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阿卡》南慕北北

1、第 1 章

　　十月，西藏拉萨。
　　我坐在出租车后排，把车窗摇下一条窄窄的缝，高原特有的清冽空气一下涌了进来。

　　车窗外，秋色如火如荼，天空湛蓝湛蓝的，像刚刚水洗过一样，清澈的没有一丝杂质。拉萨独特的街景如行云流水般，被匀速前行的车速抛至身后。

　　“第一次来西藏？”出租车司机是个中年大叔，他从后视镜观察了我一会儿问。
　　“是，你怎么看出来了？”我放下相机，佳能RF镜头太大太重，拍一会儿照片，胳膊就有点吃不消了。

　　“只有第一次来的人，才会表现得那么兴奋，才会抱着相机拍个不停。”
　　我耸耸肩，“没办法，我是旅游博主，拍照就是我的工作。”

　　“那你现在有多少粉丝了？”大叔还挺时髦，居然知道粉丝。
　　“做了大半年，已经有八十多万了。”我说的轻描淡写，但事实上，我在背后付出的努力，外人是看不到的。

　　不单单是努力就够了，还要有强大的经济后盾。
　　做旅游博主，早期除了投入大量的时间和金钱，不会有任何的产出。在这件事上，我特别感谢我的老妈，大学毕业后，不仅没逼着我找工作，还毫无怨言的当我的经济后盾。

　　上周我飞去卡帕莱水上屋住了三天，如诗如画的碧海蓝天，让粉丝数急速暴涨，也花光了我博客的第一笔广告收入。

　　大叔对我竖了竖大拇指，“一会儿把你的博客号分享给我，我也去看看，当你的小粉丝去。”
　　我淡笑，“好。”

　　这时车载广播从轻音乐转成了实时新闻，女播音员的国语字正腔圆：“各位听众，今天下午两点十五分，西藏大部分地区将迎来日全食，这是自1522年至2020年的近500年间，在我国境内持续时间最长的一次日全食，最长可达到6分钟之久……”

　　大叔说：“姑娘，你运气真好，第一次来西藏，就能看到500年一遇的日全食。”

　　500年一遇，确实稀罕，按照今日的行程安排，那个时间，我应该在布达拉宫。到时候拍几张，发到博客上，应该也是夺人眼球的亮点。

　　又跟大叔闲聊了一会儿，今天行程的第一站，八廓街就到了。

　　刚下出租车，就有电话进来，是谈野打来的，他是我博客的合伙人，做一些博客的对外联系接洽工作，以及网页设计，照片编辑等文字工作。概括起来就一句话：我负责在外面跑，他负责在内部蹲守。

　　谈野在电话那端关切地问：“阿筝，感觉怎么样，昨晚听你说头痛，好点没？没高反吧？”
　　我叫王筝，家里人和朋友都喜欢叫我阿筝。

　　我淡淡道：“没事，吃了红景天好多了。”
　　谈野：“下午到布达拉宫，记得多拍点人皮唐卡照片，让我好好挑选一下。”

　　昨晚我和谈野通过电话，已经商量好了，毕竟太过残忍，怕引起粉丝的不适，人皮唐卡照片不准备发了。怎么一夜过来，又突然让我多拍点？

　　我疑惑道：“你怎么改主意了？”
　　视线一转，我看到不远处有一个藏民，三步一磕头地在路上匍匐前进，虔诚的让人敬佩。我有些担忧，就他这藏式磕长头的速度，只怕天黑都到不了布达拉宫。

　　谈野无奈叹气，“听说你今天要到布达拉宫，昨晚有很多粉丝留言，都强烈要求，要一睹人皮唐卡的尊容。”

　　“靠，现在的粉丝怎么都这么重口味。”我忍不住爆粗口。
　　人皮唐卡，那是什么？那就是一整张完整的人皮，想想就毛骨悚然。

　　谈野满不在乎道：“粉丝就是上帝，他们要看，你就拍给他们看，反正又不是让你自拍裸.照。”

　　谈野这人哪都好，长得好，文笔好，修图技术好……就是嘴太欠，人如其名，谈吐粗野。
　　我翻了个白眼，“滚！”

　　下午一点半。
　　布达拉宫有1080个台阶。
　　在高原地区登高，对体力无疑是巨大的考验，毕竟海拔3700米，含氧量只有平原地区的65%。当我爬到布达拉宫顶上时，差点要了我半条小命。

　　我大口喘着粗气，很没形象地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休息了几分钟后，我才勉强硬撑着爬了起来。

　　端着相机，我沿着红色宫墙一边慢慢走，一边从取景框聚焦。西藏的美景干净纯粹，天空蓝的毫不掩饰，布达拉宫依山垒砌，群楼重叠，气势恢弘。

　　随手一拍，张张都是大片，修片环节都能省了。发到博客上，肯定好评如潮，粉丝蹭蹭往上窜。想到这，我的疲乏一扫而空。

　　一个满脸高原红的男导游举着小旗，带着一队游客，讲解着这座有一千多年历史的雪域宫殿，缓步从我身旁经过。

　　我独来独往惯了，不喜欢跟团拘着，故而此次进藏，依旧选择了自由行。

　　导游的藏式普通话，听上去有些滑稽，解说词却非常专业。我心念一动，决定跟在旅行团的队尾，跟导游偷学几招。

　　旅游博客，图文并茂才是王道。

　　走了两三个景点后，导游在一座幽暗的展馆门口站定，大声提醒道：“这个藏馆里的藏品有人皮唐卡。人皮唐卡顾名思义，就是人皮做成的宗教卷轴画。心理承受能力差的游客，我建议就不要进去了。上次我带的团里，有个胆小的游客，硬撑着进去看了，结果出来后，把中饭都吐光了。所以大家不要硬撑，别到时候吓得晚上不敢睡觉。”

