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角线的爱》协许知潇

30、玉阶

　　“扬兮令兮，修也处我蹇何？宾兮乐兮，章也蓄尔我得……”

　　我哼着小调，躺在旁若无人的阶梯上，抬头的牌坊赐予那荡漾无限的悠凉，搁肘的石阶礼呈那尊崇无上的荣光，宽衣大袖披覆在浪高云涌，散发身姿似妄游于大海仙岛。

　　我躺在台阶上，怀里还有臆想的酒壶。

　　我躺在台阶上，抖抖袖子翻个身呼呼大睡。

　　我躺在台阶上，心里想的是昨夜偶遇的姑娘。

　　我躺在台阶上。

　　那是一道望不到头也望不到底的台阶。台阶之上，还有九十九道阶梯，台阶之下，也有九十九道阶梯。

　　台阶之下，大臣急出了汗，“大人，您就让我们过去吧！陛下还等着我们上朝呢！”

　　我不屑一顾，梦中不觉大笑不止，“啊，好酒！韩兄，你若不能满饮此坛，便枉费了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情意！哈哈哈哈，韩兄果然好酒量！”

　　“大人！”“大人！”“大人！”

　　“好酒，好酒，好酒。”

　　“让我过去！”底下有人声音雄壮地说道，听到的人都不禁佩服他的胆量。“不就是一个大将军吗？有什么了不起的？那不也在皇上下面！大家都是同朝为官，凭什么不让我们过去！”

　　“啪！”

　　“哇呀呀呀！”

　　我烦躁似的翻了个身，大袖拍打在石阶上，发出震慑威吓之声。众人被吓得大跳，两袖在空中抓挠着跳舞，两足在红袍下无主地乱叫，神情恍惚不定，足足退了□□级台阶方才找到立足之地，个个哆嗦欲退，个个不甘欲前。个个欲言又止，个个欲止又言，

　　“你你你，眼里还有没有皇上！你你你，实在是过分嚣张！你你你，当真狼子野心，胆大包天！”

　　他们恳求着，推搡着，咒骂着。

　　我慵懒着，昏沉着，无语着。

　　台阶之上，看不到尽头。

　　他没有佩戴那一把象征着皇室威严的帝王之剑，但你能在黑暗中感受到那把剑藏起来的锋芒。你在黑暗中看得到他长满虬髯胡须的影子，慢悠悠地回头，对你充满深意的微笑。他像兄弟一样热情，与你兄弟相称，与你兄弟相待。他召来他的妻子，同坐在一张席上。他拿来最好的酒……

　　韩兄！若是这酒，我不听也罢！

　　侯府的太阳上了三竿，门前的小巷熙乐不止，嘴角的酒香还是那样酣甜。一个插旗的小将从千人万市中穿奔而来，惊散了一群人，惊起了一群鸟，惊醒了侯府中杯满的梦寐。“将，将军！……”

　　有人在唤我！

　　那声音是那样急切，那样突然，那样悲痛欲绝！连我也战栗了一番，台阶上仿佛站着一个模糊的影像，仿佛那是我的好友，仿佛是他，躲避着我逐渐黯然的眼神，……就在这九十九到阶梯之上，在这九十九道阶梯之下！黑暗喷洒在整幅画面上。……

　　那团影像不见了，也许只是从模糊变得清晰。那台阶之上，是九十九道阶梯，望不到尽头，一眼就是尽头。那台阶之下，污水般恶臭的声音聒噪而不厌地涌动着，愈演愈烈。

　　我无法走上那九十九道阶梯之上，也无法逃离那九十九道阶梯之下。

　　那便一醉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