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探案笔记：去年的案件》丹山白鹭老孤云

4、2019年3月4日（上）

　　眼看已经过午夜了，小丁还在继续汇报：“朱百仲是个游戏公司的老总，当时他正和团队开会，据说分歧挺严重的。”丁皓澄小心地没有把游戏的名字带出来。
　　“什么游戏？什么分歧？”李原又开始好奇。
　　“叫乘龙斗士。”小丁声音小了些，小心地悄悄瞟了曾宪锋一眼，“他们想加上枪战元素。”
　　“放屁！”李原立刻变得愤愤然，“这游戏加什么枪战，扯淡！”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侧目，李原只好挠挠头：“他的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说是上午十点就开始了。”
　　“为这个事情一直吵到下午两点？”曾宪锋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
　　“反正好像是一直在吵。”
　　“这个视频会议就相当于全程录像了吧。”李原在听到这些高科技的时候总有些心虚。
　　“其实没录像，开完就完了。”
　　“这个过程中有没有可能作假，比方说在摄像头前面放录像，自己溜出去？”曾宪锋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这个……”小丁有点儿犹豫，他不太确定怎么回答，“难度有点儿大吧……不过他们搞计算机的可能有办法……”
　　“他还说什么了？”
　　“没有。”小丁摇摇头，“他说可以找开会的人核实，还给了几个名字。”
　　“最后那个人，冯彦呢？”
　　“他说他是第一次来，是薛文杰邀请的，和薛文杰一起吃完午饭后就回房间休息了，也没听到什么。”
　　“跟薛文杰一起？”曾宪锋皱起了眉毛，“薛文杰怎么一点儿没提这个人呢？”
　　李原想说什么，犹豫了一下，闭了嘴。曾宪锋继续问道：“这么看来他还不是VIP，那他怎么会有自己房间的？”
　　“这个……”小丁压根儿没想过这个问题。
　　“这人也是什么情况都提供不了？”
　　“嗯，一问三不知。”
　　曾宪锋看看李原，他也回忆起了一些东西，迟疑了一下，他问道：“法医说一下尸体的情况吧。”
　　顾馨蕊翻开文件就开始说，就好像上面的内容已经烂熟于心了似的：“死者眼球突出，会咽骨折，颈部有勒痕，勒痕附近有抓痕，在死者的指甲里也发现了皮肤碎屑，尸体有大小便失禁的迹象，初步判断死因是窒息，也就是说他是被勒死的。被勒死的过程中试图挣脱，所以颈部皮肤被指甲抓破了，这种情况你们应该都很熟了。除此之外在死者身上没有发现别的致命伤，也没有服毒的症状，不过是否服用过药物，要等毒理测试完成后才能知道。”
　　“能确认是什么凶器吗？”
　　“凶器是一个大约四到五公分宽的带子，应该是十分结实，看勒痕的深浅，可能在死者脖子上绕了不止一圈。”
　　“还有什么别的伤痕吗？”
　　“他的枕骨下方有一道淤青，估计是挣扎的时候被什么东西硌出来的，具体的情况已经给技侦了，别的就没有什么特别的了。”
　　“老程，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
　　程波本来困得都快睡着了，一听叫他，猛一个激灵就清醒过来了：“是这样，在地板和沙发上都有大小便失禁的痕迹，我们测量了尺寸，那块淤青很有可能是被沙发的扶手或者靠背垫出来的。”
　　“这么说，他是躺在沙发上被勒死的？”曾宪锋想了想，“挣扎的过程中又从沙发上掉到了地上？”
　　那可挣扎得够激烈的，李原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并没有说出来。曾宪锋继续问：“其它发现呢？”
