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香》黄衣喵斯塔

11、旧时王谢堂前燕

　　玄政来到苏州并不是刻意，只是出于游兴。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已经领略过杭州美景的他自然不会错过到苏州的机会，但在他来的途中，绝对想不到会遇上蓝鸢。
　　这次出游虽然并非秘密，但也未大张旗鼓，一行人加上玄政总共只有六个，两个贴身侍女、一个小太监、兵部侍郎朱少卿，以及随行护卫黄忠天。
　　苏州流连半月，尽赏桃红柳绿、海棠拂面。苏州城的繁华丝毫不减杭州，商贾贵胄、楼台商铺云集，比之京城，似乎更有过之，江南的人生得水灵俊秀，说话也绵软甜糯，说他们不是天泽水润恐也无人相信。玄政持酒杯坐于冠香楼二楼，看街上人头攒头，微熏暖风迎面扑来，如美人盈盈素手，温软如绸。在他沉浸在江南美景心醉如痴之时，朱少卿提着一篮苏州糕点信步走来。
　　走在朱少卿前面的是一对母女，母亲衣着鲜亮、步相端庄，女儿曼妙如柳，缓步似莲，看样子就是大户人家出生，真真是好一对江南秀美人家。朱少卿饶有兴致地跟在这对母女身后，倒不是因为没有见过女子，只是被她们说话时那种酥软到骨子里声音所引诱，对于说话好听的人，朱少卿总是有着特别的好感，更何况现在他手中还提着她们的钱袋。
　　之所以他会有这个钱袋并非做了什么出格之事，只是前头见一孩子跌跌撞撞冲着那对母女跑去，撞一下便跑开，随即又看到孩子手中多了一锦袋，才心生疑惑，即时便将这孩子擒住，把锦袋要了回来。
　　自是有缘千里来相会，看来我在京城没有的缘份，到这里便来了。朱少卿这样想着，便不由自主地跟在她们身后，一周跟回了冠香楼。她们向店家沽了两壶酒，刚欲付帐便发觉钱袋不知何时丢失，正此时，朱少卿不失时机地将锦袋还来，并将前事娓娓道来，同时也将来苏州游玩之事也一并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不但教母女二人连声道谢，并执意请他赴家中小坐，以示感谢。
　　此等美事朱少卿自然不会推辞，风流如他之辈遇美人恩泽当然是迫不及待想更套近乎，但考虑到皇上，便推托说自己随少主人而来，不得擅自作主。当然话是如此，朱少卿心里依旧盘算着如何去她们府上做客，最后在母女二人殷切的邀请下，大胆地请她们上楼，让皇上定夺此事。一番详述，玄政笑眼看向朱少卿，却见他的双眼停留在年轻姑娘身上，片刻不曾离开过，心下即知他的爱臣算是丢了魂儿了。
　　姑苏陵家，算来也是有名有姓的大家子，门第问题自然不话下，若真能成一桩美事，于朱家于陵家都是上等喜事。想到这里，玄政带上黄忠天便随他一道前去。
　　“你打算接下来是继续留在苏州，还是随朕回京？”在去陵府的途中，玄政悄声试探。
　　“当然回京，下官是对陵家小姐一见钟情，但也不知人家可有意。”
　　“那你就留下，倘若人家真无意，再回来也不迟。”玄政打趣说道，“不过可别太早让人家知道你是年轻有为的侍郎官，多看两眼再说。如果人家确实不错，便劝他们不要再经商了，这样即使到了京里也不会有人说闲话。”
　　朱少卿闻言方始摇头，诚惶诚恐地说道：“这样好是好，可皇上，我随您出行，却中途擅自离开，这恐怕……”
　　“有何不可，我让你留下便是圣旨。”刚说完，马车也随即停下。
　　下得车来，眼前便是豪华而不失雅致的陵家府第。
　　方进门，玄政便不由得停下脚步，整个人瞬间凝固了。一个欣长挺拔的身影毫无预兆闯入他的眼中，就仿佛多年来的夙愿与梦境，第一次生动而真实地浮现眼前。那个身影，无数次现于午夜梦回，疑似故人回转，醒时却长夜未央孤身辗转；那个身影，经年过去仍如池中白莲茕茕素立，静幽清远，虽清晰如昨却伸手不见。
　　已经多少年过去，本以为此生不再相遇，暗自绝望之时，竟万般曲折之后在此遇见。玄政本设想过此情此景当是欢愉相拥，但现在他却只是呆呆地立在门口，看着那个身影与自己擦身而过，一时间竟被夺去了呼吸与心跳，浑身颤抖不止、连血液似乎也静止不流。
　　“玄麟……”玄政低声嗫嚅，犹豫处刻，便突然回转过身，不顾众人的惊异与劝说，只身一人冲出陵府大门，奋力追上那个人影。
　　“玄麟！”在接近那个背影的时候，玄政大喊一声，蓦地，前面那个身影猛然震了一下，停住、回头。
　　果然是他，看着前方的人回过身来，用惊讶到难以形容的表情看着自己时，玄政也看清了他的面容，与自己多年来记忆中那个清秀聪慧少年不差分毫。
　　“玄麟，真的是你，果然是你！”玄政难以掩饰自己的欣喜。
　　然而眼前的青年却不知何故低下了头，不与自己正视，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句：“我叫蓝鸢，公子认错人了。”说完，便再次转过身，离开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