你哥哥是不是罪大恶极？”

　　康拉德双膝跪在了土地上，双手掩面，遮盖了愁容。“是……是……”

　　“那你可否参与到他的军事行动中？可否帮助了他？”

　　“我……”康拉德脸色苍白如蜡，吞了一口唾液，“我承认，为他提供了一些数据。”

　　“数据？”

　　康拉德双手合十。“只是数据，只是数据，再无其他！这里的气候、湿度、温度、人口、男性人口、女性人口……只是基础的数据。”

　　她狠心地颔首，扬起声音说：“我知道了，你与你哥哥狼狈为奸，你的罪行将被告知这里的人们。”

　　“饶了我吧，你应该是慈爱宽厚的，让你头上的那团白色的仙气宽慰我的心吧。”

　　她重重地哼了一声，想必他产生了幻觉，继续说：“康拉德，我已将你看透。你做过的坏事可不知这一桩吧？”

　　“什么意思？”康拉德跪在土地上的腿向前挪动了几步，“我……我还干过什么？”

　　她试探性地说：“十八年前的事情，你忘了吗？”

　　“什么？什么十八年前的事情？我不知道！”康拉德猛地站起来，捂住发痛而可悲的头颅。

　　“当年由于付鹫的提案，你一夜之间失去了盖娅星军队统领一职，是不是心怀愤怒？”

　　“我……”康拉德惊诧地说不出话来，他随后大叫一声，冲出了帐篷。

　　她看了一眼床上缩成一团的米歇尔和男孩，也离开了帐篷，对外面站着的阿帕说：“抓住他。”

　　阿帕听到雪梨的翻译后点点头，朝康拉德逃跑的方向追逐。康拉德没能跑出营地便被阿帕追上。阿帕使劲踢向康拉德的后腿窝，康拉德一踉跄，转身向阿帕的头部抡去。阿帕后退一步，躲开了这一拳。

　　“起开，你这个肮脏下流的异族人。”康拉德无礼咒骂。

　　阿帕没有听懂，继续与他在雨中搏斗。雨滴打湿了他们的头发，如海草般垂落。阿帕是个摔跤的好手，平日赢下了不少摔跤比赛的冠军，但面对军队的统领他不占上风。

　　“啊！”康拉德似乎看到了什么，大喊一声，停下动作，向身后退了一步，手臂挡住脸部，“不要过来，你这带角的，手拿钢叉，羽翼深黑的恶魔，快快退下！”

　　阿帕抓住康拉德产生幻觉这个机会，将他制服。康拉德手背在后面，被牢牢控制住，双膝跪在地上，沾染上潮湿的泥土。

　　女孩走近，站在康拉德身前。“十八年前，盖娅星前统领被冤枉以至流放，是不是和你有关系？”

　　“我……”康拉德开始啜泣起来，“我不知道。”

　　她看到这名中年男子竟脆弱地哭了起来，心中毫无怜悯。“我再问你一遍，你是不是陷害了付鹫？”

　　“你不要过来！”康拉德又看到恶魔在向他逼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再次大叫。

　　“你很害怕，是吗？”她用咄咄逼人的语气深沉地说。

　　“你放过我吧，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康拉德连磕了几个头，额头被泥土弄花，尊严被恐惧侵蚀，“我和布雷德斯联手，伪造了他勾结季尼戈斯的证据。”

　　她瞬间怔住，打在她身上的雨滴如同小刀般刮着她的血肉。她仿佛来到一块受困的黑暗之地，在这里铁不生锈，锡不变暗，饥渴而邪恶的灵魂四散飘零，嘴中念叨着天启的歌谣。虽然普罗米修斯带来了火种，光明与我们的□□更为契合，但黑暗才真正是人们的本质的一部分。只有闭上眼睛拥抱黑暗时才能确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呼吸与心跳，感受到自我。

　　“阿帕，咱们把他绑起来。他说他向布雷德斯提供了欧奇尼瓦蒂克的数据。他有罪。”她无情地说，又按照阿帕的指示找来麻绳，将康拉德绑在了自己的帐篷内。米歇尔和男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眼前的幻觉折磨得形同行尸走肉。

　　“你不是地母！”被控制住的康拉德高声说，“我听到你的智能助手说话了。你根本不懂这里的语言。你是白蕊，是白蕊！”

　　“我是谁不重要，你死到临头了。”她退出了帐篷，和阿帕并肩。

　　阿帕说：“你的毒药呢？”