　　“现场指纹已经提取了，正在比对，现场没有发现疑似凶器的东西，可能被凶手带走了。另外整个房间，除了尸体附近都挺整洁，只有里屋洗手间的洗手台有使用过的痕迹。水池里和洗手液瓶子上有残水，水龙头上有些白色的痕迹，可能是洗手液，但死者死前并没有洗过手。”
　　“那是凶手行凶之后清理过自己？”曾宪锋摸了摸下巴，这倒也很正常。
　　“估计是的。”
　　“别的呢？”
　　“没了，暂时只有这么多。”
　　曾宪锋看了看廖有为，见廖有为什么反应都没有，又看了看表：“行吧，今天先到这儿，明天早上八点，先到队里碰个头，商量一下，散会吧。”

　　第二天一早，李原六点钟就睁开了眼睛，他躺在床上回忆了一下昨天的事情，然后爬起来洗漱完毕，下楼到门口的早点铺简单吃了一顿早点，便坐上公交车去了局里。
　　他到局里的时候还早，办公室只有他一个人。往椅子上一坐，他就开始犯困——毕竟昨晚睡的时间太短了。正迷迷糊糊的时候，手机响了，他老大不情愿地接起来：“喂？”
　　“到了没？”是曾宪锋打过来的，“到了就来一趟马局办公室。”
　　挂断电话，李原长长地打了个哈欠，无可奈何地离开了椅子。
　　他进屋的时候，曾宪锋和廖有为已经到马剑的办公室了。李原看看马剑：“马局长。”他一点儿也不想多说两句寒暄的话。
　　马剑看了看他：“昨天的案子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李原含混地摇摇头，“看不出什么来。”
　　“这案子和91年的案子有关系没？”
　　“现在看不太出来。”李原仍然含糊其辞，心里却警觉起来了。
　　“91年那起案子的三个当事人——薛文杰、冯彦、万玟玟都出现在现场，薛文杰报的警，案子还发生在邱茂兴的地盘。”马剑慢条斯理地说道，“你们无论如何得注意点儿。”
　　“邱茂勇的儿子是那个球场的总经理。”曾宪锋补充了一句。
　　“他们也许跟这个案子有关，也许跟这个案子没关系。”廖有为犹犹豫豫地开了腔，“先破案再说其它的吧。”
　　“当然，破案是第一位的。”马剑点点头，“我是提醒你们，要注意这里面可能存在的一些问题。”
　　李原一时默然，他搞不明白马剑到底想表达什么，就算和91年那起案件有关，又有什么值得局长亲自嘱咐的呢？
　　“行了，就这样，你先忙去吧，老曾和老廖留一下。”马剑端茶送客了。
　　李原带着一肚子狐疑回到办公室，他估计早上这碰头会也开不了了，也就懒得在办公室继续待下去，正好小丁也来了，他便让小丁开上车，带他去球场看看现场——今天现场已经没人了，而他心里也不像昨天那么乱糟糟的。
　　球场已经暂停营业了，门口有个派出所的民警守着，李原表明了身份，民警便抬起了杆，让他们进去了。
　　李原和小丁上了楼，还是先叫来了客服经理——他被警方要求留守值班。李原客客气气地：“贵姓啊？”
　　“免贵姓崔，崔金福。”客服经理也客客气气地摆出一副身经百战的姿态来。
　　“麻烦您把203的门开一下吧。”
　　“这事儿不用专门找我，门现在都没锁，门禁全放开了，推门就可以进。”
　　“那合适吗？”
　　“没事，客人都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带走了，剩下的都是酒店的，您随便看。”
　　“你们这门禁系统也是电脑控制的吧？”
　　“是的，我们这也是一种酒店门禁，比外面五星级酒店——像希尔顿、万豪——用的还高级，客人如果愿意，完全可以不用会员卡，用指纹就能开门，另外像什么延时报警这些功能都有。”
　　“那你们的系统里能查到开关门的时间吗？”
　　“这个查不了，当时上这套系统的时候，没要这个功能。”
　　“为什么呢？”
　　“当时觉得用处不大，而且对隐私不够友好。”
　　“这是邱总说的？”
