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色撩人》明州雪

4、第 4 章

　　小君缩缩脖子，拖着椅子把自己怼进电脑屏幕里，袁悦然也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对着CAD戳鼠标。

　　时晟昊越走越近，没有要停下的意思，袁悦然坐在尽头，不断祈祷他是忘带东西，回办公室去拿的。

　　何嘉雯走出办公室，喊了一声：“开会了。”

　　时晟昊走到袁悦然和小君之间，停下脚步，默默转过身，看着几名主管、经理走进会议室，这才断后似的，守在众人最后，回了会议室。

　　会议室大门关上。

　　几秒钟后，小君又凑了上来：“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要挨批了。”

　　袁悦然冷汗还没干，感叹小君的心大，刚才时总那模样，妥妥地是在警示她们啊！

　　“别说了，一会儿又出来了。”袁悦然目不斜视地和她的图纸奋斗。

　　小君见这边没的聊了，便转向和对面的文员嗑了起来。行政部大多是女性，还话痨居多，一个人开了个头，就能炸出一连串，从天南聊到地北，仿佛一架没有导航的飞机，往往一圈下来，谁也不记得最初的话头了。

　　不过今天的话题倒格外统一，极有默契地围绕时总展开，没有飞到不知所谓的地方。

　　袁悦然还没能练就边工作边聊天的能力，属于工作时不能开口，开口手就会停下的，但不妨碍她耳朵获取信息。

　　锦绣室内设计成立于三年前，时晟昊被锦绣集团的董事，也就是他的父亲任命为总裁，当时的他还在国外留学，双修工商管理和建筑设计。所有人都以为他只是个挂名总裁，毕竟有名无实的富二代并不少见，然而刚上任的他却远程操控完成了一单近乎不可能的任务。

　　精装楼盘的一个大单，奇葩的客户居然要求，要使整个楼盘能满足社会各个阶层的居住要求。

　　这等于要让工薪阶级负担豪宅，把富豪强塞进贫民窟，怎么想都不可能。

　　然而时晟昊却做到了。他连人影都没在公司出现，只凭借一塌设计图和方案，远程操控跟进，完美地完成了这一单。

　　传言大多有些夸大其词的成分，袁悦然看着手头的图纸，是一套230平米的复式房，实在难以想象怎么把底层居住的小面积房，套上类似的设计风格，并保持统一性。总不能前一幢楼设计高奢欧风，后一幢楼来个中式田园吧，那也太雷人了。

　　不过一个能双修工商管理和建筑设计的学霸，估计脑回路不能和她这种平民相提并论。要知道室内设计只是建筑设计下小小的一个分支，袁悦然大学只念这一个专业，就焦头烂额了。

　　“青云花园的单子，我也设计了好几个户型。”雷文才忽然道，“我做的都是大面积的。”他是除了几名主管外，资历最老的，参加过三年前的单子并不奇怪。

　　康蕙一脸“你接着吹”的表情，冷冷看着他。

　　雷文才顿时被那张脸哏得说不下去了。

　　“青云花园？”袁悦然停下手头的工作。

　　“是啊，就是那个北边贫民窟，南边富豪区，中间夹着中产阶级的楼盘。”小君说，“说起来，小袁你不是就住在那儿嘛，设计的怎么样？”

　　贫民窟当然是戏称，不然房子哪卖的出去，不过单身公寓里确实住了不少经济拮据的打工族。

　　原本这种黄金地段的公寓和袁悦然是无缘的，单身公寓往往面积在四五十平米左右，月租不下三四千，以她的收入要负担太艰难了。不过青云花园的公寓不同，她租住的面积一套面积最小，只有23平米，价格自然就下来了。

　　公寓内部采用的是夹层设计，真正的使用面积将近30多平米，完全不觉得拥挤。夹层是榻榻米设计，两侧大衣柜和床一体，最大限度利用了空间，加上一层的一室一厅，一家三口也挤得下。

　　不过对于袁悦然来说，夹层就是个让她堆衣物、画材的杂物间，当然杂物间必不可少，至少给她一楼的床腾出了躺人的位置。

　　别墅和公寓之间以几幢高层住宅作分隔，越往南，大面积套型越多，将整个小区做了个阶梯型过渡，让南边的土豪们能完全不被北面的嘈杂影响，过他们的潇洒生活。

　　“一层楼分割成两层，使用面积大了，建筑面积没变，性价比超高。”袁悦然回答，“要是水电费能便宜些就更好了。”商住房的水电费和民宅不同，这不是建造、设计者能决定的，她还是忍不住抱怨。

