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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 ...

  •   03

      《精灵宝钻》,神话史诗类奇幻,原著J.R.R.托尔金。
      J.R.R.托尔金的名字,他并不陌生。《霍比特人》和《魔戒》,都在他中学时的必读书单上。
      “我已经把那片纸屑连同先前那三起案件现场发现的纸屑一起送去了技术科重新检验,”阿琳啪地一声合上书,“如果这真是凶手留下的,那么第一,他或她留下这线索,是有意还是无意?第二,这本《精灵宝钻》究竟有什么特殊意义?”
      “第一个问题有待进一步调查,而第二个问题,要等读完这本书才能推断。”他抬起头,注意到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了十一点。从他接到她的电话赶回常驻处到现在,不知不觉两个多小时已经过去了。
      “这书看来全没有照顾大众口味的意思,”阿琳一边活动着脖颈一边评价,不无怨念,“开篇就是无数人名地名,故事要么平铺直叙,要么盖棺论定,这样居然还能卖得出去。”
      “它首次出版于1977年,那时的读者应该不像现在这么浮躁。”这些名词也不比他当年读医学院时背过的拉丁文名词更复杂,不过他没把这说出口,“一旦读进去,会发现情节和语言其实都很值得回味。”
      “也许,”她重新打开书,随意翻动着,“倒真是给人留下了不少遐想的空间。”
      她神色间其实早有倦意,却一直没有回家休息的意思。他连忙垂下眼,好让注意力回到面前摊开的书本上。“……芬国昐有两个儿子,芬巩和图尔巩。芬巩后来成为中洲北境的诺多精灵之王,图尔巩则是刚多林之王。他们有一个妹妹,白皙的阿瑞蒂尔;以埃尔达的年岁计算,她比哥哥们年幼许多,不过等她身量长足、美貌初成,她生得高挑而强壮……”她肯定是个很能忘我工作的人,两天来她取得的进展就是证明。她对时间的安排似乎也相当随心所欲,不像是有什么牵绊……
      你这是在胡思乱想什么?他及时制止了自己。一定是今晚格兰那番不伦不类的说教惹的祸,害得他现在面对她时总不那么泰然。“长腿美女”……好吧,就算这说法不是全无根据,可是……总之,这就是格兰那小子的错。
      十分不负责任地得出这么一个结论,果然舒坦了许多,虽然他几乎能想像格兰对此的反驳:“关我什么事,分明是你做贼心虚。”
      偶尔自欺欺人一下,无疑是有利心理健康的。
      嘴角不易觉察地弯了弯,他愉快地接着先前的句子读了下去。“……酷爱在森林中骑马打猎。她的堂兄弟,费艾诺的儿子们常陪伴她骑马出猎,不过她不曾倾心他们中任何一人……”
      毫无来由,他心中一动。他还没来得及抓住这闪念,对面的阿琳已经再次把书合上,开始整理起资料塞进手提包,看样子终于准备离开了。见状他也合上书,起身抓过车钥匙:“需不需要我送你回去?”
      他会这样问,半是出于礼貌,半是真正关心。文图拉整体来讲当然算不上治安混乱,但他不知道她住在哪个区域,时间又接近午夜,身为男士理应发扬骑士精神。
      “不必了,谢谢,”她绕过办公桌向外走去,“我的车在这里。你若送我,明天只怕还得接我来上班。”
      他点了点头,陪她一路来到停车场。外面的新鲜空气挟着凉意扑面而来,叫人精神一振。空调吹了太久的两人不约而同深吸了口气,鼻中立刻充盈了海的味道。一整天都是阴雨绵绵,入夜仍然没有放晴。露天停车场此刻空荡荡的,雾气正在四下里聚拢来,寂静中只有他们的脚步在回响。
      她的车就停在他的附近。出乎他的意料,那也是一辆白色野马,乍看上去和他的没多大区别。难怪昨天她会意外,他想,随即注意到她的还是辆GT,虽然神色不动,心里却不禁赞叹了一声。
      “明天见,”她掏出遥控打开车门,回头对他笑了笑。他点了点头,并没有动,打算等她离开自己再走。然而不知为何,她没有急着坐进驾驶座。把手提包随意扔进车里,她似乎是微一踌躇,接着便一派从容地转过身来。一瞥之间,他觉察到她的眼神不对,刚张开嘴想要发问,她已经扑到了他怀里。他六英尺三英寸的身高和她的五英尺十一英寸被证明是个灾难性的搭配,因为这一面对面,两人鼻尖几乎相碰。
      他着实被吓了一大跳,不假思索就要上步,脚和上臂却同时被她抢先别住,这才意识到自己险些对她使出个过肩摔。惊魂未定,他正要责问她这是在搞什么把戏,她却贴近他耳边低声说:“埃瑞克,那边有人。”
