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色撩人》明州雪

3、第 3 章

　　上午八点五十分，员工陆续打卡到岗，公司逐渐热闹起来，行政部和销售部的妹子们三五成群，聊着电视剧、八卦；几个年轻小伙子划拉着手机探讨昨晚的游戏局；年长些的则抱怨些家长里短，氛围轻松得像开茶话会，没有半点紧张感。

　　除了设计部。

　　设计部新来了总监，虽说只是个代理的，但谁也不知道这总监喜恶如何，好不好相与。大家秉持着先低调观察的原则，默默开始摆弄手头的活，并不谈论工作以外的事。

　　所有部门之间只用过道作为分隔，设计部在进门右侧，业务和其他辅助部门在左侧，这就形成了一副一半热闹一半沉闷的诡异景象，而袁悦然在其中格格不入地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HRM何嘉雯卡点指纹打卡机奏响的九点上班音乐铃，踏着高跟鞋走进办公室，侧头看了一眼到位的技术总监，咳嗽一声，叫停了一屋子闲聊：“上班了。”

　　员工们消停下来，神色都有些奇怪，以往他们吵吵闹闹只要不影响工作，何嘉雯都不会制止，有时甚至还会加入他们，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

　　袁悦然还在睡，肩头的毛巾毯在一室静谧中，悄悄滑下。

　　“小袁，起床了。”文员小君隔着过道悄声提醒她。

　　也许是太小声了，袁悦然不为所动。

　　“年轻就是好，晚上熬夜玩通宵，上班来补眠。睡带薪觉，能不香嘛。”

　　嘲讽的是设计师康蕙，她30出头，吊着一双画着粗眼线的窄眼睛，一脸刻薄相。

　　“不能吧，我看小袁今天来得挺早，比我还早呢，电脑也开了，说不定在加早班。”雷文才一脸和气道，他也是设计师，和康蕙一左一右坐在袁悦然前面，两人的办公桌侧靠着她办公桌正前，方便随时把工作丢给这个小助理。

　　“瞧瞧，长得漂亮就是有优待，上班睡觉还有人替她说话。”康蕙斜眼看雷文才，“我记得昨晚下班，她手头可没活了，还是小雷你扔私活给她干。”

　　“康姐，这话可不能乱说。”雷文才不欲多说，展开资料册，埋头不管了。

　　袁悦然的座位背对大门，右后方是总监办公室，左后方是HRM办公室，简直是一刻都不敢摸鱼的炮灰座位。

　　员工们齐刷刷把视线投向睡得纹丝不动的袁悦然……

　　何嘉雯不紧不慢，蹬蹬蹬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肩膀，温和地说：“小袁，上班了。”

　　袁悦然终于醒了，悚然一震，看到屏保上显示的时间，立刻涨红了脸。

　　“小袁。”康蕙把一本资料册扔在她桌上，“我看你这么能耐就不该在这儿做助理，找个有钱老公嫁了，睡得不是更舒坦。”

　　袁悦然早就习惯了她的冷嘲热讽，接过工作，也不解释什么：“我不该上班时间睡觉，下次会注意的。”

　　拳头打在棉花上，激不起半点反弹，饶是康蕙这样的怼人精也没意思再说下去了。

　　袁悦然打开公司内网通讯软件，把工作汇报打包传给雷文才：雷哥，我做完了，您再检查一下。

　　雷文才：好嘞。康姐那张嘴对谁都这样，你别往心里去。

　　“袁悦然。”身后传来低沉的男声，“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好。”袁悦然起身回头，就看见技术总监进入办公室的背影，心想自己一大早睡觉，肯定要被新总监训了，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正是急需立威的时刻，她正好就撞枪口上了。

　　显然所有员工都是这么想的，纷纷用同情的眼神，目送她进了办公室。

　　“小袁这次可要栽了，会不会被扣工资啊？”小君悄声和边上人聊起来。

　　“现在的总监都是这种外型水准？长成这样能训我几句，扣工资我也愿意啊。”

