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沉》又奕

1、1

　　事后回忆起来的话，姜沉觉得那天没有相信郑子昱的话，好好打理一番在上班，是他那天做的最大的错误，没有之一。
　　接到郑子昱电话是在早晨的七点四十五分，他还窝在被子里的时候。
　　他住的地方里离妖怪监督局并不远，开车去要是加大油门到达工作地点甚至用不了十分钟，更何况他上班也不需要定时定点打卡，他也不是个能自我约束的主，没事情做迟到早退是自然现象。
　　雪城。
　　一年四季都比别的城市冷些，而且南方小镇的冷并不比北方要好多少，北方的干冷如刀，削着人的脸皮似乎能滴出黏腻的血来。南方不，温柔的卷着湿气，风从四面八方吹来，靠海的小镇更冷，湿冷湿冷的。
　　南方没有暖气的习惯，再冷的也不过靠空调支撑。
　　郑子昱：“姜哥。”
　　“限你在三分钟内把要说的话说完，然后我在考虑要不要揍你。”然后姜沉略微思考了一下，“不是，是考虑该揍你的程度有多深。”
　　郑子昱说话后面的音调都要飞起来了，“咱组里要来新人，劳驾您过来批一下吧。”
　　姜沉掀开灰色的被子，先揉了揉脑袋，睡的蓬松的头发更鸡窝了。
　　郑子昱：“姜哥，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新来的实习生特漂亮。”
　　姜沉的心像被小锤子“铛”的来了那么一下，不轻不重，到达四肢百骸，但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能漂亮到哪去，要是漂亮的还不被一组二组抢着要，轮得到我们吗，
　　调到一组二组好好坐办公室不比跟着我们强。跟着我们整天出外勤，往外跑，再漂亮也没用，对了，你从哪里听说的。”
　　“不是听说的。”电话那端郑子昱贼笑道，“那天去副局办公室例行报告的时候，一个不小心从许秘书电脑里不小心看到的录取通知书，我就是从来没看过人能把证件照拍的这么如花似玉的，大概是局长或者副局直接面试的，只是不知道怎么就分到我们这，年纪轻轻的或许有特别的长处。”
　　大概是郑子昱太久没见到新人了吧，见着个长的标志的就说好看。
　　姜沉仗着自己生的高大帅气，英姿飒爽，再加上衣品好，平时又爱打理，追他的小姑娘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所以一般也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行了，就来。”姜沉一把按掉手机的通话键，走向卫生间，洗澡刷牙洗脸。
　　随意的搭配了几件平时穿的衣服，一身普通的白色衬衫与黑色长裤，在披件黑色长外套，姜沉又特别挑了一条暗蓝色领带算是点缀。

