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屋》炼之蜻蜓

8、细小的哭声

　　细小的，几乎难以辨别的哭声不知何时在房间里响起。

　　森甜涣散的思维被缓缓拉回现实，扭头床边却空空荡荡。这屋里除了她没有别人，哭声却断断续续没有消失。
　　森甜瞪着眼睛盯着黑暗中的空旷盯了很久，难道真的像医生说的，她出现了幻觉？
　　她绝不会去相信，所以她伸出手，向哭声传来的方向一点点探过去。还没有摸到床边，她的手碰到了一件衣服。是她离开小城那天穿的衣服。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衣服下轻轻的颤动，黑暗中她看得并不分明。

　　森甜一手掀开衣服，一手打开了床头灯。
　　一个还没有巴掌大的小人儿瞪着水雾雾的大眼睛惊慌失措地看着她，一身七彩镭射的小裙子在灯光下熠熠流彩。
　　森甜的大脑有短暂的空白，小人儿在看清楚她的脸之后像是安心了些许，却更加委屈巴巴地对她说：“这是哪儿啊？我怎么会到这里来的？我想回家……”

　　像是一锤子重重击在森甜头上，她伸出手一把抓住那小人儿，生怕她消失了一般，却又不敢太用力——
　　“你！你是那颗糖！？这身衣服，你是那颗糖！”
　　那天早晨，美男鱼小哥哥在她手心放了两颗糖果。一颗出门吃，一颗回来的路上吃。
　　彩色的，半透明的小糖果，包着七彩镭射的糖纸。

　　眼泪又一次汹涌而出，可是这一次森甜在笑。她笑得那么开心，因为在这里有一颗小糖果。
　　她不是什么都没有，她还有一颗小糖果。

　　白糖长老一定很欣慰，不用总是摇头叹息——现在的年轻人呐，不成器。
　　看看她的小糖果，在离糖屋这么遥远的地方，它却悄悄成了形。

　　小糖果像是被她吓懵了，看着她又哭又笑，自己都忘了哭。
　　保姆在门外听到了响动，她没有进来，只是快速地敲了敲门提醒她：“夫人，杨先生回来了，您——您快睡吧！”
　　——杨明知道了她今天闹腾的这一场一定会生气的。装睡难道会有用吗？
　　森甜止住了哭，也停止了笑。她抹掉眼泪看着房门的方向——多不可思议，就在几个小时之前她才生出了绝望的念头，对这无法抵抗的人生万念俱灰。而此时此刻她却又重新活过来了，因为她不是一个人，如果她不能回去，小糖果也就永远无法回到糖屋。

　　“哎呀，杨先生这是怎么了？喝多了吗？”
　　房门外的保姆一边说着匆忙下楼，森甜把小糖果藏进睡衣口袋慢慢挪下床，打开房门站在二楼的楼梯口。
　　杨明喝的有些多了，在秘书和保姆的搀扶下进了客厅。保姆帮他换下鞋子和衣服，他抬起头看到楼梯上的森甜，对她露出个温柔的笑容招了一下手。
　　“甜甜，来。”
　　那笑容像是看到迎接他回家的老婆，说不出的温柔宠溺。

　　森甜扶着扶手慢慢走下楼来，她从来都不懂杨明，她不知道一个人怎么可以一边温柔宠溺一边却又充满暴力。
　　她曾经困惑纠结百思不解，而如今早已经不想去懂了。
　　她唯一要做的就是远离。

　　杨明今晚心情不坏，见她这么顺从，越发和颜悦色起来。看着森甜走近，他伸出手想要把她拉到身边坐下，秘书和保姆也识趣地回避。
　　森甜走到沙发旁，快速看了一眼杨明搭在沙发上的外套。口袋里的手机还没有来得及拿出来。
　　也许不会再有下次机会了。
　　她知道接下来要面临什么，可她没办法放弃眼前的生机。

　　在杨明的笑容里，森甜一把抢过口袋里露出的手机，转身奔向杨明的书房，反锁。
　　她能听到一瞬间怔然之后杨明的暴怒和踹门的声音，趁着杨明还在喊人砸门，她飞快拨打了背得无比熟悉的号码——
　　“老板救救我！我在X区XX街XX号别墅，救救我……”
　　手机接通之后她来不及多说一句也来不及听到回复，房门就在身后被砸开。森甜回头，看到杨明恶鬼一般暴怒扭曲的脸。