　　“不是，这是之前的总经理盛总说的。”
　　“盛总？”
　　“嗯，现在的小邱总之前，是盛总当总经理。”
　　“他叫盛什么？”
　　“盛至成。”
　　“他和邱茂兴是什么关系？”
　　“没什么亲戚关系，他一直跟着邱总打拼。”
　　“他干得好好的经理，为什么不让他当了？”
　　“调到集团，管集团采购去了。”
　　李原心想，这倒也是高升，不算给邱睿腾地方。“206是做什么用的？”李原想起那天在206问话的时候，发现这个屋子里只有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不觉有些好奇。
　　“那个地方原本是准备当值班室的，因为这层楼没有摄像头，当时考虑至少放个保安在那儿，应对突发状况。后来盛总说要保护客人隐私，把这个保安也撤了，那间房子就空出来了。”
　　“大概什么时候把保安撤掉的？”
　　“大概两年前吧。”
　　李原摸着下巴，微微点了点头，要是这个保安还在，也许能防止这种事情的发生。
　　“那屋也没有朝楼道的窗户，保安坐里面，也看不到外面的情况，怎么就对客人的隐私有影响了？”小丁看着206，有些不解。
　　“没有窗户有门嘛。”崔金福看看206那扇门，“放一个保安在那儿，终归会让客人觉得受监视。”他转回头看看李原，“当时盛总就是这么说的。”
　　李原微微点头，心想毕竟都是大老板有钱人，见不得光的事情多，注重隐私也是可以理解的。“邱睿来了之后，你们这儿有什么变化吗？”他继续问道——虽然昨天小丁他们问过一遍了，他仍然想再问一遍。
　　“没什么变化，邱总让我们还跟以前一样。”
　　“一点儿变化都没有？”
　　“嗯，邱总基本上不太管我们，让他签字就签，平时也不怎么来。”
　　“过去不这样吧。”李原有点儿疑惑，“这变化还不大？”
　　“过去盛总确实管得比较严，不过现在邱总虽然不太管，他批的很多东西也都要给盛总过目，盛总同意了才行。”崔金福吞吞吐吐地。
　　“邱茂兴定的？”
　　“对。”崔金福费劲地点点头。
　　李原心想，看来邱睿也有自知之明。“邱睿平时在哪儿办公？”他继续问道，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对这个年轻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这里倒是有他的办公室，但他平时也不怎么来。”崔金福有点儿为难，“我也不太清楚他平时在哪儿办公。”
　　“他昨天来了吗？”
　　“昨天倒是来了。”
　　“你告诉他出事了？”
　　“没，薛总说他跟小邱总说，让我赶紧安排人把楼层看住。”
　　“你就真听他的？”
　　“这个……”崔金福忽然变得扭扭捏捏地欲言又止。
　　“行吧。”李原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跑题跑得太厉害了，“那天薛文杰怎么找到你的，打电话？”
　　“打电话，薛总让我带两个保安赶紧过来，我就过来了，结果来了之后才发现是这种事。”
　　“人手你是怎么安排的？”
　　“薛总让我在一楼电梯口放一个，二楼的楼梯口放一个，让我到206陪着姓万的那个女的，还说除了警察、两个邱总，以及他那个助理何小姐带来的人，其他谁都别放到二楼来。”
　　李原微微点头，薛文杰的做法倒是没什么大问题：“他为什么让你陪着那个女的？”
　　“那个女的好像特别紧张，他让我给她倒杯水。”
　　“哦。”李原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换了个话题，“这层楼有几个出入口？”
　　“两个，电梯和旁边的楼梯。”
　　“别的没有了？”
　　“没了。”
　　“有没有可能从窗户翻进翻出？”
