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天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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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姝阿姝，那个猜谜好好玩，王家阿娘的烙饼也好吃，只不过那冰糖葫芦有些粘牙，下次不买他家的了……”
“好了好了，你看点路。”
看着前面在倒退着走路，情绪高昂丝毫不知危险的人，慕韫姝眉眼无奈的伸手拉她。
现在已经天黑，各府门口虽挂着灯笼，可到底是不大管用，昏昏暗暗的，她也不怕撞到什么。
林瑾瑜顺从的走到她旁边，反手拉住她，语气很是感叹，“不知道下一次出来又是什么时候了。”
身后跟着的慕韫姝贴身侍女听了只暗暗祈祷——
不管这俩祖宗下次什么时候出来，别带她就行，她还想多活几年。
慕老学士一直拘着林瑾瑜她们读书，每月只有一天休息，今日还是皇帝诞辰，文武百官全都进宫贺寿，她们才找了时机溜出来的。
这两年，她父皇也来看过她几次，每每考较完她功课之后下几盘棋便走，也不多说什么。
渐渐的，她开始懂得，有些事不该问也不能问。
过往所有，是真是假，所图为何，她都不在意。
她只要慕韫姝是真的就好。
想到这里，握着慕韫姝的手更紧了紧，走到慕府后门，林瑾瑜伸手推门，一推开就看见慕韫姝的小丫鬟在那里急得团团转。
看见她们回来了，小丫鬟像看见了救星似的眼睛一亮，急忙走上前道，“小姐你们可回来了……”
谈及林瑾瑜的存在，慕府上下一致宣称是某个远房亲戚的女儿，父母双亡寄居在此。
自从林瑾瑜和慕韫姝一起住之后，国师他们也极少在这里居住，有时候林瑾瑜几月也见不着他们一面，次数多了她也懒得问他们到底去哪儿了。
看到小丫鬟慌里慌张的模样，林瑾瑜心里涌上一阵不大好的预感，沉声道，“别慌，出什么事了？你慢慢说。”
后面的慕韫姝皱起眉，上前一步紧挨着林瑾瑜。
林瑾瑜察觉到，不着痕迹的捏了捏她掌心。
听了那话，小丫鬟连忙深呼吸几口，忙道，“老爷他们发现你们偷溜出府的事儿了，现正在大厅里等着呢，”说着又偷偷瞥了林瑾瑜一眼，“而且……那人也来了。”
林瑾瑜顿时有些站不住脚，“他们现在不应该在宫里……”
说到一半，林瑾瑜反应过来——
只怕是她父皇要来，哪还管什么在不在宴会。
挥退小丫鬟，林瑾瑜回身握着慕韫姝的肩膀，肃了脸色认真道，“待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只管往我身上推就好。”
慕韫姝不同意，“明明是我俩一起出去的，为何只往你身上推？”
意识到时间紧迫，林瑾瑜一跺脚，急道，“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的，你听我的，打一个人总比打两个人好。”
“不行。”慕韫姝仍旧拒绝的很是坚定。
知道自己小媳妇是个认死理的，林瑾瑜急得连叹气——
不管了，到时候自己全揽下来就是了。
不再说什么，林瑾瑜牵着慕韫姝往大厅走。
慕韫姝知道别看林瑾瑜现在表面上一副沉着冷静的模样，心里指不定比自己还慌呢。
稳了稳心神，慕韫姝紧跟在她身后。
大厅里灯火通明，几个人正襟危坐，偌大的地方仿佛连一丝呼吸声都听不见，原本就紧绷的气氛被渲染的更为危险。
看见两人回来，上座之人眯了眯眼，放下手里的茶盏，意味不明的看着两人走进。
看见坐在正中间的那个人，林瑾瑜脚步顿了顿，低头拉着慕韫姝行礼，乖乖认错，“瑾瑜贪玩，偷溜出府惹长辈们担心，此事全错在瑾瑜一人，韫姝多次劝我，我不曾听从，瑾瑜愿意挨罚。”
听见她果然把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慕韫姝一抬头想说些什么，林瑾瑜暗中看她一眼。
慕韫姝不听，仍想开口，却不想当中那人冷着声音道，“你可知我们派了多少人出去寻你们？差点惊动金吾卫。”
林瑾瑜乖觉道，“是瑾瑜的错。”
看着林瑾瑜仍旧一口咬定全是她的错，贞元帝看了看跪在她旁边的小姑娘，随即道，“林瑾瑜，你跟我来。”
看着满眼担忧的慕韫姝，林瑾瑜笑了笑权当安抚，用口型无声道——
别担心。
贞元帝离开之后，大厅里紧绷的气氛稍稍松懈了些，看着仍跪在堂中的孙女，慕老学士叹了口气，挥挥手道，“韫姝去跪一个时辰祠堂。”
慕夫人虽有些心疼，但也知道慕老学士还是手下留情了，应了声是带着女儿退下。
看了看林瑾瑜他们离去的方向，慕韫姝咬着唇问，“娘，瑾瑜她会有事吗？”