　　女孩脱下粘有植物的白色布料，扔在地上，从口袋拿出那瓶巫医给的绿色液体，手停留在空中，颤颤巍巍。她现在有决定一个人生死的权利，她不知道她是否该行驶这项权利。在她面前隐隐约约出现两条路，她在路口久久伫立，向着一条路极目望去，直到它消失在丛林深处[1]。她其实多么想毒死康拉德一了百了，但她深知她不是这样的人，不管是作为穿越来的付冕还是这具身体本身的拥有者，都做不出那样的事情来。

　　她最终放下毒药，轻声说：“我下不去手。应该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阿帕说：“你把药给我。”

　　“不。”她摇头。

　　“那怎么办？”

　　她稍作思考后说：“审判。我们需要公众的审判。天亮时盖娅星的人就要到来了，那时再审判有些晚，场面会不可控制。不如你先告知最年长的那位老妪，让她做决断，是否叫醒你的族人来审判他。我在这里看着康拉德和他的家人。”

　　阿帕点头离开，消失在混乱如麻的夜色中。不一会儿，她借着火光看到阿帕来到一个个帐篷中，叫醒睡梦中的族人。他们冒雨来到康拉德的帐篷前，围成几圈。最年长的老妪站在最前面，带着闪耀发亮的卡洛琳的水晶，面色庄严肃穆。

　　她回到帐篷中。“康拉德，你出来，面对欧奇尼瓦蒂克星的人民。”

　　“你果然是白蕊。”康拉德邪笑着，带着绳索走出帐篷。

　　她郑重地说：“雪梨，你大声翻译：欧奇尼瓦蒂克星的人民们，今晚有重大的事件要告知你们。他，康拉德，是侵略你们家园的布雷德斯的弟弟，在那次军事行动中为他的哥哥提供了欧奇尼瓦蒂克星的数据，是战争的同谋，罪不可赦。”

　　帐篷外的人们听到雪梨的翻译后开始纷纷议论起来。

　　她继续说：“大家在天亮之前决定如何处决康拉德。”

　　“他不可饶恕。杀了他！杀了他！”契尔大声喊道。

　　“只要和那场战争有关联的人都应该被处死！”

　　“唯有杀了他才能解民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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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最年长的老妪说，“咱们投票决定。支持将他处死的人请举起你们的右手。”

　　所有人都举起了右手。女孩不可查觉地淡淡一笑。

　　她对最年长的那位老妪说：“老奶奶，康拉德的事情你们来解决，我的飞船修好了，现在要离开了。”

　　“孩子，你要走了？”老妪说着摘下了胸前挂着的水晶，“这个送给你，谢谢你为我们找出了一位仇人。”

　　她诧异地说：“不，这是卡洛琳·兰斯洛特船长留给你们的宝物，我怎么能收下？”

　　“它在我这里只是一块用途不明的水晶，一件装饰品。或许你能揭开它的秘密，找到使用它的方式，让它物尽其用。”

　　她从老妪手里接过那块紫水晶，不可置信地放到了自己的口袋中，跟阿帕、契尔等人道别后来到雪鲸前，启动飞船。就在她正要迈入雪鲸中时，她的左腿被人抱住。她回头看到了康拉德的儿子。

　　“你怎么在这里？你要干嘛？”她错愕地说。

　　“你为什么要杀我爸爸？”

　　“我没有杀你爸爸。他接受欧奇尼瓦蒂克星人的审判。他罪有应得。”

　　“你就是要杀我爸爸。”男孩紧紧抱着她的腿，哭闹起来。

　　她想用力将他甩开，但失败了。“你快起开，不要跟着我。”

　　男孩无动于衷。她没有办法，只好把他带上了飞船。她坐在驾驶舱里，男孩就站在她的身旁，没有离去的意思。

　　她叹着气说：“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从飞船里出去，找你妈妈去。你父亲虽然有罪，但你和你母亲尚为清白，今早可以跟盖娅星的人回到你们的星球。”

　　“我就要跟着你，我要报仇。”男孩又死死拉住她的胳膊不放。

　　“你爸爸又不是冤死，何谈报仇。你想好了，跟着我你是回不了家的。”

　　“我不回盖娅星，没有爸爸，我不回去。”

　　她关上了雪鲸的舱门，按下启动键。飞船离开欧奇尼瓦蒂克的地面，向虚空开进。

　　[1]取自罗伯特·弗罗斯特《未选择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