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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 ...

  •   花梨一一检视过拍品的完损度,富泽达二和中原中也一一漫无目的地扯过各种话题。

      在某些见缝插针的空隙,花梨匀出一点心思,留给了她身边这两个男人的动向。

      没有比这让她更疑窦丛生的局面。

      这场拍卖会,是富泽达二再三央求她来的,红宝石首饰也是美其名曰为她而拍。依据逻辑,她才应当是“主角”。
      然而,在只有她们三人的私密包厢内,除开对中原中也介绍她外,富泽达二再也没有对她投以任何关注。

      好比一个开场的配角,登台亮相并不因为她是重头戏,而是一块引出玉的砖,那一瞬间的聚光,只为引出接下来真正的核心人物。

      花梨不是一个爱抢风头,爱搏注意的人。她不为自己被“冷待”而负气。真正让她留心的,另有疑点。

      “听说中原先生平常爱收藏红酒。正好,我在意大利的酒庄最近新酿造出了一批赤霞珠,虽说比不上您珍藏的罗曼尼,但多少可以尝个新鲜,希望中原先生您不要嫌弃。”

      ——对中原中也的爱好了如指掌,懂得投其所好,显然事前做过功课。

      “听说中原先生前一段时间对国际期货投资感兴趣。真巧,我有一个在英国的朋友,专门从事期货金融,如果中原先生不介意,我可以向您推荐我的这位朋友。”

      ——对中原中原近来的兴趣点有所了解,懂得主动向他奉上自己的人际资源,显然预先有托人打听过。

      “听说中原先生所主导的项目打算在京畿开办一家化工原料厂。不知道中原先生是否已经找到了靠谱的供应商?”

      “如果中原先生还没有决断,我这边恰好有一些资源。如果中原先生有用得上我的地方,请您尽管开口。”

      ——对中原中也的商务动向也略知一二,懂得积极为瞌睡来的人递枕头,显然提前收罗了以逢迎中原中也为目标的消息。

      直到会面最后,他们即将离开横滨剧院回家,和中原中也告别之前,花梨看到富泽达二成算在心,从上衣兜中掏出一张崭新的名片时——

      “中原先生,这是我的电话和地址。”

      他恭恭敬敬地双手呈递,生怕有一丝轻慢。

      “我和花梨先前一直待在国外,对国内尤其横滨的大小事务都不太了解,最近刚回国,难免有生疏的地方,以后可能要多向您请教,多叨扰中原先生您了。”

      那张薄纸片以金边镶滚,挟在中原中也修长的中指和食指之间。他左右翻转几下,飘在名片上的目光有些漫不经心,似乎是在认真看,又似乎什么都不入他的眼。

      阴影从帽檐上投落,在眉目间晕出一片灰,暗得有些肃杀。
      他的神情隐匿其后,连带溢出的笑声也意味不明。

      “富泽先生您实在太谦虚了,请教什么的,我可不敢当啊。”

      无论心里想着什么,对方好歹富泽家次子,该有的尊重演也要演到位。

      “如果富泽先生和花梨小姐以后在横滨遇见什么困难,也可以告知我一声,帮得上忙的事情我一定尽力。”

      然后,中原中也把名片工整仔细地夹进钱包暗格,合上搭扣,像保护什么珍稀物种似的,审慎地放回西装内袋里面。

      电光火石的一刻。
      从当下的私人包厢,倒带回拍卖会的场景,放电影一样在她眼前轮转。

      希望她陪着来参加时的恳求,状似不经意地诱导她拍下这套首饰,走进包厢见到中原中也的毫不惊讶,以及每一句看似和中原中也兴味相投的对话,还有那张有备而来的名片……

      这些细微的痕迹,像一颗一颗零散的珍珠,用时间发展顺序为线,串联起来时,她得出一个毫无疑义的结论。

      ——不会吧不会吧,这个老登(大她7岁),又在拿她作向上攀附的垫脚石。拐弯抹角兜这么一大圈子,原来是为了借她攀上中原中也。

      花梨:硬了,拳头硬了。
      揪着裙摆的手指攥得梆紧。
      不过再转念一想,他今晚也算是出了点血(虽然不多,花梨理解为撞了大运),不惜花费(至少有个态度)地为她买下那套红宝石拍品。等价交换,没有白嫖,尊重她在这场社交中的价值,很有商业人的自觉。

      ……算了。
      看在红宝石的份上就随便他吧。

      何况即使他如此费尽心思,最后中原中也愿不愿意领情搭理他还未知。以为看在她的脸面上就万无一失,富泽达二还是太高估她在中原中也那边的作用了。
      这么一计算,气稍微顺了一点。
      揪着裙摆的手指又悄么声地松开了一些。