      她的鼻息吹拂在他颈间,他一怔之下,心跳不由得慢了一拍。不等想清楚“那边有人”和投怀送抱有什么必然联系,他已经不由自主按照她“抱住我”的吩咐抬起了手。
      “你胳膊真僵硬,看来是不习惯这样。”她轻声调侃。
      “你这是干什么?”回过神来,他只觉得世间荒诞之事莫过于此,同时心想自己岂止是胳膊,全身分明都是僵硬的,“我——”
      “就当是帮我一个大忙,我感激不尽,”她戴着手套的手状似亲昵地搭上他颈后,无端叫他一阵脊背发凉,“别这么紧张,拜托至少笑一笑——你这副表情让我很有罪恶感。”
      “我只是不习惯别人离我太近,”他咽下一口浊气,苦笑着答道。何况还是这正面相抱的姿势——他从小就对此分外排斥,父母一度颇为担忧,甚至想要咨询专业意见,后来发现他的抗拒仅限于这一个特别的动作,也就不了了之。此刻他和她这个样子,看在旁人眼中想必是无比暧昧——男女主角深情相拥,喁喁细语;然而只有当事人才知道,实际发生的对话有多令人大跌眼镜。这事绝对不能告诉格兰,他打了一个冷战,当即下定了决心。否则这辈子他都休想再抬起头来。
      因为不好去看她,他只得欣赏起停车场边缘的灌木。也许是经费不够疏于修剪,足有一人多高的灌木不甚规整,夜色中就是黑黢黢的一团。更远的地方稀稀落落长着几棵棕榈树,雾里看来鬼影幢幢,全不是夏日蓝天白云下的模样。
      他们保持着这姿势,其实最多几分钟,于他却像是几年般漫长。当她终于松手退开的时候,他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
      “谢谢。”她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却只是付之一笑,潇洒坦荡,光风霁月,“明天见。”
      而他直到她发动车子疾驰而去,仍然呆立原地,认真反省着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亏心事,要遭这等报应。
      他想起,调查局的停车场有二十四小时的视频监控。

      火。漫天的火。漆黑夜色中火舌翻腾,他耳中却只有寂静。意识仿佛游离在外,他想要抬头四顾,却似被加上了重重绑缚,只做不到。
      蓦地,一个身躯重重跌在近前。知觉就在刹那间返回,束缚一扫而空。摇晃着,他站起身来,与此同时半空中烈火与阴影正卷起漩涡。
      是谁在笑?是谁在喊?是什么在锵然撞击,是什么在轰然坍塌?
      无暇顾及海啸般轰击着耳膜的种种音响,他勉力站稳,无意中垂下眼,只见脚下鲜红成溪,血线蜿蜒。
      猛地坐起身,埃瑞克从梦中惊醒,抬手一摸,额上全是冷汗。窗外天光已现,离他通常起床的时间还有半小时。他拥紧被单长出了口气,待心跳平稳下来,干脆又躺了回去。
      噩梦于他,虽然是小概率事件,但也不至于严重到要搬出弗洛伊德来寻根究底一番,何况这次他还有现成的解释——这两天意外层出不穷,导致他的作息很不规律。按说他可以顺理成章地把这归咎于新工作甫一开始就接到棘手的案子,然而不幸的是埃瑞克•方达禀性纯良,自欺欺人这种事只能偶尔为之,没法长期坚持。
      根本的困扰,是来自阿琳。
      想到她,自然就想到了昨夜那一幕。嘴角一抽,他很有拉起被单蒙头哀号的冲动。要知道当初申请调去行为科学组时,他可没料到会摊上这么一个搭档。
      这女人太不可预测,他头疼地想。偏偏她又算不上愚蠢,一旦涉及工作,脑筋明明灵光得很。
      ……其实你笑起来挺好看……
      无端脸上一热,他明知无人在侧,还是急忙望向窗外,心底却是微微一动。她靠近时的感觉……其实也很温暖吧?因为他那令常人倍感压力的长相,再加上拒人千里的冷淡姿态,他通常都被敬而远之,鲜少有人主动接近。除去从小熟识的格兰,他几乎没有亲密的朋友。当然,他不是没有过肌肤之亲的对象,然而她们……
      伸手按掉就要开始聒噪的闹钟,他叹了口气坐起身来,决心忽略发生过的一切。新的一天即将开始,不管前事有多么荒诞,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的。
      踏进办公室,他第一眼就看到阿琳伏在办公桌上,正仔细研究一张族谱图。见到他,她如常打了个招呼,昨夜的事在她倒真像是无足挂齿。
      “我现在觉得要从这书里找出凶手线索,的确是个难题。”她指着那庞大的图表,“不是信息不够,而是千头万绪。”
      他静默一瞬,咽下了原本想问的问题,走过去和她一起审视起那张图:“像希腊神话?”