　　“单身公寓的设计方案都是时总做的。”雷文才说，“听说早在几年前，建楼的时候就有了初步方案，所以隔了很多超小面积。”

　　“想不到时总这么体恤民情，了解我等贫民阶级的困苦。”小君绘声绘色地说，“想必这样的男人，对灰姑娘一定很有兴趣！”

　　“姑娘，醒醒吧！按你这么说，以前设计皇室建筑的，都是觊觎公主，要背个大不敬之罪，拖去处刑了。”悦然无奈地吐槽。

　　小君：“你没看过野史吗，这种禁忌之恋也不是没有的！”

　　康蕙翻了个白眼：“有时间做白日梦，不如多干点活。”

　　虽然康姐平时说话不好听，不过这句袁悦然很认同，她默默又开始死磕图纸。

　　几步之遥的会议室内，气氛就不这么轻松了。

　　设计主管王贺拿着稿子，磕磕绊绊地念完最后一句，正要关掉PPT，时晟昊忽然问：“这份工作汇报是谁做的？”

　　王贺不明所以：“时总，汇报是有什么问题吗？”

　　“PPT的设计风格我很喜欢，不是常见的模板，是自己做的吗？”时晟昊问。

　　王贺松了一口气：“是，是自己做的，我们这些做设计的，也就只擅长这些了。”

　　“但你的数据似乎有点问题。”时晟昊又说，“我开会前查了一下系统，设计订单的总数和你汇报里的，似乎有些出入。”

　　何嘉雯坐在时晟昊对面，接过边上负责记录会议文员的鼠标，打开内部系统扫了一眼，狐疑地看向他。

　　王贺尴尬地咧了咧嘴角：“这个……数据我是让下属统计的。”

　　时晟昊：“谁统计的？”

　　“雷文才。”设计主管心里已经把雷文才问候了一通。

　　“叫他进来。”

　　王贺在员工满是疑惑的视线中，把雷文才叫进了会议室，刚要开口，时晟昊指着PPT抢先道：“这是你做的？”

　　雷文才打量着主管的脸色，回道：“有问题吗？”

　　“PPT的设计风格我很喜欢，不是常见的模板，是自己做的吗？”时晟昊把刚才的话一模一样地重复了一遍。

　　王贺听出不对劲了，忙给雷文才使眼色，可是他急于邀功，没有接收到其中的意思：“不才，是自己设计的。”

　　设计主管已经不敢看时晟昊了，谁知他接下来又说：“但数据有些问题。”

　　“数、数据我是让助理统计的。”雷文才急着回答。

　　“优秀的设计是你们做的，错误的数据是下属统计的？”时晟昊不紧不慢地说，他向雷文才摆摆手，“你回去工作吧。”

　　时晟昊问王贺：“到底是谁做的？”

　　“我这几天工作比较多，就让小雷帮着做了点。”王贺已经没了底气。

　　“好。”时晟昊点头，皱着眉，显然十分不悦，他关闭PPT，拿过设计主管手中的稿子，倒扣在桌面上，“请你回答我，今年第一季度，设计部的设计总量，较去年第四季度，是提升了，还是下降了，比例是多少？”

　　汇报从头到尾都是别人做的，王贺只读了刚才这么一遍，根本没往脑子里过，支吾地回答：“提、提升了，百分之十……”

　　时晟昊翻过汇报稿，扔到他面前：“自己看看。”

　　王贺翻了半天，才找到那行字：提升了百分之六点二。

　　“主管这个位置，不是只让你们每月多拿几千块薪水的，你们得对得起这个职位。”时晟昊字字珠玑道，“工作汇报就是让你们了解自己部门的最佳渠道。试问，连部门实绩，下属工作实绩都不知道，要怎么改进，怎么进步？”