      ……

      “达二,其实你想借我和中原中也见一面的话,可以直接跟我商量,用不着像今晚一样,鼓捣出这些花里胡哨的操作。”

      返程路上,花梨对自己的未婚夫直言不讳:“生意场上需要拓展人脉,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就算我请不动中原中也,我也可以拜托我的母亲。看在我母亲的面子上,一个下午茶的时间我想并不是难事。”

      遗传自父母两人的爽快个性,她向来也是个高效率直出直入的脾气,有事说事,不爱玩弯弯绕绕的伎俩。偏偏她的未婚夫和她不同,做事总爱伪饰出一个光鲜亮丽的外壳,好像不这样事情便不圆满。

      “你误会了花梨,我没有这个意思。”

      富泽达二坐在驾驶位,手中稳稳掌控着方向盘,“花梨,你不要多想,我确实是觉得这段时间我经常在外出差,陪伴你的时间太少,真心想补偿你。”

      不出意料的不肯承认。
      男人嘴硬,果然是刻在DNA里代代传承的稳定遗传物质。

      花梨不和他争辩这个事情。她一言不发,摇下副驾驶位的车窗,身体后仰,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着脑枕。

      她从不在乎他的行为中掺杂多少真心,又混杂多少假意。

      他老以为她答应他,是因为被他追求期事无巨细的照顾感动了。其实她的着眼点并不在此。只要事情没有脱离掌控,她能得到当初做选择时想要的,对方是否情真意切,她根本不关心。

      ——毕竟,冷脸洗袜子也是在给她洗袜子不是?

      车辆疾驰在机车道上。猎猎的冷风灌进车内,像长满了倒刺的枝桠,刮在脸上,隐约有点扎肉砭骨的痛。
      花梨又把车窗摇上去几寸。

      等待十字路口红灯的空档,富泽达二望了后视镜一眼,似乎是随口问道:“花梨,你以前住在横滨的时候,是和那位中原先生的关系很好么?”

      花梨想起他在包厢内对中原中也说的话,疑惑:“怎么?我母亲没有对你说起过?”

      富泽达二:“啊……当时岳母只跟我提了一嘴,没有讲太多,所以很多事情我不太清楚。我听那意思,好像你们住的地方相隔并不太远。”

      花梨知道他在套话,但不介意:“是邻居。我和母亲全凭他的庇护,才得以在横滨全须全尾地活下来。关系的话……在当时来看的确还算亲近。”

      当时是当时,现在就难以捉摸了。立场和身份有所改变,旧时的关系还能保值多少,不要作期待。
      ——后半句她不提,藏在话语的末尾,但富泽达二听得仍然清楚。

      对此,他有一些不同的看法,却没有宣之于口,抬眼第二次瞥向后视镜。

      后座那方装有红宝石拍品的锦盒,安安静静躺在靠窗的角落,随路旁照临的不同街灯,变化出不同的颜色。

      这份拍品的主人他事先就知道了,希望花梨陪同也是碰碰运气。然而,从拍卖过程中诡异的走势,终拍显现出的不合理低价,到他还没来得及寻求机会,对方已经自动找上门。

      他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他的未婚妻,在别的男人心里,有着相当不可忽视的分量。
      不知道这到底算是一件好事,还是算一件坏事。

      是“坏事”这个苗头尚且没有体现,但是“好事”这个结论,已经明明白白摆在眼前。

      中原中也这个男人,他不是没有耳闻。

      表世界里是森会社高级管理,运筹帷幄,长期与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没有人能从他手上占到哪怕一针一线的便宜;
      里世界中又是凶名显赫的黑手党干部,处事雷厉风行,手段残忍强硬,进犯的敌人头盖骨完好就算全尸了。死在他手上的人,摞起来估计比他整栋办公楼都高。

      这样一位极难对付的棘手角色,今天推进竟然还算顺利。其中,未婚妻发挥了多少关键的作用……这就很难讲。

      偏她自己还不知道。

      ……

      红灯跳到绿灯,车辆通行。
      富泽达二收回思绪,一踩油门,向着他和花梨的住宅扬长而去。

      ·
      出门的时候是六点,回家的时候是十点。进横滨剧院前天光仍亮,出横滨剧院时天色完全黑深。

      一场活动四五个小时起步是常事,这也是花梨“工作”的一部分。是“迹部”这个姓氏,世家大小姐这个身份所赋予她的特别职能。
      正如强者从不抱怨环境,花梨也没有任何怨怼心思。至少各种活动上的各式小点心还挺香的。好吃,爱吃,多吃。

      回到家,打开房门。
      客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她的女管家佐藤夫人还在等着他们回家,没有睡下。