　　“基本不可能，窗户都只能开很小的缝，换气通风可以，人进出的可能性不大。”崔金福直摇头。
　　“从空调管道进出呢？”
　　“这个……”崔金福一愣，显然没想过这些。
　　“行吧……”李原知道，本来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来，他只是想到哪儿问到哪儿而已，就算有答案，他也不知道这答案能有什么用。“对了。”本想就此把崔经理打发走，他又想起了一件事。
　　“您还有什么事？”崔经理显然对这种情况训练有素。
　　“这几个房间内部的格局、陈设什么的，差别大吗？”
　　“没什么差别，该有的都有。”
　　“昨天他们离开的时候，只拿走了自己的东西吧？”
　　“是的，我们特意跟他们强调的，自己的东西别落下，这里的东西一样都别带走。”
　　“好。”李原满意地点点头，“你去吧，对了，房间没打扫吧？”
　　“没有，所有房间都保持原样。”
　　“很好，很好。”李原连连点头。

　　203的房门确实没锁上，李原轻轻地推开房门，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他觉得自己还是能闻到昨天那股臭味儿。李原没有直奔谢宝五的陈尸之所，而是捂着鼻子带着小丁在屋里转了一圈，他这才算搞明白这个房间的布局。这是一个套间，里面是卧室和浴室、洗手间。卧室中间有一张特别大的双人床，床边靠墙摆着两个床头柜，两边的床头柜都安满了开关和插座，还放了一台电话机和一盏台灯，以及一套便签纸和签字笔。看来不管客人惯用左手还是惯用右手，在这张床上想记点儿东西或者开关灯，都很方便。只不过床头柜上堆得太满，没法放稍微大点儿的东西了。
　　床头挂着一幅高深莫测的画，看上去就像一块擦过灶台的白抹布。床左边靠墙是一排吧台，带个洗手池，吧台上面是一排橱柜，下面有两三个圆凳。李原打开橱柜看了看，里面只放了几个玻璃杯、几个咖啡杯和几个白瓷碟子，看来装饰价值大过实用价值。橱柜下面倒挂着几只高脚杯，吧台上摆着十几种酒，基本都是洋酒，标签上的字母看得李原直晕。吧台的另一边摆了一个刀架和一块砧板，刀架上插了两把水果刀，旁边放了一台咖啡机，后面贴着操作指南，说明这是一台“胶囊咖啡机”。吧台下方有一排抽屉和柜子，李原也打开看了看，抽屉里放了几把小钢勺、一罐牙签、一把刨皮器和一把开瓶器，还有两个橡胶酒瓶塞以及几个咖啡胶囊，柜子里什么也没有。吧台边放了一台大冰箱，冰箱倒装得满满的，冷冻层有各种冰淇淋，冷藏室放了些水果和一些饮料，水果都装在一个盘子里，用保鲜膜封好，有切好的，有没切的。李原看了看保鲜膜，应该是封好之后就没动过。饮料有依云水，有进口啤酒，还有一种包装看上去像是乳制品，李原让小丁辨识了一下，结果小丁说那是进口酸奶和进口纯奶。关上冰箱门，小丁看了看门上的一个小嘴儿，忽然十分震惊地说：“这冰箱还能制冰呢。”
　　“是吗？”李原也看了看那个小嘴儿，随即想起来冰箱里确实没有冰格。有就有吧，无非就是贵而已，他心想，对我这种沾凉就拉肚的也没什么用。
　　正对着床的墙上挂了个大电视，机顶盒和遥控器放在电视下面的矮柜上。床左边的墙是一排落地窗，窗帘已经被收了起来，从这里可以看到球场边的树。这些树挡住了球场，会不会也是出于保护隐私的考虑。李原一边瞎猜，一边看了看落地窗前的茶桌和两把藤椅，茶桌上摆了一套茶具，茶具旁放了几罐茶叶，茶桌旁边还放了两桶纯净水和一个垃圾桶。他又推了推一扇窗户，发现窗户只能打开很小的一道缝。
　　李原打开茶叶罐闻了闻，觉得香味儿还可以，不知道喝起来怎么样。他往落地窗前的藤椅上一坐，抬头看了看天花板，那上面有中央空调的出风口。李原看了看安装得严丝合缝的出风口，便抛弃了凶手通过中央空调管道进出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