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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威士忌 ...

  •   那种爱情,或许必须要在木桶里陈了年才能装瓶。
      。

      那一夜缱绻,如露滴牡丹,润入魂魄。
      绿杳睁着眼睛,凝视着乐久笔直的鼻梁,卷翘的睫毛,还有唇上白色的细微汗毛,在呼吸中轻轻颤着。
      她低下头去,吻了吻他的唇,他仍然没有醒。她笑了,他唇上有牡丹的清香。
      这瞬间她想起了千年前的范君逸,想起了如今的乐常,想起了所有那些曾令她春心萌动的男人。
      他们不过是她生命中的过客,一个游戏。有时候她会觉得这世间一切不过是她自以为是的幻想,而真实的世界里,她什么都没有抓住,什么都没有留下。
      可是乐久是不同的。这个傻子,如此地真实。因为他傻,所以清晰,所以动人。然而他并不仅仅是傻而已,他傻得入了她的心。他就是她荚中的豆,肉中的骨。
      绿杳不欲吵了他安睡,静静地起身出门,将房门掩在身后。
      红袖伫立在门外,冷冷地瞧着她。
      “就是他?”
      绿杳并不想在这时候露出欢喜的样子,惹红袖不高兴,唇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
      “就是他。”
      红袖端详着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瞧过他,情况并不是很严重。你将你千年修行分一些给他,便可行动思考如常人了。”
      “我偏不要。”绿杳眉梢带悦,笑如春蕾。
      红袖愕然:“我以为你中意他。”
      “我中意他,再中意不过。正因为如此,我不要他行动思考如常人,他如今这样便很好。”
      “世人势利,他这个样子,难免一世遭受奚落嘲笑。”
      “我会护着他,他只要做他自己便好。”
      “凡人寿命短暂,数十年后他成了一抔黄土,还是剩下你一个。”
      “那我便去找他的转世,生生世世在一起。”
      “你,不怕自己后悔?”
      “我知道我不会。”
      红袖默然再叹,仿佛从骨子里透出一股苍凉之意。
      “绿杳,我从前只知你决绝,却竟不知,你是这样痴情的人。如此说来,我不如你。可我要问你一句,倘若他神智和常人一样,你还敢不敢这样冒险。”
      绿杳笑了:“红袖姐,我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一旦拿定了主意,便要做到极致,绝不肯放手。什么倘若,什么假如,对我来说全不重要。”
      红袖再不言语了。她与绿杳相交多年,已然能够明白她的心思。她因爱着这个智力不同于常人的男人,便连他的过去未来,他的倘若假如,一并爱了,如壮士断腕,死而后已。
      房内乐久已经醒了,“当”地撞到了什么东西,在喊:“绿杳,绿杳!”
      绿杳看了红袖一眼,嫣然一笑,开了门,闪身进去。
      其后三年,他们两人再未有片刻的分离。