　　妖怪监督局地处在雪城城郊，比较偏僻，往来车辆也比较少，附近的公交站只设了一站，站点离目的地也比较远。
　　而雪城，本来就处在地图的放逐边缘地带，更别提这只管妖怪不管人类的什么破局子了。
　　舒轻从公交车上下来，漫天皑皑白雪，大风卷席着冷冽又纯粹晶莹的雪花包裹着他，他却只着了一件高领白色毛衣，一条黑色紧身裤和一双普通的运动白鞋。即使是雪打在他的身上也似乎相得益彰。
　　在这大冷天的，连件外套也没披，却还是腰背挺直，似乎一点也感觉不到冷，也不瑟瑟发抖。
　　他迈着腿慢悠悠的走下公交车台阶，过于白皙的皮肤，高挺的鼻梁，唇色自带淡淡的粉色，让他的侧脸漂亮的像雕塑般精致。
　　虽然嘴角自然上翘，似乎对谁都在微笑，给人一种温润如玉的感觉，但姜沉看的出来，他是个十分冷漠的人，浑身散发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
　　明明特别瘦弱，但却似乎带着少年特有的婴儿肥，双颊干净柔软，应该很多人都会想捏一捏，是上到八十下到八岁男女老少通吃的类型。
　　姜沉刚好开着他醒目的保时捷卡宴跟在公交车后面，看见了舒轻下车的那一幕。
　　初见时，黑色柔软的刘海长至眉眼，带着一黑色复古细框眼镜。
　　他温温吞吞的，左手手里拿着一把伞，打开来撑着。右手上拎着一个黑色大包。
　　雪从天而降，落到他的伞上，化成水滴，粘在他的伞上，开出灿烂的透明的大小不一的不知名小花。
　　呵，他还有这种闲情逸致买这种伞来装模作样，却不给自己添几件暖和点衣服。
　　姜沉就这样开着车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前面的人也不恼，依然保持着原来的速度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去，不急也不缓。
　　明明在这大城市，却给人红砖绿瓦，岁月静好的既视感。
　　姜沉浅笑，可惜了，人却不高，比例却是一流的。
　　说起来舒轻的确不能算是过高吧，但一米七八怎么样都超过中国男子平均身高了。
　　但用姜沉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去比对别人，这世界能超过他的估计除了电视里面的小鲜肉和打篮球的那些基本正常人也没几个了更何况是在这种廖无人烟的城市里。
　　不过还好，姜沉长到一米八七就停止生长了，也算个正常人的身高。
　　姜沉一脚小小的油门下去，开到他的身旁，就见他打着伞转过头，一个清清淡淡的回眸。
　　藏在黑色细边眼镜片后，是一双睫毛自然纤长上翘，眼波销魂，顾盼流离，笑起来应该会弯成月亮的眼。
　　他突然就觉得。
　　这世间千千万万的人，无数回眸，怎么就比不了他的一个眼神，还是那么一个寡淡如水，毫无热情的暼了他一眼的礼貌性的眼神而已。
　　姜沉突然想起来，郑子昱这个死gay说的漂亮，他早该想到指的是个男人。
　　车窗摇下来，飘进来几片雪花，姜沉露出一个帅气的微笑。
　　“需要我载你一程吗？”
　　就差吹一声口哨了。
　　姜沉说完一句话，因为太冷呼吸间吐出浓重的白雾，他车里空调度数开的太高，外面的风夹雪粘到他的脸上冷的他一哆嗦。
　　舒轻愣了几秒，什么也没说，绕过他的车前，拉开他的副驾驶车门，收了伞，就坐了进去，在车里老老实实的开始整理他的长柄伞，最后粘贴好粘扣。
　　他一进车里姜沉就明显的感觉到了副驾驶那边传来的舒轻身上的香味，不同于一般男士喷的带有麝香，又或者是木质、海洋等香味，甚至是花果香味，而是一种非常淡但十分好闻的牛奶香味。
　　姜沉看着他，略微不悦，“你就这么随便上别的车啊？”
　　姜沉吸了一口气，搓了搓手，然后才继续放在方向盘上。
　　“呵，你就随便招人上车啊。”舒轻回嘴。
　　姜沉见他比自己年轻好几岁，“不怕我是坏人啊。”
　　“你不怕我伤害你就行。”舒轻道，“这地方这么偏僻，你又跟了我一路了，所以你大概也猜到了，我和你的目的地相同。”
　　他的声音毫无起伏，低沉的充满了磁性，听起来性感又冷冽。
　　这时他眼镜顺着鼻梁滑下来，他是伸出修长纤细的手指去抬右边的眼镜架，并不像多数人一般去扶中间的眼镜框。
　　“我是姜沉，妖怪监督局三组的组长。”
　　“猜得到。”舒轻道，“舒轻，也许你已经听说了，但等到了组里我在和大家做自我介绍。”
　　姜沉这才能就近的仔细观察到他，发现他不仅像个女人那样漂亮，甚至还像女人那样戴满了配饰，大到左手上的串着金子的红绳与陶瓷白色手环，小到耳朵上黑色璀璨的星星状耳钉，再加上一般除了明星或者特殊含义都不会往自己双手食指套的黑色指环，闪闪发光。大概没什么特殊含义吧。因为他正用右手抚摸着左手的戒指，并不停的旋转着它。
　　垂着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戴这些饰品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和他的气质略微不符合而已。
　　总觉得他应该干干净净的，不该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
　　但……和他的气质不符？呵，我能知道他有什么气质，我见了他一面，就该觉得他是个清新寡淡，不食人间烟火的主，而不是在午夜十二点会去夜店扯着嗓子大吼大叫人生只有音乐和啤酒的朋克少年？
　　谁能真的看透别人呢。
　　姜沉扯了一下嘴角，突然觉得好笑，自己干嘛脑补这么多。
　　甩了甩脑袋，赶紧丢掉想法，踩了踩油门，就往局里赶去。

　　刚开到妖怪监督局门口，这里停车的人本就不多，停车场里也只零零碎碎的停着些车，他的车本来就醒目，往基本算是空地上的停车场一停，人再少也能硬生生从办公楼里引出好些目光来。
　　舒轻自顾自的从车里走出来，关上车门，正打算把伞撑上，就发现抬头脑袋上已经被一把黑色的大伞整个围绕住了。
　　舒轻一向听话而且也不喜欢言语，就没有多说什么。
　　林家奕正靠在门口墙壁上抽烟，看见姜沉过来，把烟扔在地上，随意的踩了踩，火星融化在雪地里。
　　他嗤笑道，“怎么，交新男朋友了？”
　　林家奕是一组的组长，理念和姜沉一向不合，能挑衅两句绝对不挑衅一句。
　　舒轻不认识他，不想搭理他，姜沉自然也不想理他。
　　姜沉却听见那人对他冷言冷语，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长的真好看，确实比许未然好太多了。”
　　姜沉 ：“你说什么。”
　　林家奕嘲笑道，“怎么，提都不能提了吗？”
　　姜沉冷冷的低声的笑道，“都过去多久了，难为你还替我记得，时不时还给我提个醒，你说你这么总这么关注我到底是什么意思？一组真是吃饱了饭没事干，既然没事干不如提前退休找份别的工作？”
　　“你什么意思？”林家奕双手伸过来拽姜沉的衬衫领子，还没摸到衣服料子，就被一只凉的逼人的手直接握住了右手的手腕，一招直接就反剪到了身后，林家奕挣扎，却被人一抬腿就踢到了地上。
　　林家奕脸上瞬间布满了摩擦后深深浅浅的伤痕，倒是多亏了地上这些绵软的雪减缓了冲击了。
　　一只脚轻松的踩在林家奕的背脊上，但林家奕却动弹不得。
　　姜沉和林家奕都目瞪口呆。
　　舒轻不急不缓的清冷又低沉的开口，“你再乱说话，我就把你关节给卸了，看起来这地方离医院倒是挺远的。”