慕夫人自然知道林瑾瑜的真实身份，叹了口气安慰她道，“她不会有事的。”
可不是，那人可是她亲爹啊。
虽不知道陛下为何把她寄放在慕府，可种种迹象看来，陛下真的是把她放在了心尖上啊。
慕韫姝松了口气。
大厅后面的某个厢房里。
林瑾瑜依旧规规矩矩的跪在正中央，低着头一副等待发落的模样。
她已经极少用撒娇求饶了，如今的她，更习惯规规矩矩认错。
长时间没动静，林瑾瑜偷偷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一身常服，几月没见，他似乎又憔悴了点，五官仍旧俊朗，剑眉星目，可那眼里，再没有当年的意气风发。
失去了妻子之后，他沉迷酒色，尽管有御医悉心调理，身子终归是大不如前了。
看见女儿偷偷摸摸的小动作，抬眼的那一瞬间，像极了某个人。
贞元帝伸手想摸她的眉眼，像以往那般，却在伸出手的瞬间反应过来——
面前的不是他的皇后，是他的女儿。
悲从中来，贞元帝硬了语气责问道，“你书会背了吗？课业可完成了？听老学士说昨日他抽你功课，你又没答出来？”
林瑾瑜不禁有些委屈，两年见了她五次，每次见她只知道问‘书会不会背了，课业可完成了’，从前那个会抱着她穿过御花园，和她争论哪朵花最好看的人，会和她嬉笑打闹，母后责怪她没大没小也会护着她说‘朕的女儿天下无双’的人，仿佛只是一场梦，梦醒了再睁眼，他只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
眉眼冷峻，遥不可及。
他似乎忘记得很快，忘记他有个叫林瑾瑜的女儿，忘记他曾把她捧在心尖上，也忘记……他曾有个皇后。
他从不挂念。
后宫桃.色消息总是传的很快，纵是林瑾瑜不常出门也能听见下人时时在讨论——
皇上又新纳了谁，那个新升的贵人又提了位份。
很多，多得让她听见一次，恨就多一分。
恨他薄情寡义，转头就忘发妻嫡女，不由分说地就把她送出宫，一年才施舍般的来看自己几次，到后来林瑾瑜都怀疑他其实压根儿一点都不想看见她。
可林瑾瑜知道，帝王多薄情，说到底，她不过是个公主而已，又不是皇子。
“没有，我背不出来。”林瑾瑜直起腰背，梗着脖子抬杠。
贞元帝愣了愣，反问，“你是不会背，还是不愿背？”
“不愿背。”林瑾瑜回答毫不犹豫。
既然都不要她了，何苦还来担心这些事。
好笑。
极少有人在他面前这样明目张胆的抬杠，还是他最宠爱的女儿，贞元帝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勉强压着火气道，“为何不愿？”
林瑾瑜倔强地看他，一字一句地回，“没理由，我不想背。”
满腔火气伴着酒意猛地窜上来，贞元帝一时头脑发热，拿起手边地茶盏往林瑾瑜身上砸，怒声道，“你不想背？你知道朕废了多少苦心才让你能安安稳稳地待在这儿，朕拉下脸面去求慕老学士教你读书，为了你朕……”
想到什么，贞元帝猛地住了口，醒过神来，看着身上湿.了一大片的林瑾瑜有些愣。
夏日衣衫薄，砸的其实有点疼，茶水也有些烫，可更难让人接受的是——
这杯茶，是她父皇砸的。
从小到大，他连骂都没舍得骂她几句，如今却舍得将一杯热茶扔过来。
满腔心酸直涌上来，林瑾瑜眼眶发红，却硬撑着没说一个字。
贞元帝也像是有些不敢相信，站起几次还是坐回原位，闭了眼颤声问，“你可知贞元二字从何而来？”
林瑾瑜擦了眼泪，赌气回，“不知。”
知道女儿还在气头上，贞元帝敛了心内酸涩，睁开眼，嘲讽又不甘道，“易经有言曰，天有四德，元亨利贞。元，始也，贞，正也。朕知道朕不配，朕无太祖之勇，亦无高祖之德，百年之后，史书评判最多不过一句无功无过，你不一样，瑾瑜，”贞元帝看向跪在堂中的女儿，有些骄傲又有些心酸，“你可以是千古一帝，你可以青史留名万世赞颂，你是大成的希望。”
也是父皇母后的希望。
林瑾瑜听的迷迷糊糊，直觉不对，“可我是……”
不等她说完，贞元帝勉强笑了笑打断道，“你是我大成命定的君王，是男是女有何关系？天意安排，谁敢说一个不字？你放心，这皇位，一定是你的。”
哪怕拼了所有，父皇也一定要送你登上那位置。
何况事到如今，早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荣宜，”他叫回那个名字，走到林瑾瑜面前蹲下，抚着她脸侧，语气里有悲哀甚至几分执拗，他道，“你记得，苍生如蝼蚁，天下棋局，你是执棋人。”
这一刻，林瑾瑜呆呆看着面前的帝王。
她想问——
那慕韫姝呢？
苍生如蝼蚁，可慕韫姝在她心中，高过神明。
作者有话说第5章 天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