      红袖再次见到绿杳,已是三年以后。
      绿杳坐在红袖的古玩铺子里,神情喜悦,沉静,满足。乐久站在她身后,面容纯净安详。
      “你如今也算是商界女强人,怎么有空来我这穷乡僻壤?”乐常本是学术型人才,乐久又不懂交际,如今乐氏酿酒集团的重担倒全部压在了绿杳身上。
      绿杳笑道:“什么商界女强人,还不是为了生活奔波。难道我不能来看看你么?”见红袖盯着乐久,又道:“不必看他,他只是送我过来,明天要去澳洲出差品酒。”
      红袖道:“你怎么不陪他一同去?”
      “他自然有秘书助理部长经理照顾着,我又何必死皮赖脸跟去。”绿杳似笑非笑斜睨了乐久一眼,乐久脸上立刻垮了垮。
      “绿杳……”乐久想去拉她,被绿杳瞪了一眼,立刻不敢动了。
      红袖失笑:“你又在吃谁的醋?”
      乐久点点头:“是阿玲。”
      绿杳红了眼睛:“谁吃她的醋?她是哪根葱哪根蒜,我为什么要吃她的醋?”
      乐久委委屈屈地低下头。
      绿杳翻翻白眼:“再说了,天天腻在一起,情趣都没有了。”
      红袖终于忍不住大笑,边笑边骂:“快滚快滚,你们夫妻情趣,莫要拿我做出气筒、垫脚石。”
      终于到姐妹二人单独相处的时候,红袖问绿杳:“你这几年,过得可知足?”
      绿杳答:“有时候有些疲累。总体还算好。”
      “怎么讲?”
      “爱情终究不是两个人的事。他父母都不在了,却还有个哥哥,族内亲戚和朋友都甚多,哪一件不需要细细应酬。乐常算是明事理的,也算是疼爱弟弟,只是逢年过节见了我,总不免尴尬,久了,便来往得少了。他那些亲戚可就没有这样好相处,不过贪着家里那一点钱财,明里暗里算计着,说他是傻子疯子,有一回趁着我不在,险些将他锁去了疯人院。”
      红袖讶然,绿杳一笑,继续道:“也有说我是骗子祸水的,想着我也是贪他们家的财产,否则怎么会心甘情愿委身一个傻子。”
      红袖眸中多了一丝悯然。
      “你也不必可怜我。可还记得显庆年间那道士,说我等族类要的不过是人心?我现下终于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
      绿杳的目光穿过店中覆满尘埃的摆架,落在那一幅周瑜像上。
      “似我等,寿命久长,独自在世间行走,何曾需要挣扎努力?如今为了他,却要辛苦打拼,与世人周旋,争夺那一点心里明明十分看不上的蝇头小利。这或许就是全然地入世了吧。”
      “你不后悔?”
      “后悔谈不上,只是开始有了些倦意。入世太久,几乎忘了自己原本是一只妖,只要有阳光露水,便能够活。”
      “那,你可愿回来?”
      绿杳但笑不语,半晌偏头道:“可他,值得我如此。”

      第二日,绿杳送乐久到机场。
      “记得要加衣。澳洲此刻正是冬天,这一冷一热交替的,最容易得病。”绿杳絮絮叨叨,仿佛神经质的母亲交待儿子。又转脸向乐久的助理道:“每天电话报告一切,要准时。”
      红袖笑她:“你这样担心,还不如自己跟着去。”
      绿杳道:“你看我这样紧张兮兮,便知道我实在需要一点自己的时间。”
      乐久穿了一身精致的灰色手工洋服,手臂上搭着一件羊毛大衣,袖口上纹着一只小小的花栗鼠。一丝不乱的发型令他的容貌更显英俊,气质出众。他一直静默着,清澈的目光凝望着绿杳。
      “董事长,该登机了。”助理在一旁提示。
      乐久垂下头,忽然握住绿杳的手。
      “我不想去了。”
      绿杳讶然:“为什么?”澳洲的酒庄主人搜集了全世界的美酒供他品鉴,他期待这次旅行并不是一两天。
      “离开你,我觉得心里很慌。”乐久老老实实地说。
      “你是担心自己呢,还是担心我?”绿杳笑道。
      乐久没有立刻答话。他认真想了一想,道:“我想,这世界这样大,两个人在其中,是那样小,一旦分开,多么容易就走散了。我知道自己不聪明,到时,要去哪里找你?”
      绿杳的眼圈红了,她不知道乐久还能够说出这样富有哲理的话。她温柔地抚摸了乐久的脸颊:
      “没关系,我很聪明的,我会去找你。”
      乐久笑了,倾身吻了吻她,转身走向登机舱道。
      后来绿杳才明白,她此刻尚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人,只因还未品尝过失去。

      当晚消息便出来了:西安飞悉尼的航班于晚九时左右在马来西亚的山区坠毁,原因不明,机上人员全部遇难。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威士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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