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规》阿九王兄

1、晦气

　　9月1日，盛阳中学开学的日子。
　　一大早，操场上站满了学生老师，闹哄哄的，半个小时了，秩序还没维持好。

　　“天好热。”钟小清拧巴着眉，抱怨了一句。
　　“嗯。”裴其星手托着椅子，摆好，应了他一声。
　　“是啊，天太热了，搞不懂为什么每年开学都要搞这种讲话。”排在前面的同学听到有人和他有同样的想法，立马和旁边的同学吐槽道。
　　“每年讲话内容都还一样，我都听烦了。”
　　“就校长老师们像打了鸡血似的，太阳这么大，我可打不了鸡血。”
　　“这一开起码得一个小时呢，真烦人。”
　　“嘿嘿，我早有经验，带手机了，一会随便听听，专心玩手机。”前面两同学提到手机，声音低了几个度。

　　或许是得益于同学的启发，钟小清和裴其星同时摸了摸口袋，钟小清带了手机，裴其星忘了。

　　他站起来，顺着椅子间的空隙往后走。
　　班主任好不容易让班级队伍看起来像个人样，抬头瞧见他走了，问道：“裴其星，干嘛去？”
　　裴其星面无表情：“上厕所。”
　　语气挺拽王的，但被班主任叫住还是乖乖站着。
　　他在后头，班主任在前头，扭头回话时，校服领子处露出一截纹身。
　　“快去快回。”班主任朝他一挥手，然后对着自己班的学生说：“现在有上厕所的同学抓紧点，一会开学升国旗不许去了。”
　　话落，有两个女生站起，相互拽着往外小跑。

　　钟小清看了眼主席台，又瞄了眼班主任，趁他背过身拿出手机扒拉两下。
　　手机有未读微信，钟小清点开看了下。
　　—中午一起吃饭。
　　—后门的麻辣烫。
　　钟小清回：好。
　　他敲完字，正好听见前面俩同学聊八卦，不免听了一耳朵。

　　“你暑假都怎么过的？我爸妈天天逼着我看书，我都无聊死。”一同学说道。
　　“我没比你好到哪儿去，也是天天看书，就刚放暑假那会儿出去玩了一趟。”另一同学说。
　　“你还玩了会，我玩都没玩。”最先开口的同学忽然放低了音量，神神秘秘道：“哎对了，我不是暑假都没放松嘛，然后开学、就前天下午五六点吧，我约我朋友出去买点东西，听说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
　　“咱们班体委被人打了。”那同学声音又低了一度。
　　另一同学惊讶：“啥？为什么？”
　　那同学自顾自渲染氛围，没理他：“你知道是谁打的吗？”
　　“说啊，你问什么，我又不知道。”
　　“七班的成川啊，他不混混么。”
　　“不是，为什么打体委，他俩熟吗？”
　　一个一班的学生，一个七班的学生，两人是八竿子打不着边的关系。
　　那同学还在装着葫芦卖药，说：“关键是听说当时裴其星也在旁边。”
　　“什么？！”
　　听到裴其星，钟小清的眼珠子才动了两下。

　　“听说好像体委和裴其星有矛盾吧，那成川和裴其星不挺熟的么，他俩一伙的，成川帮他教训人呢吧。”
　　“裴其星怎么和成川是一伙的？”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你天天就知道学习，裴其星是成川罩着的。”
　　那同学说着说着，突然转头拍拍钟小清的胳膊，用手遮住嘴，说：“钟小清，裴其星和成川混的，你知道吧？！”
　　钟小清是裴其星的同桌，见过成川来找过裴其星几次，两人的关系是不是罩与被罩他不清楚，不过好像裴其星挺烦成川的。

　　“可能吧，不知道。”
　　那同学的求证没得到具体的肯定，不依不饶道：“不会吧，你不是他同桌么，这你都不知道？”
　　“我见过成川和裴其星走在一起几次，但是不是被罩我不清楚，这人私事我也不能上去问。”
　　钟小清性格随和，交友浅，不是那种追着刨根问底的人，对周围的人事都不大关心。
　　“也是。”
　　同学转过身去，不一会又转了回来，多嘴道：“那个裴其星不在哈，我想跟你说，还是不要和他走的太近，万一惹祸上身。”

　　钟小清点点头，谢谢他的提醒。

　　他知道“惹祸上身”是什么意思，也知道在座的同班同学有99%的人都不愿意和裴其星往来。
　　主要原因不是成川，而是裴其星身上的纹身。
　　裴其星这人符合了所有老师同学眼中坏学生的特点。
　　纹身，打耳洞，半长头发，花里胡哨的手环手链，还有各种各样不符合学生身份的衣服。
　　这都是外在的，第一印象。

　　但要是比成绩的话，裴其星还真是好学生，每次考试排名年级前二十，高一整学期都是如此。
　　所以，有了成绩这层保护壳，他穿什么衣服，纹什么身，留什么头发，学校教育一顿后也不管。