      她点了点头:“你看,这一大堆精灵宝钻征战史,源头可以追溯到芬威家族第二代的不和。这是否某种程度上影射了凶手的心理?比如,出生在父亲再婚的家庭,身为长子却要容忍异母弟弟,或者身为次子被忽略歧视?我们应该查一查受害者在家的序齿。”
      他默然回到自己桌旁坐下,翻开显然是刚刚送来的尸检报告,确信自己早上那忘记的决定是再明智不过。
      接下来几天,他们都忙于工作,奇迹般没有新的意外波折。他复核了泰勒•古德温的尸检报告,死因不出所料是外伤致死,又一次印证了这些连环案件的模式。其余的时间,他与阿琳都在研读那本《精灵宝钻》。严格地说,它并不是一部成熟完整的作品,而是不同时期大量草稿筛选拼接的结果。终其一生,J.R.R.托尔金都在不断修缮这部他想要用来填补英格兰神话空白的作品,却从来没能真正定稿。克里斯托弗•托尔金的编纂,固然是为托尔金爱好者们提供了方便,然而也引入了相当的混淆和争议。了解到这一点,他和阿琳又不得不转而求助于其他出版的托尔金手稿,于是从《未完的传说》到《中洲历史》十二卷,两人读了个遍。
      “顺便问一句,芬国昐为什么要百般容忍费艾诺?”转眼已是周五下午,即将到来的周末在这种时候分外令人期待。阿琳从书堆里抬起头来,她刚在那张芬威家族树上圈出两人的名字,顺手在费艾诺旁边加了个着重记号:“我就从来都没容忍过我哥哥,否则他的性子还不知要比现在坏上多少倍。”
      “他们不是同母所生,费艾诺又是长子。”他答,举起手里的《中洲历史》第十卷,“这里说精灵这种生物类似天主教徒,结婚一生只能一次,即使感情破裂也只能合法分居,不能解除婚姻关系。芬威与弥瑞尔、茵迪丝的情况,是空前绝后的案例。所以,芬国昐作为国君颇受拥戴的次子,想必已经处境尴尬,他又要大局为重,除了忍让别无选择。”
      “我和我哥哥也不是同母所生,”她不以为然,“他也是长子,我怎么就不觉得处境尴尬?”
      因为你们多半没有父爱可争,更没有王位可坐,他心想。再说你那脾气活像单细胞生物,和芬国昐哪有可比性。
      “再看这里,图林和涅诺尔的□□悲剧。”她兴致勃勃地抽出另一张纸,那上面是图林一生事件的时间表,“会不会凶手自己对妹妹有隐藏的欲望,而这欲望从杀戮同样有妹妹的男子得到体现?”
      “受害者只有一个有妹妹,”他叹了口气,“我们在查他们序齿的时候已经查过了。”
      “那么……”她又翻出一页笔记,“这里还有阿瑞蒂尔、迈格林和刚多林的陷落。”
      不等他回答,桌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是富兰克林•福勒:“埃瑞克,来我办公室一下。”
      福勒是联邦调查局洛杉矶分局行为科学组主任负责人,埃瑞克•方达与阿琳•芬利的顶头上司,此人老奸巨猾的名声在文图拉常驻处尽人皆知。
      “埃瑞克,当初让你和阿琳做搭档,是因为我有信心你能和她相处融洽。”
      他听着这开场白就知道东窗事发,因为不知该作何表情,所以只能面无表情。
      “可是融洽也要有个限度,这个——”几张照片被推到他面前,一看就是监视器视频截图,“——你有什么解释?”
      他继续面无表情,希望以此增加自己说辞的可信度:“只是意外,我和芬利探员并没有……”
      出乎意料,福勒隔着办公桌看他,满眼悲悯:“这我相信。下次注意点周围。作为调查局雇员,这点警觉还是要有的。”
      他张开嘴,又闭上,心中只想:当初我或许真该听格兰的,老老实实去当个住院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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