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跳支舞》苦桔子

59、录音笔

　　天刚蒙蒙亮时，初阳未露，上水公馆进了辆车，直接驶到了甄纯家大门前。

　　里面听到有人按门铃，照顾甄纯起居的阿姨看了看屏幕里的人脸，系统显示来人的身份，阿姨知道是熟客，便开了门，出来迎了人。

　　照顾甄纯的阿姨是甄容舒从她家带过来的，毕竟熟悉些，也好过重新找个不了解甄纯的阿姨照顾她。

　　来人正是甄纯的表哥谭亦文，不过也并不是谭亦文一人，他身后还从车上又下了二人，一男一女，看的出来，都格外的有涵养。

　　“你好，我是甄纯的表哥，我姓谭，家里的系统应该录入过我的身份信息。”谭亦文还是做了个简单的介绍，依旧是文质彬彬的斯文样子。

　　大概看不出来，他从洛城赶了夜车过来的。

　　阿姨将人领了进去，心想着甄纯生病，他的表哥来看，倒也没什么不妥，不过就是来的也太早了些。

　　早归早，还有比他们更早的，顾衍四点多点便将甄纯带了出去，他们这会过来，也见不到人。

　　阿姨给他们三人上了茶。

　　“我们赶的比较急，也没联系上阿娇，所以这么早打扰了。”谭亦文表示着歉意。

　　阿姨肯定不会多说什么，不过补了句，“阿娇四点多出门了，隔壁的顾先生说答应了今天带阿娇看日出，所以估摸还不知道几点能回来。”

　　“阿娇身体可好了？便带了她出门。”开口的是另外一个男的，男的约摸看上去五十出头，板正儒雅，倒也看得出与年轻的谭亦文有几分相似。

　　“这……”自然不好，阿娇很排斥人，她来照顾的这一周，也就见阿娇能待见她这位朋友，好在她朋友住隔壁，每日一早一晚，早上来看她一次，晚上过来陪陪她，倒没见她有太大的反应。

　　不过也不想顾衍被误会，倒也多嘴解释了一句，“顾先生是阿娇的朋友，与阿娇关系极好，不过顾先生知分寸，应是答应了阿娇，带她去散心的。”

　　海边的风，吹的还有些凉，顾衍穿了件长款风衣，迎着海天相接处泛起的红霞，微微蹙眉。

　　甄纯的情况不见得好，他现在每天回去住，照顾她的阿姨说她并不待见人，每天也不出房门，也抗拒治疗，其实他知道，她已经很努力了。

　　她从副驾驶醒来，身上还盖了薄毯，外面海天相接的地方，红霞初现，大概是听到她开窗的动静，顾衍回过头，目光清澈柔和，脸上的笑容在霞光的映衬下似越发迷人。

　　其实顾衍只是想她能走出去，这些日子她并非毫无触动，她越发依赖顾衍，似乎在昏暗的房间顾衍是唯一一束融进她眼底的光，每次顾衍去看她时尽力的想同她沟通，每天早上放在她手心的一颗糖，晚上捧在他手里的一碗热腾腾的粥，他太真挚了，真挚到光越发清亮。

　　她终于开口说了一个“好”。

　　顾衍说他一直想去海边看一次日出，问她愿不愿意出去陪他看日出。

　　她看到顾衍眼底迸射的光晕，那是她被顾衍带回家开始，说的第一个字。

　　顾衍似乎也在因为她的回应欣喜若狂，抑制不住嘴角的笑容，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顶，更多算是安抚。

　　所以顾衍休息时，便带她来看来了。

　　海边沙滩绵软，也有清晨的海边的凉风划过，顾衍手心温热牵着她往前走，她看了初阳，也看了顾衍，她似乎觉得自己这些日子毫无触动的心脏，好像彭而有力的跳动了一下。

　　甄纯总觉得那一下心脏好像被电击打了一下，她分不清是什么感觉，只突然蹲了下去，捂住心脏，眉头紧蹙，好像是能感觉到活着的感觉了。

　　顾衍以为她不舒服，弯腰着急忙慌的将她抱回了车里。

　　上水公馆甄纯的家里大约也是难得一次出现这么多人，甄老爷子过来的时候，甄世康和甄容舒还有池霖都在，他们三人看到甄老爷子的时候明显有些错愕，甚至夹杂了些慌乱。

　　相比之下，老爷子看起来神色肃正，眼神也只是扫了他们一下，这才和甄纯的舅舅对上了。

　　老爷子正是甄纯的舅舅叫来的，似乎是因为场合不对，见了面连客套的寒暄都省了。

　　老爷子不知道甄纯的事，大家都有意瞒他，显然他到场就仿佛席卷而来一场低气压。

　　甄纯的舅舅来意甚明，他要接甄纯走，这一点他的态度很是明确。

　　他也已经和甄世康摊开的说过了，他带甄纯走，去洛城治疗也好，哪怕去国外，他也绝对不能放任甄纯留在延市。

　　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老爷子和甄纯的舅舅已有几年未见，甄纯十八岁成年礼甄纯舅舅亲自来送的成年礼，也未久待。