      “花梨小姐,达二先生,你们回来了,”佐藤迎上前,接过富泽达二手中的大盒小盒,“这些就先给我吧,外面天气冷,达二先生先喝杯水吧。”

      “好的,谢谢您佐藤夫人,”他顺势把手中的东西递过,“这么晚了还在等着我们,真是辛苦您了。”

      对于这位女管家,富泽达二不敢怠慢。她是花梨从回到迹部家起就一直照顾花梨起居的人,关系亲厚,早已超脱了佣人范畴。
      这么些年,花梨走哪她便跟到哪。东京、国外、横滨……花梨和她待在一起的时间,指不定比和自己亲妈明子待一起的时间还长。

      富泽达二先花梨一步踏进客厅,拿起水杯猛灌了一口热水。花梨在门边坐着,三两下脱掉束脚的高跟鞋。

      好耶,总算从今天繁琐的任务中解脱了。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心情愉悦地抻长腿,伸展起脚趾活动活动。

      佐藤手脚利落地把拍品码放整齐,放进客厅角落的储物柜,又转向她,语带关切和心疼地问:

      “花梨小姐,我看您今天下班都没吃上几口饭。您现在要是饿了的话,我去给您做一些吃的,睡觉之前您先填填肚子,别饿着睡。”

      “啊,不用不用,我在外面吃了东西的,现在有些吃不下,”花梨体谅她辛苦,笑着摆手婉拒,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时间不早了,有什么事明天再忙吧,我和达二先去睡觉了,佐藤你也早些休息。”

      佐藤皱了皱眉,最终也说不出什么异议。

      “……诶好,那我不打扰您们了。”

      花梨向管家点头,微笑示意,跟着富泽达二上了二楼。

      虽然已经是未婚夫妻,但他们并不睡一个房间——她的睡眠很轻,半夜一被吵醒便心悸得厉害,然后眼睛瞪得像铜铃直到天亮,再也无法入睡。
      这是在擂钵街落下的后遗症。舅舅曾到处为她寻医问药,也没什么大用,这小毛病伴随她多年,愣是没有半分改善。

      而富泽达二回家的时间大多数比较晚,洗漱免不了丁零当啷的声响。因此,按照她的要求,上到二楼互道晚安后,他自觉自愿地走向次卧,房门一关,留给她一个清静的空间。

      换衣服,洗脸,花梨迅速捯饬干净,手脚并用地爬上床。

      明天还要上早九,留给她睡觉的时间不多了,抓紧时间争分夺秒。
      花梨拉上小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蚕蛹后,闭上眼,美美地进入了枕上世界。

      ·
      想岔了。
      今晚的枕上世界并不美。

      黑色,黑色,还是黑色。唯一的一点光源是头上幽微惨白的月光,如同死尸的脸色。好像她现在所处的世界中,除了葬礼上代表死亡的黑白两色之外,再也没有了其他色调。

      借着月光,她看清楚了周围。
      没有一个活人——是的,除了她自己,地上围着她的,横七竖八躺着全部都是尸体,还有他们的手臂、大腿,混合着渣滓的浆液……

      为什么……会……

      她在做梦——这一点她心知肚明。然而梦境中,人的行动和感受并不受意识控制。她觉得自己身上在发冷,在不停地颤抖。她逼迫自己站起来逃跑,腿上却像是灌了铅,挪动不了一步。

      “中……大人,她在这里!”

      花梨还没明白梦里是谁说的这句话,那个“大人”又是谁,手臂就被人粗暴地抓紧,将她还在发软的身体从地上直接拽起来,推搡着把她逼到墙角。

      梦里本该没有触觉,但她却清晰地感受到背部摩擦墙面,沙砾的刮割感,以及——

      下颏被人用食指和拇指蛮横地掐住。

      她想喊,想叫,始终发不出一点声音。她被控制在另一个人的手掌心里,动弹不得。在被强迫抬起头的瞬间,凭着这个世界仅有的光,她看见了——

      那双熟悉的,蓝色的眼睛。

      此刻,在冷厉月色下,她像被某些夜间捕猎的凶兽窥伺。

      置人于死地的视线,正盯住自己的目标。忽然,凶残的掠食者逮住机会,迅雷不及掩耳地从暗处跳出。利爪之下是即将被尖齿咬破喉管的猎物。而她,就是这盘可怜的盘中餐,生杀大权尽握在这个人手中。

      她还是在挣扎,在动。
      那个人的手劲更加重了。带着一种吃人不吐骨头的贪劲,他倾轧向她。

      ……

      花梨猝然惊醒。
      她喘息着,睁开了眼睛。

  • 作者有话要说:  就是说,男人,最懂男人.jpg
    以及,嗯……女鹅做的这个梦,怎么不能叫预知梦呢?当然了,实际上还是不会这么暴力的(对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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