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芒》先久

46、第四十六章

　　与其说是秘密，倒不如说是众人心知肚明却绝口不提的‘往事’。

　　比新闻头条更能灼伤人心的，是仇展心中久久无法泯灭的希望。他神色黯然，抿唇不语，盯着桌上那杯凉水发呆。
　　水是淮轻用专案组一次性纸杯接的，不多不少，搁在那里看着有些凄凉。

　　此刻的休息室是断绝外界消息的庇护所，也是唯一能让仇展安心的舒适区。

　　‘安慰失去亲人的朋友’与‘安慰失恋的朋友’是两种概念，也是两种从出发点就大相径庭的行为，更何况淮轻对仇展还持有除‘朋友’之外的情感，他没办法站在旁观角度去说那些百无一用的废话。
　　‘废话’这个词也有它的深意，起码在淮轻看来，这会儿谁在他耳边告诉他‘一切都会好，只是时间问题’，他不用一米八的大长腿来两轮连环踢，是他最后的尊重。

　　实际上仇展现在的心情并没有多差，只是现状与过往交错出现在眼前时，从未曾这样恍惚过罢了。仇美这个名字多少次叫到嘴边，又被他多少次咽回肚里，等真到该说的时候他才发现这个名字陌生的可怕。

　　“我妹妹……”好半晌，仇展换了种叫法。赤红隐忍的眸子含有泪光，然而只闪烁了片刻便隐没了回去。

　　淮轻闻言，恰到好处伸手揽过仇展，鼻腔发出一道不寡不淡的回应：“嗯？”
　　仇展仍旧紧张不已，明显能察觉到自己情绪与肌肉的变化，僵硬着把脸埋在淮轻肩窝处，深深吸了几口气。
　　“仇……仇美是我的亲妹妹。”仇展牵着淮轻左手摆到自己腰际处，示意淮轻抱紧他：“比我小十一岁。我刚大一的时候，死了。”

　　休息室分明没有开着空调，两人身上却是一层冷汗。淮轻想到仇展说过的那句话：死亡只有面临过才会更加懂。

　　剥开层层防护将最柔软的心事吐露而出，仇展需要的不仅是勇气，还有信任。他手指攥紧淮轻衣角，语调倒是自然了不少：“他杀，凶手没找到。说来挺讽刺，我考警校是为了当警察，却没想过当警察真正的初衷居然是为了破我妹妹的案子。”
　　“所以……”淮轻脸颊被仇展的头发蜇的有些发痒：“今天的碎尸案……”
　　他想问尸体的呈态是否与仇美一样，想来却怎么都问不出口。这种惨无人道的行为如果真的发生在自己身边，他甚至想不到应该如何去回应。
　　“不是。”仇展站稳，依旧借着拥抱的姿势换成面对面，摇头扯出一抹无奈的笑：“该说幸运还是不幸？仇美尸体完整，只有衣服是拼接而成。”
　　“拼接而成？”淮轻不解。
　　“可能桃姐想说的就是这个，她应该第一时间检查了衣服。当时仇美的案子也算轰动一时，微.博、头条等推送都看了吧？玩偶案，六名十一岁左右的女孩遇害。第一名女孩惨遭分尸，第二名女孩身上穿的衣服，是由第一名女孩和其本人的衣服拼接而成，共有四名女孩被分尸，第二名与第六名也就是我妹妹仇美尸体完整。”
　　“有共性，又没有共性。”淮轻说。
　　按照一般连环杀人案来说，凶手从目标、手段等都有很明确的切入点，这些案子的发生也正是能说明凶手心里上的偏执，反而仇美的案子，相似的地方能印证对凶手的猜测，不相似的地方是案子很难掌握的部分。
　　“等我缓缓再说吧。”仇展放松不少，紧绷的双肩松懈那一刻，隐约发疼。或许是有淮轻可以依靠，当下这种状态让他很快缓解过来，集中精力进.入了工作当中：“能判断不是一个案子就好办了，现场留下的证据应该不少。”
　　“普阳他们在对房东做笔录吧？”淮轻瞄一眼时间，趁休息室没人，牵起仇展右手在手背落下一枚‘王子绅士吻’:“你先回家休息？”
　　“我是你的仇宝宝但不是仇公主。”仇展惨白的嘴唇恢复些血色，强忍精神半开玩笑：“这么大的案子，刚才赵局话里的意思也很明确，杀人案已经够猖狂了，现在死者是名儿童，尸体不完整，性质极为恶劣。我这回算是戴罪立功，不然剩下的停职期只会无限延长，我还有事要做，真被免职也不能是现在。”
　　“听你的。”淮轻闻言有理：“大家在外面应该都挺担心你。”