　　一番话说完，果然成功吓走三分之一的游客，又以女性居多。

　　人皮唐卡，不就是人皮做成的一幅画，又不是现场实操，有什么可怕的？我这么安慰着自己，抬腿迈了进去。

　　可是真正面对人皮唐卡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头皮发麻，背上冒出了森森寒意。
　　那分明就是一整张人皮，来自一位16岁的少女，从头到脚，有着完整的人形，长长的黑发都完好如初。

　　她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平躺在玻璃展柜内，让人控制不住地开始想象，她曾经鲜活的模样，那么年轻的生命，又是怎样被残酷剥夺了。

　　“16岁的小女孩，大好青春，怎么会甘心当人皮唐卡？”有游客问导游。

　　导游说：“西藏旧社会的农奴就是农奴主的私有财产，农奴主掌握着农奴生、死、婚、嫁大权，可以随意买卖、转让、赠送、抵债和交换。农奴主对农奴施行最黑暗最残酷的统治，沉重的苦役，苛捐杂税，还有剜眼，砍手，断足，剥皮等各种酷刑。所以农奴主想要小姑娘的皮，她根本反抗不了。”

　　我听的心惊肉跳，奴隶社会太可怕了，我为自己生在自由民主的新社会暗自庆幸。
　　“咔嚓，咔嚓……”我频频按下快门，借以忽略掉心头的恐惧感。

　　“制造人皮唐卡是西藏奴隶社会的传统，代表着一种宗教文化，也是一种宗教法器。人皮唐卡与普通意义上的唐卡不同，需要先在身体上绘制唐卡，然后将人固定直立在一个木桩上，在人的天灵盖上钻一个小孔，用刀将皮与骨肉分开约两公分，再将水银一点点灌入皮肉间的缝隙，因为水银很重，很快就会沿着被割开的缝隙从上而下流遍全身，这样人皮和骨肉就能彻底分离了……”
　　导游面无表情地解说着，一众游客闻言却是变了色。

　　“是活着剥皮，还是死了后剥皮？”有胆大的游客追问导游。

　　这种血腥味十足的问题，导游带团应该经常会碰到，他程序化地回答：“关于人皮的提取，是身前还是死后，这个是比较有争议的，考古学家们现在都无从考证。不过我们大家更愿意相信，是死后提取的，对不对？”

　　似乎在眨眼间，外面的天色就黑了下来。我这才想起，日全食要来了。
　　“日全食已经开始了，大家快出去看，500年才有这么一次。”导游大声招呼大家。

　　人群一窝蜂地往门口涌，几百年一遇的日全食，自然谁都不愿错过。我就换个镜头的功夫，熙熙攘攘的展馆内，已经走得一个人影都没了。

　　我抱着相机往外走，在即将迈出门槛的刹那，我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声脆响。

　　那个声音就像……一个什么金属小物件掉到了地上。刚刚我转身前看的真真切切，里面分明一个人都没有了。
　　那这声音会是从哪里来？

　　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我，我不由自主地折返。我前后左右仔细搜罗了一遍，还是没看到一个人影。

　　摇了摇头，我暗笑自己神经兮兮，耳朵出现幻听。
　　我转身刚准备抬腿，耳边又是一声相似的脆响。这一次听的异常真切，我很确定，绝不是我耳朵出现了幻听。

　　我觉得自己大概有点鬼迷心窍，放着几百年一遇的日全食不看，居然猫着腰在地上仔细找了一圈，就算找出一个松动掉落的螺丝钉，又能怎么样？

　　只是，地上干干净净，别说螺丝钉，连半点灰尘都没有。

　　后颈有一股冷风突然吹过，我激灵灵打了个寒战，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刚刚游客在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这一会儿功夫，这地方怎么突然变得阴森森的，瘆得慌。

　　心砰砰直跳，我直起身，决定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就在这时，刚刚一直暗着的展柜灯，骤然间全部亮了起来。
　　我吓的头皮发麻，这是闹鬼了？这里一个人都没有，这灯怎么突然就亮了？

　　转瞬，我又松了口气，安慰自己，应该是工作人员看到日全食光线太暗，在控制室开了灯吧。
　　借助展柜灯的光线，我突然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人皮唐卡的展柜门，竟然大开着。

　　我皱着眉努力回想，刚刚拍照的时候，那门究竟是开着还是关着？一时间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不会吧，工作人员也太大意了，这么珍贵的藏品，居然不上锁？

　　人皮唐卡依然安安静静躺在那，那个16岁少女的完整人皮，距离我咫尺之遥。我像着了魔一般，竟缓缓伸出了手……
　　我当然不会想偷走，据为己有，我可没做贼的胆量。

　　我只是想摸一下，就摸一下。我真的很好奇，摸上去会是怎样的触感，是不是像牛皮包包一样，触手冰凉细腻？

　　事实证明，我的预测完全错误。
　　手指刚刚搭上人皮唐卡的瞬间，一股强大的电流贯穿了我的全身。以前在大学宿舍修灯的时候，不小心触到过电，触电的滋味我尝过，分辨的出来。

　　我的眼前骤然显现一片灿烂的星空，数不清的大颗大颗的星星，群星闪耀，这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美的星空。

　　身体一软，眼前一黑，我栽了下去。

　　在失去意识的刹那，我不无忧伤地想：难怪不上锁，现在的防盗科技真牛掰，已经发展到人皮都能导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