　　“别犯发痴，这么想扣工资，我现在就扣你的。”何嘉雯站在两人中间，各赏了一人一份待统计的报表，随后就不走了，站在这个黄金位置，遥望技术总监办公室的动静。

　　在看清技术总监的脸后，袁悦然惊了！

　　不是因为他长得多帅气，西装革履衬得气质多出众，而是因为这张脸，正是她一整晚噩梦的来源。

　　鼠标垫前面，摆着新制的三角名牌，上面写着：技术总监时晟昊。

　　时晟昊没有开口说话，自顾对着电脑，一手操作键盘，一手快速地点击鼠标。

　　袁悦然忽然无比庆幸，昨天总监大人穿了休闲服，要是现在这身，估计1万5还买不了一件西装。

　　等待的时间总是无比漫长，特别是此刻她还满腹心虚，总监不会要和她算总账吧……

　　迟迟等不到宣判，她受不了内心的煎熬，抢先开口，小心翼翼道：“时总监，那个……昨天……”

　　“不用再道歉了。”时晟昊头也没抬，冷静的眉眼映着屏幕的微光。

　　这是宣判死刑么？

　　袁悦然垂死挣扎地争取：“衣服我会赔偿的，能不能……分期付款？”

　　“早上的工作，是谁让你做的？”时晟昊问。

　　“啊？”袁悦然思维急转到总监的频率上，回答，“是雷哥交代的，就是雷文才设计师，坐在进门最右边的第一个位置。”担心总监刚走马上任，不认识人，她还特地介绍了一下。

　　打印机响起唰唰的出纸声，时晟昊起身，靠在办公桌旁：“这样的工作，你做几次了？”

　　“工作汇总一般是每月一次，从我去年六月转正开始，做了有十次吧。”袁悦然回答。她从大四就进入锦绣设计，实习了近一年，直到拿到毕业证才顺利转正。

　　时晟昊点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袁悦然揣摩不透他此刻是什么情绪，又有什么打算。

　　打印机停止运转，时晟昊拿过文件，随意一翻，抽出其中几页递给悦然：“这是你投简历时附的作品，设计风格多变，配色大胆却十分协调，空间、比例配置也很均衡，虽然是学生时期的作品，但水准并不低，我确信是有才华的。”

　　袁悦然回过味来，这番说辞好像是在夸她，可她的欣悦还没来得及露头，就被时总监接下来地话狠狠地拍回泥里。

　　“算上实习期，你入职将近两年，能力必定有所提升，按你之前的水准，最多努力一年半，就能达到我司设计师的作品水准。但你现在却还只是个助理。三月的升职考核，你的名次在一众助理中排名倒数，所以你能向我解释一下原因吗？”

　　袁悦然被问得哑口无言，前面的夸奖反而成了讽刺，她低下头想了想，只觉得茫然：“我……我能力不行……”

　　“并不是能力问题。”时晟昊叹了口气，“跟设计师们多学学，好好分析一下自己的短板。”

　　袁悦然的头埋得更低的，只觉得自己哪块板都是贴地高度。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接着，只听时晟昊用带着笑意的语调，无奈道：“我不是在训斥你，而是在鼓励你。”

　　袁悦然猛然抬起头，消化了一下时总监的意思，又重重点头：“我会努力的！”

　　工作方面的危机似乎解决了，还有私人问题……她还想提衣服的事，想看看宽宏大量的时总能不能通融通融，却不知怎么开口。

　　时晟昊似乎看出她的小心思，笑道：“几件衣服而已，不用赔。”

　　袁悦然仿佛在那浅淡的笑意后，看到了慈悲的金色光环，要知道时土豪的而已，是她几年的积蓄……

　　叩叩。玻璃门被轻轻敲响。

　　“请进。”时晟昊又对袁悦然道，“回去工作吧。”