　　——

　　与此同时，会议室正在进行一场慷慨激昂的‘演讲’。

　　“警察同志！绝对不会错！”房东小李吐沫横飞，三十多岁的年纪已经有秃头迹象，郑重其事表情严峻，拍着桌子怒说：“您说中海市这么大，我真收不到房租上哪儿找人去？咱们签了合同都是白纸黑字，眼瞧着过一个月了，房租没打来，所以我才上门找人的！我这房子前后出租了五六年，就没发生过什么大事！都是学生，我何必为难他们？有时候交不上来房租我都给他们延期，也不扣他们押金，我做到这份儿上了，谁成想啊！！”
　　“您消消气。”普阳讪笑，被房东吼的耳朵发懵：“主卧住的人，就是案发房间住的人您有印象吗？”
　　一旁的丁楠眼疾手快，将接好的水递到房东手边。
　　“有印象！”房东端起杯子咕咚几口喝了精光，一抹嘴，掏出手机：“普警官对吧？普警官您看，这是房间的住户群，平时交电费、清扫费、水费、煤气费什么都从这儿交。我统一报数，他们均摊。”
　　“是这样，在下结论之前，除了主卧这名住户，警方还需要您提供其他几位住户的联系方式。”普阳尽可能的解释：“不止最近到期搬走的几位，更之前住过的，也希望您回想一下。”
　　房东忙不迭一愣：“啥意思？这人不是主卧那畜生杀得？”
　　“目前还不能下结论，您的房子朝外出租，不排除其他来过屋子的人作案，麻烦您配合。”
　　“我……这、这样，我回去找合同。”房东一拍桌：“我合同都留着。”
　　“给您添麻烦了，再次表示感谢与歉意。”普阳堆笑。
　　“歉意也没用，主卧住的那人吧，还有三个多月才到期。”房东撇嘴：“当时签合同押一付三，还是附近大学的学生呢。放假不知道回没回家，平时除了缴费的时候在群里说几句话，一般情况不会联系。”
　　“有没有给您留过什么比较深刻的印象？”普阳翻开记录本。
　　房东做回想状：“名字忘了，回头您看合同。面相看着挺稳重，戴着眼镜，不是本地人，我记得他好像说过，他有女朋友，因为是主卧最多能住两个人，签合同的时候还问过他是不是和别人一起住。普警官，你们查到的蕾丝内裤不是他女朋友的吧？”
　　普阳尴尬，无奈吵着丁楠使眼色。
　　丁楠立马点头：“李先生，稍后我们会派警员送您回去，到时候请您将能提供的合同等信息一起提供给我们。”
　　“送我？”房东一听直摇头：“别别别，别送！你们把我带来就已经遭人闲话了，再开警车把我送回去这面子都丢光了。到时候我亲自再给您送一趟，就麻烦您千万别再车接车送，回头老婆都要跑了。”
　　“您计划什么时候结婚？”普阳随口一问。
　　“年底，主卧这人走了。”房东掰手指算时间：“房子空出来，我们先去领证，回头房子一装修就住进来……嗐，我老婆跟了我也是倒了八辈子霉。”
　　“这小区不算是新房吧？”
　　“02年建成，百花区这地段的房子都差不多，不新不旧。”
　　“那主卧应该很贵吧？”普阳刷刷在本上记录着。
　　“我这个不是通过中介，没有差价，一月5000也算是便宜的，三十平带有小阳台，不错了。”房东挠头：“一说起房租，我倒是想起来了。按理来说有钱的大学生都不愿意合租，外边整租一个月上万都不眨眼，合租的都是经济条件普通的，这人看着还挺拮据，我当时没催他交房租也是怕他手里没钱。”

　　中海市的消费只高不低，在百花区这种靠近市中心的黄金地段，周围都是大学，一个月5000的合租屋比比皆是。按照大学生的情况来算，除去房租还要有额外花销，对普阳这种工薪阶层的职场人来说都较为紧张，更别说是拮据的大学生。

　　又从房东这里了解到一些信息，丁楠把人送下了楼。

　　另一边，赖良风风火火冲进了办公室。

　　“仇队！死者身份找到了。”赖良把文件放到仇展面前，半喜半忧的说道：“姓名赵悠然，十岁，百花小学五年级学生。是前天辅导课后没有回家，父母与辅导班联系后发现其失踪，失踪人口数据刚上传，常哥在现场搜查的物证中找到了绣着她名字的红.领.巾。”
　　“家属那边？”
　　“通知了。”赖良叹息：“真他妈作孽，认尸的时候怎么办？血淋淋的惨不忍睹，当妈的谁能受得了？”

　　或许有吧。仇展心里默默说道。

　　“尸体身份确认省了不少力，稍后我去接待。”淮轻走过来，与赖良和仇展隔了半米远的距离，靠着一旁的桌沿：“赖良，等下陪我去法医室。”

　　仇展明白淮轻的意思，感激一笑。他现在确实没办法再次目睹尸体惨状，需要时间来缓冲。

　　“我会让桃姐尽量将赵悠然的尸体弄的……自然一些……这是我们能做的。”

　　除了找到凶手，他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谢谢等文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