　　“你在给谁打电话！？你怎么就这么想惹我生气！？”
　　森甜被打倒在地上，分不清落在身上的是拳头还是脚，她只是隔着睡衣紧紧护住口袋里的那颗糖。
　　秘书和保姆无措地站在一旁，他们虽然一直都知道森甜在经历什么，但别人关起门来打老婆他们只要看不见心里就还过得去。现在这么当面看着，场面实在有些触目惊心。

　　“杨先生，夫人的身体还太弱，这样真的会出人命的……”
　　这句话多少有些用处，毕竟只要打不死杨明就根本没什么忌惮的，但真出人命影响还是很不好。
　　杨明停了手，拿起手机重播刚刚的号码，但是对面一直都是忙音无人接听。
　　他把手机递给秘书，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森甜，“去查这个号码，把机主所有的社会关系都找出来，把她的后路都给我断了！”

　　森甜不知道老板会不会来，来了又有什么用。在杨明面前，谁又能有什么办法帮她。可是就像过去每一次给老板打电话的时候，只要打了电话她心里就已经很安心了。

　　……

　　“杨先生，这个手机号码……没有登记机主姓名，也查不到其他通话记录。我一直在试着拨打，但是都没有人接听。”
　　“什么意思，是个新号？”
　　“不，已经使用很多年了，一直有在缴费用，但是查不到记录……也许是运营商系统问题……”
　　“行了，继续盯着，还有森甜这几个月的行踪也继续查！”
　　杨明略嫌烦躁地挥挥手，他清楚自己的秘书办事能力没有问题，可是每次一查这件事情怎么就跟陷在泥潭里一样进行不下去。

　　不能给这个女人留后路，从结婚的时候起他就连娘家的后路都给她断了。没有工作，没有社会地位，没有娘家的支持，她无处可去就只能乖乖地待在他身边。
　　这几个月她到底在哪里遇到了什么人？
　　不弄清楚这件事情让他无比的烦躁。

　　房间里的森甜缓缓醒来，艰难地翻了个身。
　　小糖果从被子底下钻出来，也许是被之前的场面吓到了，眼睛红红的，有些惊惶又担忧地摸摸森甜脸上的淤青。
　　“疼吗？我给你呼呼……”
　　“没事的，不疼了。”
　　森甜拦住小糖果想要给她吹吹的举动，两手虚虚地拢着她贴近胸口。在这栋房子里，她的心还从未如此平静过。

　　她一定能够离开这里的，无论什么样的方式她都会去尝试。
　　哪怕求救不成，她也会再找其他的方法，活一天，试一天，只要活着。

　　“杨，杨先生！门口来了两个jing察要见夫人——”
　　保姆有些惊惶地敲了敲杨明书房的门，杨明皱起眉，目光隐隐变得狠厉。他倏地起身大步走出书房，却没有走向大门的方向而是准备上楼——森甜到底还是惹来了麻烦，比起去见什么jng察他觉得更需要先教训一下那个惹事的女人。
　　保姆看出他的意图想要阻拦，“杨先生，jing察还在门外等着……”
　　“让他们等！”
　　“可是还有个记者！”
　　“——记者？”杨明一脸“闹什么幺蛾子”的表情，略一思索还是转身走向大门。

　　门外站着四个人。
　　杨明第一眼看见的是一个黑风衣黑礼帽的男人，扎着可笑的短短的一揪揪小辫子，像走错了片场的演员。像杨明这样有社会地位的人，对这种衣着打扮不伦不类的人毫无兴趣。他的视线直接越过黑风衣看向站在后面的jing察，“有什么事？”
　　两个小jing察都因为某些“家庭纠纷”是认识杨明的，自然也知道这个人手眼通天，客客气气地回话：“是这位先生来报案，说您夫人带走了他店里的孩子……”
　　不等jing察说完，黑风衣小揪揪就笑眯眯地阻隔了视线，对杨明自我介绍说：“在下不才，是尊夫人森甜的雇佣老板，这是我们的用工合同——”他拿出张纸在杨明眼前甩了甩，不等他看清继续说：“森甜出门的时候带走了我们店里的贵重物品，都这么多天了也没见回来。她要回家当然没问题，不过是不是让我见见她，把东西拿回来？”

　　杨明拧着眉头看眼前这个满脸职业笑容的男人，他直觉这一定是为了见森甜编出来的说辞，否则怎么会森甜一打电话就冒出这么个男人——还真有人为了这个女人一通电话就敢上门！
　　他睥睨着，冷冷地说：“不用了，她带走的东西值多少钱，我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