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相逢》三火娘子

2、于敏2

　　于敏到家时，已经浑身湿透了。

　　上错车的结果就是她为了搭上回家的末班车，而不得不在大雨中从一个站牌狂奔到另一个站台。

　　她起初并不曾为此生出什么后悔的情绪，只是有些担心自己的书和作业，尽管她在狂奔的途中仍旧不忘把书包牢牢护在怀里，可大雨之下，到底还是湿了不少。

　　于奶奶打开门看到于敏这副模样而唠叨出声时，于敏还是倔倔的觉着没事儿。

　　“倒囡①，怎么弄做这样子的？快点去换了，冻进去不得了！”于奶奶干惯农活，力气大得很，她想帮孙女把书包脱下来，却将人扯得一个踉跄。于奶奶做事实在粗糙，动作间又带下孙女的两根头发。

　　于敏吃痛地皱起脸来：“头发……头发！我晓得！你不要弄我，我自己来。”

　　“你晓得什么，你晓得，你晓得你就不会淋雨”她忽然想起事来，又拉着于敏的胳膊，在她耳边小声道：“家里来客了，你这个样子怎么见人啊，丢脸死了。快点去洗澡换衣服，穿清爽点。”

　　于敏听见“丢脸”时，身子就僵了僵，她生出气来，但一声不吭的，只不停使劲想要挣开于奶奶的手。

　　于奶奶却嫌于敏乱动，不好帮她脱下校服，近乎粗暴地打了于敏肩膀两下：“个死不听话的囡。好好的动什么？弄弄快点，我要去烧菜。”

　　于敏一时里恼意更增，她仍不肯说话，只一味地想要推开于奶奶，两人推搡间，也不知到底是于敏自己脚下不稳，还是叫于奶奶撞着了，突然就向楼梯摔去。

　　于敏不敢看，眼睛闭得好紧，紧到挤在一起，她就等着摔下去，要么头出血要么鼻子出血，反正少不了疼——不太疼。

　　不太疼？

　　于敏还没反应过来，但已经感觉到些许不对劲——她是撞到人身上了，一个有点硬的胸膛。

　　不是表弟的，表弟胖着呢，这人很瘦——是客人。

　　于敏赶忙睁开眼，一双瘦而大的手探过来扶住了她的肩，

　　“小心。”他说。

　　于敏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看——是一张很白净的陌生面孔。

　　她一下红了脸，嚅动着唇想说谢谢，又很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来，却正正看见男生白衬衣上的一大块水渍。

　　于敏愣住，她那头被雨打成一绺一绺的短发还在不停滴水，叫于奶奶扯下半截的校服拧得似烂麻花，地上也是湿漉漉的。

　　于敏的脸顿时更红了，是憋红的，她猛地挥开男生的手，脚下一个趔趄也不停，埋着头冲到楼上去。

　　直到躲进浴室里，把背牢牢抵在门上时，于敏才觉得好手些了——这儿只有她自己，没人会看见她狼狈不堪的样子。

　　楼下的于奶奶还在吵她：“倒囡，实在是……毛毛躁躁，一点都不听……”

　　隐约还有一道年老但温柔的女声若有若无地传上来：“没事……人没摔了就没事……老姐姐……不用担心……”

　　剩下的于敏就记不清楚了，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出去，怎么把换洗衣物拿进浴室的。

　　她直到站在莲蓬头底下，打开开关却被凉水浇头时，才猛然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把开关调到红色的一边。

　　又浇了下凉水，于敏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压根忘记去开热水器烧水了。

　　她叹了口气，手刚碰到开关，又感觉头上的水温了些。她当是自己的错觉，稍淋了会儿，才发现水真的热起来了。

　　“昨晚烧的水，到今天还会热吗？”于敏疑惑了会儿，不及深思，脑子里又很快被其他东西给塞满了。

　　“我刚刚肯定丑到不能看”

　　“他什么时候来的，看我多久了……他是不是也觉得我很丑？”

　　“他为什么要扶我？他不觉得我刚刚那个样子很丑吗？”

　　“他……他是不是吃了口香糖……有薄荷味……”

　　于敏的脸被热气熏得红红的，她将两手捂到嘴前，轻轻哈了一口气，使劲闻了闻。

　　“嗯……好像没味道……吧”

　　于敏又想起他身上的另外一道很淡的香，但没等她想出来那是什么，于奶奶就站在楼下扯着嗓子喊道：“阿敏！好了没啊？下来吃饭啊！”

　　于敏慌慌张张地回了一声，手忙脚乱地擦身体换衣服，头发也来不及吹干了，只能随便扯下一条干毛巾裹住。

　　她正要推门出去时，倏地想起落在洗漱台上的眼镜，回头拿时，却不期然的透过起雾的镜子看见自己。

　　蒸腾的水汽叫整个浴室都显得朦胧起来，雾镜子里的于敏也被遮住了所有瑕疵，仅余下那一寸白胳膊，那一点嫩胸脯，那一截算得修长的脖颈，和一张粉扑扑的带着婴儿肥的脸。

　　于敏忍不住对着镜子看了又看，她伸手抹开镜子上的雾气，五官终于被清晰的显露出来。

　　或许是水汽熏的头脑晕晕，她突然觉得那双没有被黑框眼镜遮盖的眼睛竟然有些好看——亮亮的，灯光碎在里面，盛着水，盛着星。

　　“阿敏！吃饭啊！”

　　“来啦！”于敏被于奶奶的叫声给惊醒，她连忙推开浴室门，可伸出去拿眼镜的那只手，在碰到黑框时，突然瑟缩了一下。

　　于敏在原地踌躇了好久，到底还是没有带上那副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