　　小文员咯吱窝夹着资料，推开门，端着杯热气腾腾地咖啡进来。与此同时，袁悦然转身离开。

　　办公室原本不算小，只是除了办公桌，边上还放了大设计桌和资料柜，余下的位置就不那么宽敞了。

　　两个姑娘迎面而对，堪堪就要撞到，时晟昊眼明手快地拉住袁悦然手肘往后拖。文员姑娘也慌了，赶紧后退，满满当当一杯热咖啡洒出来，溅到手上，烫得她当即松手。

　　哐当一声，陶瓷咖啡杯摔得粉碎，棕色的咖啡液溅了一地，还在冒着热烟，要是没有时晟昊这一拉，这杯热咖啡指不定得撞在哪个姑娘身上。

　　小文员不知所措，连连道歉，看到时晟昊紧拧的眉，更加六神无主。

　　“谢谢……”袁悦然心有余悸地按着胸脯。

　　时晟昊却在出神，眼睛看着她，焦点却不知聚在哪里，恍然大悟般清醒，问小文员：“谁让你送咖啡来的？”

　　“总监之前这个点，都要一杯热咖啡。我……送习惯了。”文员唯唯诺诺地回答，“我这就打扫干净。”

　　时晟昊：“以后不用送了，一会儿让保洁来打扫。有烫伤吗？没受伤的话，就回去工作吧。”

　　“没……”小文员没被训，还被关心了，劫后余生地偷偷松了口气，赶紧退了出去。

　　时晟昊忽然道：“我们从前是不是认识？”

　　袁悦然如临大敌地退后一步，只因他的眼神里七分疑惑不假，却还掺杂了三分搭讪的意味。

　　也不能怪她多想，地上热咖啡的烟都快散完了，时晟昊的手还紧紧攥着她，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抱歉。”时晟昊意识到自己的逾距，松开手，掩饰尴尬般笑了笑，“你是不是和咖啡有仇？”

　　袁悦然：“昨天的不是咖啡，是可可。”

　　-

　　坐回自己的办公桌前，袁悦然也有些出神，刚才一番拉拉扯扯，让她想起了一段高一时的往事。

　　嘈杂的教室里，少年少女们的青春气息洋溢。

　　课间，一帮男生在过道上蹿下跳，一名女生刚接了杯热水经过，被男生撞了一下，热水全泼了出来。

　　当时袁悦然正在旁边焦头烂额地抄作业，被同桌拉了一把，把她拽到怀里还不够，拖着她直让到了另一侧的过道上，差点两个人都摔在地上，才堪堪停下。

　　热水全泼在她的课桌和椅子上，两本作业本都遭了秧，字迹也有些化开了，最后两个人只能又把作业重新誊了一遍。

　　时隔八年，袁悦然还是能清晰地记起小少年有些怯懦表情，记起他比自己还矮些的个头，记起他那双小鹿眼里的光芒。

　　时晟昊拿着皮质笔记本和一本资料册，穿过过道，走进另一头的会议室。

　　会议室采用双层玻璃，隔音效果颇佳，一时间员工们又窸窸窣窣起来，谈话声逐渐变大。

　　袁悦然从回忆中脱身而出，听到周围都在谈论“时总”，侧耳听了几句，忽然记起“时晟昊”这个名字，她似乎再哪里见过。

　　不可置信地从桌面文件架上翻出公司宣传册，扫过几页，终于在人员简介一页，看到了这个名字——总裁：时晟昊。

　　“小君。”袁悦然把那页宣传册递给隔壁的小君，指着上面的名字，“这是巧合？”

　　小君：“当然不是！又不是随处可见的菜市场名，哪有那么多巧合。他就是总裁！”

　　袁悦然刚才被谈话的时候，外头展开了新一轮八卦，时晟昊的身份已经人尽皆知了。

　　“总裁刚刚跟你聊了什么？”小君挪了挪，把椅子搬到过道上，“我看你们挺和谐的，聊了这么久，总裁还拉了你的手，是不是有希望……”

　　袁悦然义正言辞道：“我希望升职加薪。”

　　小君：“你傻啊，别白瞎了你这张脸，趁着年轻貌美，混个总裁夫人当当。”

　　话音还未落，会议室门打开，小君后半句话没刹住脚，还是脱了口，她一脸企盼还正对着悦然，在说谁可想而知。

　　时晟昊一言不发，静静站了片刻，沿着过道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