　　想管学校也没办法。
　　首先，裴其星不在学校惹祸，话又少，学习成绩过得去。
　　其次，学校因为衣冠等原因找过裴其星父母，但父母却认为孩子不影响学校，没做什么坏事，衣服，纹身都是孩子自由，学校并不能抹杀孩子的自由以及孩子正在成长塑造的个性。
　　所以，就不了了之。
　　.
　　裴其星回班取了手机，回去的路上想买瓶可乐，半路拐了弯去食堂小卖铺，出来后碰见了成川。
　　成川身边跟着两三个人，还有一个穿着校服唯唯诺诺的男生。
　　男生是被推着走的。
　　裴其星暗道晦气，刚想掉头走人，不料已经被成川看见了。

　　“裴其星，过来！”
　　成川大嗓门一喊，旁边艺术楼都震了，还有回声。
　　裴其星没动，他在想要不要过去，看到成川往自己这边走了，才认命地往前走。
　　边走还边后悔，早知道就不买可乐了。

　　“你耳聋啊，慢吞吞的。”成川说话不客气。
　　裴其星在他面前两米距离站住，眼睛识趣地没乱瞟，说：“有事？”
　　“没事不能找你？”成川反问，上下打量他，“今天想起穿校服了？这么乖？”
　　“关你屁事。”裴其星咬牙跟他说话。
　　他真的特烦跟成川说话。

　　“那姓林的没找你麻烦吧。”成川说。姓林的是他们班体委。
　　“他以后要是再来惹你，你找我，我罩着你的。”成川拍了下他肩膀，顺走了他还没开封的罐装可乐。
　　“谁TM要你罩。”裴其星火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成川明显变了脸色。
　　两人僵持几秒，成川“刺啦”开了可乐，喝了一口，朝他走近了一步，脸上挂着笑，但不怀好意。

　　“咱俩关系好，陪我办点事。”
　　有些人犯狠，表情是怒目圆睁，但不一定有威慑力。
　　而有些人犯狠，笑往往比怒更可怕。
　　裴其星知道他什么意思，推辞说：“今天开学升国旗，我得去。”
　　成川：“差你一个么？”
　　又僵持一会，裴其星败阵，道：“快点。”

　　成川所谓的办点事，就是将顺道逮过来的学生拉到艺术楼边上的凉亭找茬。
　　这学生也是倒霉，非被成川看不顺眼了，回家得做一晚上的噩梦。

　　“裴其星，你训训他。”成川靠在凉亭柱上，从兜里掏出一根烟，潇洒地甩甩手。
　　裴其星不惯他的臭毛病，“你要没事我走了。”
　　“行了，我这不是教你怎么教训这些兔崽子么，不搞点实战经验，怎么混啊。”

　　一旁的男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一个劲儿地开始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你妈！”成川咬重最后一个字，缓缓吐出一口烟。
　　男生吓得噤声。

　　裴其星烦躁得很，盯着成川说道：“成川，你够了，你找别人玩吧。”
　　成川一脸无所谓：“我就找你玩。”
　　裴其星立马接道：“我不陪你玩！”

　　说着，他绕开两人往外走，成川在凉亭里悠闲地吸了一大口烟，吐了男生一脸，耳边立刻传来男生呛肺的咳嗽声。

　　裴其星知道成川这人难缠，但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冲上来，扯过自己，一脚踹在他的胃部。
　　“啊！”裴其星痛呼，整个人仰躺在地上，胳膊肘猛擦了下地，破了皮。
　　紧接着，成川蹲在他肩膀边，侮辱性地拍拍他的脸，说：“裴其星，我会永远缠着你的。”
　　他看着裴其星的眼睛里，有失智的疯狂。
　　裴其星咬紧后槽牙忍痛，憋了两个字出来。

　　“变态。”
　　“谢谢。”
　　成川用同样的语气回他。
　　.
　　被整了这么一遭，裴其星也不想过去升国旗了，他回了班级，在座位上趴着。
　　成川那一脚绝对没省力气，踹的他肠胃搅在了一起。
　　他趴在桌子上想缓解下疼痛，出了一身冷汗。

　　五分钟后，他起身去了厕所。
　　因为整栋楼的学生都去操场了，楼层的厕所很安静。
　　裴其星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半长及肩的头发，额前刘海乱糟糟的堆在前额，像个灰溜溜的老鼠。

　　成川，真TM有病！
　　他对着镜子默默骂道。
　　半晌，兜着清水冲洗胳膊肘的伤口。
　　只是擦伤，破了点皮。

　　裴其星小心擦了擦，对着伤口吹气，吹着吹着手机响了——成川给他发了条微信。
　　一段语音，一个字“听”。
　　裴其星忍了忍，还是点开了。

　　语音有八秒钟，点开前，裴其星还不知道自己即将听到的是什么。听完后，他差点把手机砸了。
　　八秒钟语音，是成川不知道从哪下载下来的浪/叫。

　　过了会，成川又发来一条语音，这次是他的声音。
　　“怎么样，好听吗？下午一起去玩啊。”
　　裴其星攥紧了手机，手背青筋暴起，过了会，发了一个字滚。
　　成川回：“裴其星你不敢，你他妈有没有问题自己心里清楚。”

　　操/你大爷。

　　裴其星忍着没回怼，平心静气按着语音回：“成川，你迟早把你自己玩进去。”
　　那头秒回。
　　——那我也一定要拽着你。

　　“变态”两字在裴其星唇齿间滚了一遭，他关了手机，盯着水龙头发呆。

　　突然，男厕所最后一个门被推开，里面走出一个男生，面无表情地走到洗手池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