　　老爷子坐下，甄容舒看了一眼甄世康，然后才喊了一声，“爸。”

　　老爷子摆摆手，示意她什么都不用说，继而自己开了口，“我同意你带阿娇走，我只有一个要求，一切以她身体为重，目前最重要的是她养好身体，所以只要对她养病有益，我不反对。”

　　“爸，这边已经在联系医生了。”

　　“你能请到的医生，我谭郅礼也能，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既然老爷子您同意了，我这边也没什么要说的了。”

　　显然甄世康在甄纯舅舅的眼里并没有什么分量。

　　老爷子其他倒没多说，反倒起了身，倒是摆手招了池霖。

　　池霖先是起身，朝着自家老婆那里飘了一眼，跟着老爷子的步子就走了。

　　这意思很明显，老爷子是想了解甄纯的病情去的，大家也心知，已经瞒不住了。

　　没想到老爷子反倒上了楼，池霖跟着老爷子，到了甄纯的房门前才停住了脚，似乎老爷子还犹豫了一下。

　　“就在这跟我说说吧！”

　　下面的人等了约摸十来分钟，池霖从楼上下来，甄容舒起身。

　　池霖道:“老爷子进了阿娇房间。”

　　甄容舒担心道:“爸的身体？”

　　“没事。”他也就是粗略的说了一下，老爷子看着还好，也没太大的情绪波动。

　　甄容舒看着甄世康道:“你照顾着些爸，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

　　老爷子进了阿娇的房间，黑漆漆的房间，他开了灯，昏黄的灯光映着房间，他在房间走了一圈，反倒是依着床边坐到了地上，透出了老年的那种无力感。

　　老爷子要强了一辈子，唯独就孙女这么一个软肋，想当年自己的一双儿女都没能在他眼里成为例外。

　　阿娇在房间里吞药，如果没那么及时，他大概真的会觉得天都塌了，他怎么眼睁睁看着孙女步儿媳妇的后尘。

　　老爷子在房间里坐了很久，甄世康一直等在房间外，老爷子准备出去，大概是坐的久了，一时站起来腿有些不听使唤，身体一晃，没站起来，反倒摔了，不过幸好旁边有个小沙发，到底是年纪大了，又因为甄纯的事恍了神。

　　等老爷子缓了口气，小沙发也因为他的力量，而挪动了些许，沙发腿角边有个黑色的小物件，老爷子顺手去摸，想着把它拿出来。

　　“又开始了！”里面是断断续续听的不甚清晰的哽咽声。

　　老爷子将东西拿在手里，这是录音笔，看得出来已经不算新了，里面传来的是甄纯近乎无力的声音，连老爷子都没反应过来。

　　哽咽声过后，又传来了一句:“我也想好好睡一觉。”一句在录音笔里都能听的出的彷徨和无助。

　　因为录音笔是英文，老爷子随便又按了一个按键，这段又播放了一遍。

　　重新按了个按键，“最后一次复诊，应该值得记录，我邀请Jason医生吃了告别饭，分别前他拥抱了我，我们互相玩笑称希望以后不要再见面，我会想念他，但确实不希望再见到他，不过他是优秀的医生，也是我这三年来体贴的朋友，再见我的朋友。”

　　再上一条，“情况越来越好，我很快就会熬过去了。”

　　陆续几条，都算是很平常的语气，简单两句讲了她的治疗。

　　老爷子不知道还该不该往上翻，但是又控制不住，这些都是后面的，已经是她快要治疗好的记录了，前面还有什么，他想知道，想知道她之前是怎样的心理情况。

　　“我复诊时间到了，为了甩开二货，费了些力，之前有次他发现了我的药，好在他好忽悠，后来他每次来看我，我都提前把药藏好，我怕有天忽悠不住他，他知道了肯定要哭天喊地的心疼我了，Jason医生说我心情不错，大概是因为有重要的人在身边，他真的无时无刻都那么活力满满，大概是因为他太有感染力了，回来二货念叨了我一天，真好，我难得没凶他，嗯！我也真好。”

　　老爷子没再听，把录音笔放进兜里。

　　录音笔是那天甄纯吞药前录了一条，在这之前，原本录音笔是从国外回来之后就收起来了，她那天情绪不稳定，已经连续失眠了，她联系过Jason医生，所以开了药给她，其实Jason更建议她能亲自去一趟，毕竟多年主治医生，对她心理方面还是比较了解的。

　　她想睡，但睡不着，才有了后面的失控，那会估计她自己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录音笔是那时候被甩掉的，后来她情绪不稳定，也没留意录音笔的去向。

　　老爷子从房间出去，看儿子等在外面，他迈步要走，本不想搭理他，却又想到了什么，停了步子。

　　“你跟我走，不用等这里，说不定看见你，阿娇情绪不好。”
　　老爷子握了握兜里的录音笔，他觉得儿子有责任有义务知道这录音笔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