　　一会议室领导层噤若寒蝉，听着时晟昊严厉的质问。

　　“公司内部会议，我不需要你们做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员工的设计灵感应该消耗在作品上，而不是用来做这些无用的面子工程，以后我希望能看到你们简明扼要的有效汇报。”时晟昊着重“有效”两字，瞧了瞧设计主管的汇报稿，“这种汇报内容，想必也花不了各位几个小时。当然，如果是自己做的，应该不用稿子吧，几个数据几句话，写个备忘就足够。”

　　时晟昊说完这些，等了半分钟，环视众人，见没人有发言的意思，最后说：“我希望以后的会议，所有人能提前五分钟入场，散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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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议结束前，在打翻咖啡的小文员一番描述下，员工们都以为总裁是个温良的角色，想不到结束后，分分钟被打脸。

　　只见主管们走出会议室，一个个面色沉重回到岗位，只谈工作，一句废话都不敢多讲，整个公司一下子气压低了许多。

　　直到午休时，外卖送来两箱便当，众人捧着午饭走进休息室，气氛才又重新活跃起来。

　　休息室紧靠东窗，能纵览大半CBD的风景，视野极佳，内部错位摆放了两排小圆桌，各配四张圆凳，所有员工中午就在这里用午餐。

　　袁悦然把手头的立面图存档，用红色线标注画了一半的部分，这才去拿饭。

　　走进休息室，大多数人都已落座，小君坐在最内侧的位置，指着身边的空座，向她招手。

　　小君对面坐着何嘉雯，她半点没有领导架子，正和小君唠着昨晚的综艺，这两人年龄相差近一轮，居然粉上同一个小偶像，实在让袁悦然匪夷所思。

　　袁悦然一落座，何嘉雯就急转话题，问道：“小袁，早上时总跟你谈了些什么？”

　　袁悦然打开便当盒盖子，扒拉着筷子等菜凉：“让我想想为什么干了这么多年还是助理，有哪里不足，还让我好好努力。”

　　小君：“不是训你早上睡觉？”

　　何嘉雯意味深长地笑起来：“小姑娘，有前途。”

　　还没等袁悦然领会何嘉雯的言下之意，休息室猝然安静下来，她不解地回头，只见时晟昊拿着便当盒走了进来，经过一个个埋头扒饭的员工身边，最后在她正对面的位置坐下。

　　小君挤眉弄眼地朝她使了个眼色，袁悦然只当什么都没看见，低头铲了饭塞进嘴里，差点被烫得吐出来。

　　一室人就这么沉闷地吃饭，其间偶尔响起几声微信提示音，和极低的说话声。

　　也许是气氛太过诡异，巴赫的平均律乐声响起的时候，甚至有莫名的诙谐感。

　　谁的手机铃声，这么高端大气有佛性。

　　袁悦然正腹诽着，却发现铃声是正对面传来的。

　　时晟昊毫不避讳地接起手机。

　　休息室里很安静，圆桌又不大，袁悦然能听到电话那头软绵绵的女声。

　　时晟昊静静地听对方说完，温柔地回道：“公司氛围挺好，没什么不习惯的。”“嗯，伙食也不错，四菜一汤，荤素搭配。”“嗯，我知道，你也多吃点。”

　　听这语调和内容，十有八九是女朋友，这种杰出人士的女朋友，说不定是明星等级的。袁悦然脑海中构建出青云花园的别墅区，一栋别墅大门口，穿着一身晚礼服的美艳女人，踩着十八公分的高跟鞋挽着时总出场，而时总身上则穿着一身曾被悦然估价99元的休闲套装……

　　想象中的画面太过荒诞，袁悦然险些笑出声，被大排肉哽住嗓子，猛喝了一口热汤，舌头差点被烫掉一层皮。

　　不管那套衣服看起来多普通，至少人家的出色是货真价实的，不像她，奋斗了近两年，积蓄却连在老家买一平米房都不够，也不知要到猴年马月才能实现买房的梦想。

　　她专注在自己的想象里，不知不觉扫完了饭，抬起头，正对上时晟昊复杂的眼神。

　　袁悦然发现他的眼睛很好看，像蓄着一汪水，双眼皮比较窄，更显得眸子深邃，睫毛纤长浓密，足以让无数狂粘假睫毛的姑娘们嫉妒。

　　时晟昊直勾勾盯着她，似乎有些迷茫，又像是想从她脸上追寻什么答案，更可怕的是，时总并没有要把他尊贵的视线移开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